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解释
不到一个时辰,勤政殿已是焕然一新,不对,应该说,恢复如初,再没人能看出这里曾经被砸了个稀巴烂。
裘苍夜又抬手挥退了一干人等,亲手奉了一盏茶,轻声道:“陛下,这是今年从吴地得来的名茶,您尝尝味儿可还合口,若是合口,以后让吴地年年上贡。”
吴国,在落入秦国之手后,在官面上,已经被称做吴地。赵昊在吴地分设了三郡,以大河分隔,一在北,一在南,再一便是沿海那一片,单列一郡。不过设郡容易,治郡却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治理一郡之地,不说其他,光是人手,就要经过好几轮的挑选,吴地是被强打下来的,吴地百姓不说家家对秦国带着血仇,也差不了多少,秦国的高压统治可以让他们嘴服,但很难让他们心服,一有机会,便必有反抗。总之,没有十几二十年整治,吴地对于秦国来说,不止是粮仓那么简单,也是一个危险的火药筒,不定什么时候那里就会炸一炸。
裘苍夜这会儿提起吴地,就是故意提醒赵昊,脾气发泄过了,事情还是要好生想想,岑焉也是吴人啊,搞定此人,不说能化解眼下的局势,也有利于稳定吴地不是。
赵昊接过茶盏,一饮而尽,然后把空盏往裘苍夜怀里一扔,阴骛的目光冲着他一瞪,冷冷道:“把夏悯叫来。”
裘苍夜顿时面露不满,夏悯早就不当值了,如今跟他换值的是别人,可陛下反而时不时都要召见夏悯,而且每次都是单独召见,不让别人在旁伺候的。他就想不通,那个总是垂着眼皮、连个笑脸都不露的家伙,哪里值得陛下看重。
不满归不满,明知陛下此时心情不好,裘苍夜自是不敢有丝毫迟疑违逆,连忙招了个小内侍去传命,然后自己就守在门口,确保夏悯来时,他第一时间就能看到禀告上去。
足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夏悯才不紧不慢来了,身后依旧跟着那两个日常盯着他的内侍。裘苍夜看着他不急不徐的脚步,恨恨的咬了一下牙根,这才回身往殿内禀道:“陛下,他来了。”
然后复又退出殿外,正好与夏悯擦肩而过,他狠瞪一眼,然而夏悯根本就没理会,一步迈入殿中,只留给他一个挺得笔直的背影。
可恶!
裘苍白咬牙暗恨,陛下此刻心情不好,夏悯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最容易惹得陛下生气迁怒,哼,看他能不能再竖着从殿里走出来。
“陛下。”
殿中,夏悯不慌不忙的行礼。
赵昊阴骛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如同一根钉子,要扎出个血洞来一样。
“岑焉的事,是你说出去的!”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在那暗牢里,只有夏悯见过岑焉,只有夏悯认识岑焉。不是他把话传出去,这世上,何人知道岑焉被秦皇给扣押囚禁了。
“夏悯不知陛下所言之事。”垂着头,夏悯的声音依然是无起无伏的,正如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一样,没有惶恐,没有急切,解释得毫无诚意。
若在往时,这是最能激怒赵昊的姿态,但今日的赵昊却格外的容忍,也许是因为他的怒火在先前已经发泄得七七八八,也许是他暂时还无心计较夏悯这数年如一日未曾变过的姿态。
他需要一个解决事情、平息事态的方法,这是当务之急,而夏悯不过是他手里的一只虫子,随时都可以捏死,要处置也不必急在一时。
“不是你,是谁?暗牢里那三个不能说不能听不能动的?”赵昊的语声就像殿外刮进来的风,经过重重帷幔的阻隔,变得很轻很柔,却透着入骨的凉意。
夏悯听出了其中的威胁,纵然只是三个废人,也是赵昊拿捏自己的把柄,但他眉眼仍是未动,声音无起无伏的道:“陛下明鉴,夏悯不曾见过岑焉,在暗牢中,也从未与那人说过话,如何知道他便是岑焉。恕夏悯不恭,陛下扣押囚禁此人,行事未免过于草率,守不住秘密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说朕行事草率?”赵昊一根手指勾起夏悯的下额,语声森寒。
夏悯从袖中摸出几页纸,高高举起,道:“这是小人从旧报里整理出来的消息,稍加推测便知究竟,陛下若是能早些让小人看到这些旧报,小人定一早便建议陛下扫除首尾,如何会有今日之误。”
“看来你早有准备。”
赵昊冷冷盯着他片刻,甩手夺过了那几张纸,快速扫过,而后又是一声冷哼。
“当日有一小童逃脱?”
夏悯低下头,道:“据查,那小童儿是岑焉身边的侍童,陛下只命人诛杀了吴国三皇子,但宋指挥使并未抓到随同三皇子一起出逃的童儿,此事,宋指挥使不曾报呈给陛下,是小人从之前的秘档旧报里查知。陛下请想,这小童儿逃脱之后,会去何处?”
这还用想,当然去找岑焉的门生故旧,所以,才有了李敏“刺秦”一案,前因后果,一目了然。
赵昊目中的阴骛稍稍退去了些许,转头再看夏悯,抖了抖手里的纸,道:“你的意思,此事与你全然无干。”顿一顿,又道,“你说你不认得岑焉?朕可记得,当年沈……他去见岑焉,是你陪同的。”
夏悯眉眼低垂,道:“当日小人初到先生身边,尚未得重用,只落得一个守门之责,先生走时,岑焉狂态毕露,踞坐于屋中,未曾相送,故小人不曾见过他。”
当年沈碧空以诡计败岑焉,以岑焉那狂得没边儿的脾气,没在屋里骂人就是涵养好了,怎么可能送沈碧空离开。
这话确实说得通,赵昊心中的怀疑又消去一些。当然,真正让他选择相信夏悯说的话的理由,并不是因为夏悯的话有多合情合理,而是因为他之前已经见过岑焉了,也确认岑焉确实没有见过夏悯。否则,无论今天夏悯拿出多少证据,理由给得有多充分,赵昊都不会再留下他活在这世上。
“朕估且信之。”
夏悯低垂的眉微微挑了一下,他当然知道秦皇会信他,要是不信,也不会让他去查阅秘档旧报。那个时间段,千鳞卫呈上来的秘档旧报简直就是一团混乱,刘晖死了,新接替上来的宋成功,正忙着排除异己,在情报管理上出了大纰漏,若不是如此,秦皇也不会让他出来做情报整理之事。
想着这些,夏悯就想笑。当年赵昊身边,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就是先生,一个就是刘晖。
朝堂上的事情,自有先生为他运筹帷幄,令他诸事省心,结果赵昊却自掘长城,换上一个付赤川,却又死守着先生当年留下的谋策,不肯让付赤川全力发挥才华,导致这位付司空迟迟不能掌控全局,空有司空之名,却无司空之权。
刘晖则是替赵昊掌握着情报来源,还控制着富春山庄这么一处聚宝盆,结果刘晖一死,赵昊就成了没头的苍蝇,连千鳞卫都掌控不好,硬是被宋成功给瞒过了这么重要的事,结果导致了今日的被动。
秦国大好的局面,让赵昊一步步走成今天这个样子,吴国的被灭更是让他雄志滔滔,仿佛天下已尽在其手,结果这尾巴还没翘上几天,就被李敏一剑给刺出个惊天动地来。
连岑焉都敢囚,何其蠢也。
有一句实话,夏悯对谁都没说过,他是没见过岑焉,但要说不认识,却是假的。谁规定一定要见过才算认识,当年先生对岑焉十分推崇,曾经好多次跟他提起过岑焉的学识才华、气度胸襟,尤其是其一身狂态,按先生的话说,就是“狷介狂妄得若美玉映霞光,烂漫之处,不可言表,世间仅此一人尔”,也就是说这么一个人,世间独一无二,不用识其面,只观其言行举止、气质风度,便可识得,因为那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再没有人能有这样的风姿,只要见到了,不用通名报姓,自然就能知道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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