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 狭路相逢难幸免
须发全白的老大夫，闭着眼睛，一手捋着山羊胡，一手扣在星桥的手腕子上。
半天没说话。
麻九有些慌，“大夫，这臭小子病得很重吗？”
过了好一会儿，老大夫抬起眼皮看向麻九，不答反问，“你是他什么人？”
麻九心口沉了一下，却没犹豫，快速道：“我是他爹。虽然我说话算话，一言九鼎。但是这孩子的情况，好与不好，该怎么治疗，大抵得先问过他娘才行，有些事儿我也做不了主。”
麻九惧内，在青峰寨不是什么秘密。
更何况，丹娘在跟他成亲前，就已经认星桥做干儿子了。
星桥的一切，都是她说了算。
麻九一脸紧张，没头苍蝇一样来回转圈，焦躁道：“得找人给丹娘送信才行，得让她赶紧过来。”
老大夫被他绕得有点头晕，看看麻九，再看看星桥，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大像”。
麻九顿下步子，有些囧，却也十分严肃解释道：“我是他义父。这小子从小父母双亡，打两三岁起，就跟在我身边，从一只小土豆，长到这么大。”
他望着星桥，颇有些慈母般的柔软心肠，感慨道：“我们虽然不是血缘至亲，但在我心里，他跟我亲儿子也没啥差别。”
也许是因为麻九太过真诚，老大夫高冷神色缓和了许多，跟他说话时语气也和善起来。
“你这汉子，慌什么，且等我好好替令公子把把脉，你再着急也不迟。”
老大夫老神在在，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他转头看向星桥，饶有耐心问道：“年轻人，现在感觉如何？”
“嗯，比刚才好了一点，可胸口还是疼。”
星桥一副虚弱无力，马上要晕倒的样子。
就连站在他旁边的云熙，都被他吓住了，紧张地看着他，再三确认：“师兄，你这心疾，真的这般凶险吗？”
星桥暗暗冲她眨了眨眼。
云熙目瞪口呆，却又迅速领会，掩着嘴偷笑了下，抬头再看麻九时，神情中居然生出几分歉意。
麻九是个粗人，只顾着着急，还没识破星桥的骗局。
“胸口是不是，像针扎一样痛？”老大夫问。
星桥点头。
“痛上一阵，缓一缓，然后马上又来一阵？”
星桥冲老大夫竖起了大拇哥，“要不说您是神医呢，华佗再世呀。”
“那可难办了。”老大夫捋着山羊胡，皱起了眉头。
“难办？是治不好的顽疾吗？”麻九一下子就慌了，“这孩子才十七岁，还没娶亲生子，也没成家立业，万一出点意外，我以后下黄泉，可怎么跟他父母交代啊。”
麻九吓得都带上了哭腔。
老大夫实在演不下去了，抬手在星桥手臂上拍了一下，骂道：“你这混小子，哄人玩很有趣吗？我要是庸医，就给你开上一箩筐的药，狠狠赚你一大笔钱，让你涨涨教训。可我老头子行医几十年，不能因为你的恶作剧，砸了自己的招牌。”
不管年龄大小，重风骨的人，都会爱惜自己的羽毛。
老大夫陪他演了半天的戏，早有些不耐烦了，回身冲麻九一抱拳，道：“令郎年轻力壮，血气充盈，身体健硕得很。至于心疾，老头子我敢打包票，十年八年都不会出现。算我免费义诊，不收分文，你们赶紧走吧。”
一直到现在，麻九才醒过味儿来。
他瞪着大眼睛望向星桥，“老人家说的，都是真的？”
星桥心虚地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嘿嘿干笑着，小声道：“我……我就是跟您开玩笑呢，还望义父恕罪。”
“开玩笑？”
麻九气得胡子都竖起来，四下一踅摸，找不到趁手的工具，弯腰脱下一只布履，又准备朝星桥丢鞋。
星桥早有准备，转身撒丫子就往外跑。
他跑得慌不择路，没留意刚刚跨进门槛的一行人。
“咚”的一声，星桥和丁颐景撞了个满怀。
“大胆！”
一个随从模样的男人，上前一把扯开星桥，劈头盖脸骂道：“你这年轻人，走路长眼睛了吗？回头把我们中郎大人撞坏了，小心你的狗命。”
中郎大人在凉州城里横着走，别人见了唯恐避之不及，居然还有不怕死的，上赶子往上撞。
随从表情狰狞，心里盘算着，该怎么为难为难这个倒霉蛋，顺道在主子跟前邀功。
狗仗人势，总是浅薄狂吠。
丁颐景摇着折扇，却是一个字都没说。
他上下打量星桥，一脸故友重逢的得意神色。
星桥抬眼看他，只一眼，便认出了丁颐景。
前几日在姚府门前，两人有过一面之缘，星桥读书过目不忘，识人更是不在话下。
他暗道了一声糟糕。
如果没记错的话，河西军对姚府一案，也非常上心。
如果这人识破云熙的身份，只怕……
星桥心头揪了起来。
他慌忙环视四周，寻找云熙的身影，只见她立于桌前，正跟老大夫在攀谈着什么。
她温温柔柔说话，神情十分专注，并没留意到危险正靠近。
星桥重重咳了一声，暗暗冲麻九使个眼色，让他带着云熙先走，自己则尽量拖住这波人。
他垂首作揖，假装惶恐道：“对不住大人，都是小的没长眼，冲撞了阁下。小的认错，还望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次。”
麻九反应很快，捡起地上的布履，迅速穿上，不动声色转身走到老大夫的诊台前，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到桌上，拉起云熙就走。
医馆大门敞开，足有八扇门那么宽，中间一根红漆柱子，隔成左右两半。
星桥拖住这波人在左边，麻九拉着云熙，从右边往外走。
“拉我做什么？”云熙尚不知危险靠近，挣扎着想要摆脱麻九的钳制。
“别闹，病了就好好吃药，哭闹可是没用的。”
麻九一边说，一边疯狂冲云熙使眼色。
云熙余光一扫，这才醒过味儿来。她哦了一声，垂首跟着麻九往外走。快到门口的刹那，她忍不住好奇，偷眼打量丁颐景。
好巧不巧，丁颐景仰着下巴，轻蔑地用眼角余光瞥过来，也正望着她。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吃惊。
一个像仓惶的小鹿，一个像狡猾的狐狸。
仓惶的小鹿不认识丁颐景，目光纯净自然，匆忙避开，看向别处。
狡猾的狐狸愣了一瞬，继而满脸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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