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体会
李敏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下,冷着脸道:“顾寺卿在吴国时,家师对你也算恩重,既然不是打压羞辱,顾寺卿又为何要提及此事?”
“岑先生一生骄狂,独折戟于秦司空之手,此中内情,旁人不知,本官却知晓一二,岑先生输得冤啊,秦司空不以才学服人,却以诡计害人,令得岑先生英名所污,本官既受岑先生恩惠,自然有为他抱不平之心,所以今日才寻了你来,只问李公子一声,可有为师雪耻之勇气。”
顾凤寻笑眯眯的,一丁点儿惭愧的意思也没有。
李敏脸色又是一变,道:“你说什么?”
他知道岑焉曾败于秦司空之手,但并不知是怎么败的,此时听顾凤寻说到诡计害人,身为岑焉的弟子,李敏岂有不惊不怒之理。
“如今有个机会,既能雪岑先生当日之恨,又能救他脱身,只是风险甚大,甚至会危及性命,李公子,你敢应否?”顾凤寻笑眯眯的看着他,抛出了饵。
李敏一只手紧紧的按在椅子扶手上,呼吸急促了一瞬,又迅速平复下来。
“原来顾寺卿在这里等着我呢。”
他终于明白了顾凤寻的用意,这是阳谋,他可以不跳,但传出去,他的名声也就毁了,至少一个贪生怕死、惘顾师恩的罪名跑不掉。
但是,顾凤寻也太小看他了,只要能救岑先生,根本就用不上什么阳谋阴谋,也不管要冒什么风险,他李敏当仁不让。
思量一定,李敏缓缓起身,长稽一礼,道:“只要能救出先生,敏……万死不辞,旦凭顾寺卿差遣。”
顾凤寻没作声,定定看了李敏片刻,见李敏保持长稽的姿态,一直未动,可见决心之坚,方才绽开容颜,笑容比先前真切了许多。
“岑焉有你这样的弟子,是他的福气,只是此事毕竟生死攸关,不可凭冲动行事,这样吧,李公子回去,细思十日,若志仍未改,再来宗正寺见本官,到时候,本官自有安排。”
这一次,他的谋划事关重大,不仅关系到岑焉的性命,还有夏悯和郭暖的,更与天下大局息息相关,李敏是最适合的棋子,但并非唯一的选择,眼下李敏不过是被他几句话激到了这个地步,难保回头又会心生怯意,所以顾凤寻给他反悔的机会,总比事到临头李敏因畏死而坏了整个大局要好。
事实上,就顾凤寻本心来说,最合适出面做这件事的人选,非己莫属,但凌寒绝对不会答应,所以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本来考虑的是让苏怜代替他,但李敏出现的时机太巧,而身份上又比苏怜更名正言顺,所以他才把目光投向了李敏,不惜得罪韩察也要把人弄过来。
李敏愣了一下,瞬间明了顾凤寻的用意,心中顿时又生出被看低的怒火,但他虽学了岑焉的狂性,却也有世家子的涵养和深沉,心里憋了火,却隐而不发,倒让先前的决心更加坚定。
世有大鸟,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他李敏虽不是凤鸟,但亦有飞鸣之志,今日被人小看,他日当名震天下。
“顾寺卿,在下告辞,十日后,再来拜访。”
说完,李敏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顾凤寻看着他的背影,低眉一笑,年轻人,血性未失,用起来未必有多顺手,但有的时候,却真心好用。
“来人,去请范副指挥使。”
不紧不慢的,他吩咐了一声,立刻就有人小跑着出了宗正寺,一路往凤仪台去了,半道上就正好遇上正在大街溜达的范九斤,赶紧就把人往宗正寺领。
范九斤这几日有些闲,当然,也不是真闲,只不过是为了让秦国使节团放松些,他刻意装出闲得在大街溜达的样子,好让秦国使节团私下里的小动作能更大胆,有更多的小辫子让他抓。这会儿一听顾凤寻找他,范九斤就一个激灵,直觉有大事儿要办,二话不说,倒比来找他的那人跑得还快还利索,一溜烟的就没了影儿。
不过这回范九斤却是失算了,顾凤寻找他没什么大事,只有一桩极轻松的小事吩咐给他。
“十天内,让李敏体会到濒死的感觉,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只有一点,别让他好过,也别把人真的弄死了,分寸你自己掌握。”
范九斤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得罪您了?”
顾凤寻斜睨了他一眼,道:“他有大用。”
范九斤顿时一头的冷汗,一抹脸,拍胸脯道:“明白。”
然后一转身,溜得贼快。有大用就把人往死里整,他是不是该庆幸自己不被重用?
不管肚子怎么嘀咕,范九斤办事的能力没话说,当天晚上,李敏就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濒死的感觉,出门解个手,还没走到净房呢,冷不丁一片瓦从头顶上掉下来,擦着他的额头砸在在脚边。
起初李敏还没什么感觉,照常解了手,回头坐到屋里打算挑灯看几页书的时候,被窗外吹来的风一刮,才觉出背心上阴冷阴冷的,打起了个寒颤,愣了半晌,终于醒悟过来,这种感觉叫做后怕,只差一丁点儿,他的脑袋就开了瓢。
可惜,他的反应实在太迟钝,范九斤只当这一手没起作用,又琢磨别的法子去了。
于是隔天,李敏出门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脚下一滑就掉到河里去了,这倒不要紧,他会水啊,扑腾着往岸上爬的时候,脚却被水草缠住了,死活把他往下拖,别说李敏水性普通,就是个浪里白条,也只有往下沉的份儿,这回是真的淹了个半死不活,都在水里翻白眼儿了,才被救上岸来。
这回李敏在床上躺了两天才缓过劲儿,人也不笨,躺在床上去了回味一下掉进水里浮不上来的绝望,剩下的就琢磨那缠住他的脚的水草,怎么感觉更像是人的手呢?
足不出户又沉思了两天,李敏一拍脑袋,终于明白了,他这是让人折腾了,可恶,这是担心他怕死呢,就故意让他知道死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儿。
他差一点儿就要冲去宗正府找顾凤寻理论,脚都踏出大门了,下一步却是回身,又回了屋里,吩咐童儿研墨铺纸,然后笔走游龙,写了一篇《器物论》,满纸洋洋洒洒,从上古之人无衣可穿,只能树皮裹身,无器盛食,只能以手抓食说起,然后说到各种各样的器皿工具出现,于是有针剪裁衣缝衣,有碗勺盛食进食,再说到制作这些器物的东西,无非是世间常见之物,最后再说他李敏就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个,亦是世间常见之人,把他放在有用的地方,便是“大器”,千琢万磨的,那是玉石,磨来磨去,只会失了棱角,不复刚硬,轻轻一砸就碎,那玉器除了好看又有什么用处。最后的最后,李敏笔锋一转,以近乎质问的语气,问顾凤寻是想要“有用之器”,还是“赏玩之玉”。
长篇大论一气呵成,不等墨渍干透,李敏就让人送到了宗正寺,指明顾凤寻亲启。
凌寒看了这篇《器物论》,笑得直按肚子,对顾凤寻道:“朕瞧他志气可用,顾卿何苦搓磨他,若把他的志气搓磨没了,你又打算用谁?”
顾凤寻手里把玩着那枚玉扳指,漫不经心,道:“志气这东西,不在嘴上,纵观史书,嘴上豪情纵天之人,事到临头成了缩头乌龟的,难道还少见?他若真有志气,又岂惧搓磨,以臣之浅见,志气当如明珠,平时深埋在骨,光敛无华,一朝破出,当照山河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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