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无根之人却深情
这些年庆王极少过问朝政,宫里有什么要紧事儿,自然也不会找他。
半夜赶来报信,必是大事儿。
他冲丁惟继努了努嘴,示意他躲到屏风后面去。
丁惟继点头,闪身藏好,庆王方才坐回到官帽椅上。
他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慢悠悠道:“进来”。
门房的赵禄推门走了进来,哈腰垂手走上前,冲庆王长揖下去,道:“门外有个太监,自称叫福全,在宫里的御膳房当值。他手上拿着凤栖宫的令牌,说有非常要紧的事儿求见王爷。”
这话十分矛盾,宫规严明,进出都需查明令牌,轻易假冒不得。
一个御膳房的太监,怎么能拿着凤栖宫的令牌?
庆王不以为意,冷哼了声,“别是骗子吧?”
这年头,装疯卖傻,坑蒙拐骗的人,胆子越来越大,跑到富户家里,自称宫里有人,骗吃骗喝骗钱的,不在少数。
赵禄难堪地搓了搓手,道:“小的也说是呢,咱们王爷是万岁爷的亲兄弟,宫里的规矩自然是懂的,竟敢骗到咱们头上来,我看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活腻歪了。小的本想教训教训那人,把他打了一顿,可他后边的话,又让人害怕。”
“害怕?他说什么了?”
“他说,有人要害万岁爷,请您快些进宫。若是晚了,天都要塌了。”
有人造反?
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这话可没人敢乱说。骗子只为图财,万万不敢说这种砍脑袋的蠢话。
所以,赵禄冒着被骂一顿的风险,这才硬着头皮过来回禀。
庆王眨了眨眼,这些耸人听闻的鬼话,原是不信的。可脑海里不由自主闪过一个画面。
“若万岁爷现在宾天,朝中会怎样?”
秋风萧瑟,残荷满池,冷若冰霜的潘贵妃,轻飘飘地问他。
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庆王呼吸微滞,心头烦乱起来。
难不成是她?
如今朝中局势并不稳定,韦氏一家独大,无人能够抗衡。
早年先帝担心武将功高盖主,硬着心肠打压了许多家族。韦氏就在其中。
却不料,翎王和韦氏暗中勾结,夺下江山。
先帝宾天之后,韦皇后入主中宫。韦氏家族像脱缰的野马,再也没人能够控制得住。
朝堂之上,韦国舅代理朝政,一手遮天,百官虽对他恨之入骨,像张大人那样敢当面反抗他的人,却少之又少。
更加让人忌惮的是,韦氏祖上军功显著,子孙遍及各大军营。
有韦皇后撑腰之后,他们迅速崛起,短短十几年,便已执掌了陇右和朔方两地的军权。
陇右军、朔方军,两位节度使都是韦氏后人,此为明。
他们暗中跟岭南和平卢两地的节度使,也有姻亲关系。
明暗交织,形成了一道网,氏族力量不容小觑。
此时若皇帝宾天,只怕韦氏一族再无忌惮,后果不堪设想。
庆王急得一拍大腿,咬牙道:“把那个叫做福全的领到花厅,我马上就到。”
赵禄不敢耽误,却步退了出去,小跑着去领人。
丁惟继从屏风后走出来,见庆王垂首冥想,提议道:“王爷,要不要我调兵把陇右和朔方两路兵马拦一拦?”
陇右在西,朔方在北。
河西军地处西北,若悄无声息直插下去,能拖住两路兵马。
只是兵力上相差悬殊,此计只宜突袭,不宜久战。
此乃是破釜沉舟的一计,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擅用。
庆王摆了摆手,道:“眼下情况未明,动作太大,反而会打草惊蛇。万一他们提前包抄,只怕河西军左右受敌,讨不了便宜。”
他噌的一声站起来,道:“我先听听那个叫福全的怎么说,你也一同前往吧。”
对于丁惟继,庆王没有一丝怀疑。
十六年前,韦氏一族和皇帝的宠臣崔石,都对河西军虎视眈眈。
两厢争夺无果,崔石竟下了杀心,要把河西军彻底灭掉。
情急之下,庆王跑到新帝跟前求情,分析利弊,暗中提点,讲了许多排兵布阵的权衡之术,方才说服新帝,把河西军划归到他的名下。
也多亏了丁惟继,冒着被同僚误会的风险,挺身而出,同他完成了河西军的重整重任。
此时情景,让两人莫名都想起十六年前。
丁惟继也不推辞,拱手道:“王爷请。”
庆王在前,丁惟继在后,两人一同去了花厅。
花厅内,福全急得团团转,嘴里喃喃说着,“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庆王轻咳一声,迈步走了进去。
福全扭头看过去,待看清来人的面目,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求王爷救命。”
庆王并没扶他,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先是冷着眼眸,把福全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你说谁要害万岁爷?”庆王眸如冷锋。
福全不等开口,膝行着过来,匍匐在庆王脚下。
丁惟继很是机敏,上前拦住他,冷声道:“退后说话。”
久经沙场的武将,震慑威力不是京中文官所能比拟的。
福全退后几步,抽抽噎噎道:“具体是谁,奴才也不知道,只说万岁爷突发重病,昏迷不醒。皇后娘娘把潘贵妃和宝珠姐姐,都给抓走了。”
庆王哦了声。
福全又道:“宝珠姐姐是冤枉的,求王爷救救她吧。”
“这么机要的内幕,你一个御膳房的切菜小太监,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福全脸一红,扭捏起来。
庆王冷笑着俯身望着他,“莫不是收了谁的黑钱,设陷阱要害本王吧?”
他脸上笑意突然僵住,大喝一声:“来人,把这个胡言乱语的东西给我叉下去喂狗。”
门外侍卫高声响应,推门进来,架起福全就走。
“王爷冤枉啊,我……我说,我说。”
庆王一个眼色,侍卫们把福全扔地上,重又却步退了出去。
“要说就赶快,本王可没空陪你空耗着。”
福全臊眉耷眼,道:“我跟宝珠姐姐,乃是对食。潘贵妃的事儿,听她提过两句。我虽不清楚细节,却也知道,那些丹药绝对吃不死人。万岁爷突然病重,肯定有别的原因。潘贵妃和宝珠姐姐她们是冤枉的。”
这话蹊跷,庆王拧起了眉头,“你怎知那些丹药绝对吃不死人?”
“我……”福全支支吾吾半天,一咬牙,说道:“事到如今,我跟您说实话吧,吕祖宫的林理,乃是我的表哥。我暗中求他,让他在丹药上做些手脚。烈性的几味药减少了分量,那些丹药就像……就像大力丸,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功效。”
庆王拧了拧眉,显然对于他毫无头绪的辩解,有些头疼。
福全忙又道:“怪奴才一时慌乱没说清楚,今日晚膳时分,万岁爷突发重疾,晕倒在勤政殿。太医院的人尚未赶到,皇后娘娘就命人拿下了潘贵妃和她的宫女宝珠,说她们主仆暗中下药谋害皇帝,两人已经被打入天牢。
奴才跟宝珠,乃是一对儿苦命的鸳鸯,我虽不算健全男子,该承担的责任却不能推卸,既然知道她是冤枉的,那就得替她奔走喊冤。这才拿了她的令牌,偷偷溜出宫来求救。”
福全说着大哭起来,跪在地上,脑袋磕得砰砰作响,嘴上不停喊着:“求求王爷,救救她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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