第132章 识破人心终是晚

　　永寿公主是蜜罐里长大的姑娘，从未跟人发生过争执。

　　现在她的反应，完全凭着本能，把钗环撸掉，一把抓住了那妇人的一撮头发。

　　不多不少，掌心一握那么多。

　　她用力一拽，韦皇后便从乌木榻上跌落，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头皮撕裂般疼痛，疼得韦氏忍不住大声喊叫起来。

　　尖利的声音像警报，如号角，吸引过来满屋的太监和宫女。

　　郭籁首当其冲，抢在了最前面，一把抱住永寿公主的腰，用力往后拽。

　　小姑娘咬着牙，一声不吭，反倒是韦皇后痛得呼爹喊娘，高声骂起了郭籁。

　　“帮倒忙的畜生，把她的手先给我掰开。”

　　郭籁被骂得晕头转向，松开永寿公主，慌忙拉扯她的胳膊。

　　其他宫女们也围了上来，手忙脚乱试图让永寿公主松开那只柔荑铁钳。

　　推推搡搡中，有人不小心踩了韦皇后好几脚。

　　她气得发疯，却又无计可施。

　　永寿公主恨极了，指尖泛白，用力抓着不放。

　　郭籁强硬地去掰她的手指，长指甲扎入纤瘦的指尖，洇出片片血红，也不曾听她哼上一声。

　　却原来，把人惹急了，娇柔不能自理的姑娘，也能爆发出骇人的力量。

　　只是这力量并不长久。

　　好汉难敌四手，永寿公主精疲力尽，不得已松开了手。

　　“疯子，跟她亲娘一样，都是疯子。”

　　韦皇后手脚并用爬起来，一边龇牙咧嘴揉脑袋，一边破口大骂。

　　“敢在本宫面前撒野，我瞧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想活了。来人，给我打，照死里打。”

　　郭籁和一众宫女得了令，撸胳膊挽袖子，把永寿公主团团围住。

　　虽然势单力薄，可主子的气势不能丢。

　　永寿公主从腰间掏出一枚纯金的令牌，怒喝道：“万岁爷御赐金牌在此，如君亲临，我看谁敢造次。”

　　“你老子只剩一口气在，搬出他来也唬不住我。”韦皇后瘫坐在榻上，看着掌心里一团头发，心疼得肝颤。

　　“只剩一口气在，那也是当今皇帝，社稷之主，万民之君。谁若不尊，视同谋逆。皇后娘娘，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永寿公主自小受皇帝喜欢，更是勤政殿的常客。从她尚在襁褓之中时，就常被皇帝抱在怀里批阅奏章。

　　雷霆震怒，帝王威仪，在她眼里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

　　此时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谋逆乃十恶之首，株连九族，危及父母兄弟同族同宗。

　　郭籁他们敢为了自己的前途拼一拼，却不敢拿家中父母兄弟的脑袋做赌注。

　　他们纷纷停下手，面面相觑，愣在当地。

　　永寿公主寻了个空档，转身就跑。

　　这罪名唬得住下人们，却唬不住韦皇后。父皇命在旦夕，母妃落入内宫狱。

　　明知自己无路可逃，却也不甘束手就擒。

　　永寿公主提着裙摆，发疯似的跑出慈元宫。

　　很快有荷甲的侍卫追上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不管不顾硬往前冲，最终是寡不敌众，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韦皇后大发雷霆，命人把那姑娘押入内宫狱，关押在了潘贵妃一墙之隔的号子里。

　　经此一闹，韦皇后头痛欲裂，顺带着心底怒火噌噌燃烧，不甘、愤怒，扰得她坐卧不安。

　　事已至此，她心中杀心四起，决意前去勤政殿，看一看那个带给他诸多不幸的男人。

　　伺候梳妆的宫女战战兢兢，梳头、挽髻，小心翼翼往她头上戴钗环。

　　韦皇后挥手拦了下来。

　　宫女两股战战，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虽不明所以，先求饶保命。

　　韦皇后站了起来，一边打量镜中的自己，一边漫不经心说道：“眼下就快到孝期了，即便是遮人耳目，也须做做样子，一身素缟，我瞧着尤其顺眼。”

　　望着镜中的自己，她十分满意，转身由郭籁搀扶着，一步三摇出了慈元宫，一行数人往勤政殿而去。

　　夫未亡，先戴孝。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狗男人便是还剩一口气，也要被她活活气死了。

　　

　　勤政殿。

　　太医们一夜未合眼，熬得眼眶发黑，偷偷直打哈欠。

　　皇帝身体本就虚弱，这次晕倒却并非纵欲虚弱所致。

　　他面色如金，两颊潮红，双唇青紫，分明是中毒的症状。

　　看得出来病因，是一方面，敢不敢说出来，又是另一方面。

　　荷甲执枪的金吾卫，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勤政殿。

　　韦国舅一口一个万岁爷身子骨弱不禁风，虚弱难当，分明已经为此下了定论。

　　谁敢乱说，只怕话还未出口，就被外头的金吾卫拖出去砍了头。

　　太医们个个心思通透，昧着良心装聋作哑，只等一个脱身的机会。

　　至于皇帝是死是活，谁也管不了了。

　　君为臣纲，此情此景之下，纵然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认清形势，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最主要的。

　　韦皇后进门的时候，鹌鹑一样围坐在大殿一角的太医们，纷纷看了过来。

　　见是她，不由紧张起来，有人反应迅速，小跑着过来接驾；有人反应慢半拍，打哈欠的下巴尚来不及收起来，人也随大流跟了过来。

　　下巴差点脱臼。

　　“万岁爷可有好转的迹象？”韦皇后抬步进了皇上寝殿，冷声询问。

　　太医令孙大人是众人之首，摇着脑袋满脸愧疚道：“臣等才疏学浅，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看破不能说破，否则众人性命不保。

　　孙大人活了六十多岁，行医济世，救人无数。临了临了，却要违背良心。

　　他心头愧疚得很，拱手哀求：“皇后娘娘若要责罚，还请责罚孙某一人吧。”

　　韦皇后远远地望了眼躺在龙榻上，周身被明黄包围着的男人，愣了一会儿，方道：“本宫知道你们尽力的，先下去歇着吧。”

　　她一挥手，有金吾卫进门，赶羊一样把太医们赶出了勤政殿。

　　说是歇着，不过是撵到一处宫苑，软禁了起来。

　　勤政殿伺候的太监和宫女，早被她拿下投入内宫狱了。

　　殿里殿外，都是她慈元宫的人。

　　韦皇后一挥手，无力道：“你们到外头等着，我跟万岁爷说几句话。”

　　郭籁担忧地瞄了眼床上，曾经神气非凡的男人，此时一动不动，跟活死人没有两样。

　　不对，或许等不了一会儿，他便要成为一个真正的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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