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登月楼
堂堂一个皇朝的皇后，竟然落得被人凌迟处死的下场，还是在这荒郊野外，想起不久前她还是万人敬仰、德高望重、雍容端庄的皇后，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哎，哎！
铁衣在心中，连叹两声。
母亲，你看到了吗，你的仇，外公的仇，程氏一族八百余条血命的仇，我终于报了。
卿人仰望天空，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手中的剑也随之落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
大仇得报，她又该何去何从。
她回头望去，让她惊奇的是，皇后的头颅面朝的方向，正是许若止，而许若止头面朝的方向，正是皇后。
这两人，死了还要相望？
“公主，这尸体怎么办？”
铁衣踌躇片刻，向前恭敬地问道。
她沉默片刻，没说话，离开了。
铁衣有些愣，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这——到底怎么办？“
有个侍卫前来问道。
铁衣有些烦躁，看着那两具尸体，也不说话，转身就走，只剩下侍卫，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
”咱们……接下来干嘛？“
有人问道。
”两位大人物都不管，我们这些小的就更别管了，走。”
“那就走，回去喝酒，累了一天了，洗身澡换件衣服，喝壶下酒，美啊！“
”就是，我听说最近新开了家迎春楼，那里的姑娘可水灵了，咱要不上那去？”
“真的假的，赶紧的！“
……
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那两具尸体。还有两颗头颅，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相望！
登月楼。
这是正德帝当年专门为一个妃子建造的，他们感情很好，如胶似漆，你侬我侬，那个女子不仅有倾世的容颜，更有不俗的才华，当年被称为星空下最美的女人，正德帝为了她，特意建造了这登月楼。
这所楼，是皇宫乃至整个东阳城最高的建筑，没有之一。
在他眼里，她就是这个世界最闪亮的明珠，比天上的群星还要璀璨，唯独天上高悬的圆月才配得上她的容颜。
那段时间，每晚，皇宫内都会响起如梦如幻的琴声。
可自从二十年前的那场惊变后，这所楼就被封了，甚至差点就被拆掉。
而今夜，登月楼上，再次响起琴声。
美的让人心醉，让人沉沦，来往的宫人纷纷停足，带着诧异的目光，遥望着东阳城那所最高的建筑。
有资质深的宫女和太监听到这琴声忽然身躯一震，颤颤巍巍，从四面八方来到登月楼下，匍匐跪拜。
他们的眼里闪烁泪花，有的更是泣不成声。
周围人还在痴迷于这琴声超凡绝世时，却异样地发现那些宫女太监嘴里在呢喃。
凑近一听，原来都在呼唤着同一个名字——信妃娘娘。
……
她身着一袭白色华服，三千黛丝如瀑布倾泻，皮肤白皙，秀眉间总是萦绕着一丝淡淡的忧愁，思考，深邃。她像是广寒宫里的仙子，美的出尘。
古琴在她手下发出了不似凡间应该有的乐曲，足以让整个东阳城的人都为之倾倒。
一曲罢，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啪啪啪。“
琴声结束，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响起了一阵拍掌声。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你比你母后当年的琴艺还要高上三分，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正德帝在一旁感慨道。
卿人轻轻地抚琴，道：“小时候每晚都能听到她弹琴，只是那时候还小，听不得其中滋味，等我听的懂的时候，她早已不在了。”
正德帝看了她一眼，神情复杂，似乎是在追忆往昔。
”我还记得二十年前，只要天气好，我每晚都会与她在此处赏月，她弹琴，我舞剑，谈诗词歌赋，商国家大事，那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正德帝眼光迷离，陷入深深的回忆。
”太像了，你和你母妃实在是太像了，越看越像，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他看着卿人，发出了深深的感慨。
”可惜，我不是母后，而这登月楼也不是当年的登月楼了。“
卿人看着他道。
正德帝微微点头。
“自从——你母妃死后，我就再也没来这登月楼，连我的记忆都尘封在了此处，不知不觉，已经二十个年头过去。”
他幽幽道。
”是不来，还是不敢来？是害怕面对皇后，还是害怕面对死去的母后？“
卿人的话忽然凌厉，宛如一把瞄准靶心的箭，射进了他隐藏在深处的心事。
正德帝紧紧盯着她，四目相会，双方都不闪躲。
终于，正德帝软了下来，有些苦涩地笑道：“没想到你和她脾气性格都是一样，说话风格，总是直入人心。”
“我只是在说事实罢了。”
卿人面无表情道。
“当年发生了很多事，很多事，你不会懂的。”
正德帝叹了口气道。
”是啊，我不懂，但我知道当年母亲就是在这里被一剑砍下了脑袋，她本来可以逃，可她没有，她相信你会来救她，她临死前还在眺望远方，期待你的出现。“
卿人再也忍不住了，语气凌厉，简直就是在呵斥。
”而你呢，却是忙着打猎，忙着自己快活。“
”不，我不知道，有人故意拦住了我，不然我一定来的及，一定来的及。“
正德帝脸色有些痛苦道。
”你是皇帝，九五至尊，谁敢拦你？你知道，你明知道谁拦的你，可是你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了你的皇位，为了你的权利，你情愿舍弃你最心爱的女人！“
卿人眼中泛着泪花，指着正德帝的鼻子呵斥。
”哎，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他微微摇头叹息。
“我只是个女人而已，我真不想懂那些东西，肮脏的权谋，我只知道，我五岁没了母亲，还是亲眼看见母亲在跟前死去，为了活下去，我睡过破庙，当过乞丐，还和狗抢过食物，可这都比不上失去母亲所带来的痛苦！”
她哭的撕心裂肺，有愤怒，但更多的是委屈。
一个公主，落魄到当乞丐，和畜生抢食，这传出去都是皇室的耻辱。
正德帝看着她，神色复杂，不知说些什么，良久才轻叹一声。
“孩子，你受苦了，你凭你自己的努力，也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可我只想要我的母亲。“
她呐喊道。
这句话，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心。
人道是，君王最无情，可是哪里知道，这个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此时却是一个失败的父亲。
他的头发有些花白，他老了。
短短几天，他死了两个儿子，还有两个女人。
“这登月楼被皇后封了二十年，如今却被整理的焕然一新，你早知道皇后死了，对吧？“
他深深地看着卿人，道。
”你很可惜吗？”
卿人冷笑道。
“她毕竟是一朝的皇后啊，是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她的父亲是定国公，桃李遍地，门人无数。她的兄长是大将军，手握重兵，远镇边关。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吗，你知道天下会发生什么样的动荡吗？”
正德帝忽然严厉地说道，但话语里却全然没半点责怪之意，好似默认了她这种做法。
“简单，就说是我做的，把我杀了，以平民恨。”
卿人无关痛痒地说道。
“我在很认真地跟你说！“
正德帝厉声道。
”我也很认真地在跟你说！“
卿人毫不客气地反驳，全然不把他当成皇帝，而他此时也没半点皇帝的模样，更像是个担心孩子安慰的老父亲。
”皇后死了，会第一时间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血流成河，涂炭生灵！“
他呵斥道。
“过了今晚，再无李氏。”
卿人淡淡笑道。
“你想做什么？”
正德帝神情严肃，质问道。
“很简单，当初他们是怎么对待程氏的，我就怎么对待他们。”
卿人喝了口茶，云淡风轻地说道。
正德帝被震惊了，久久不语，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把一切都给安排好了，真的叫一切。
”父皇，明天尚书大人会带领群臣，上奏李氏一族这些年是如何密谋反叛，如何压榨百姓贪赃枉法的罪行，你需要做的就是下令抄家问斩，以及下旨重审二十年前那桩最大的冤案，然后逐一平反。你不需要担心李氏一族会来报复，铁统领会保护好您，就像，保护我一样。“
她嘴角露出一抹微弱的弧度。
”什么，你——“
正德帝再也忍耐不住，猛然站起。
”看来父皇累了，铁统领，送父皇回寝宫吧，明天他还有的忙。”
卿人忽然说道。
正德帝闻言，猛然转头，却见铁衣不知何时上来的，就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陛下，请吧？”
“铁衣，你好大的胆子！”
正德帝大怒。
铁衣却是低头不语，不管对方怎么骂，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父皇，您是想让儿臣起身送你吗？“
卿人冷笑道。
”你比我想象的要厉害，不过我告诉你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现在收手还来的及——“
”铁统领，父皇心情不好，还不快送父皇回寝宫！“
卿人没等他说话，冷笑着吩咐。
“陛下，您请吧，别让微臣——为难！”
铁衣朝他逼近了两步，侧身做出请下楼的姿势。
“好你个铁衣，你长本事了，好，好，你给朕等着！”
正德帝狠狠瞪了眼铁衣，愤怒地甩了下衣袍，下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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