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沧浪
服侍顾凤寻用完早食,白玦就把这些侍女通通叫到一边,挨个儿训话去了,充分显露了一把自己小管家公的地位和权力。
没过多会儿,洪福来了,正好顾凤寻在后面的园子里消食,他跟前跟后的,一副随时等候吩咐的姿态,顾凤寻走得脚底生热,就在园中一处凉亭里坐下,对他招了招手。
“殿下有什么吩咐?”洪福恭恭敬敬的上前。
“今日的接风洗尘宴,侯爷请了哪些宾客?”顾凤寻问道。
洪福半躬着身子,道:“小人只管商园的事儿,委实不知侯爷的安排,还请殿下稍候片刻,小人这便着人请侯爷示下,再来告知殿下。”
顾凤寻哂然一笑,道:“洪管事果然是本分周到,尽职尽责。”
“殿下过奖,小人不敢当。”洪福等了一会儿,见顾凤寻再无吩咐,便退了出去,隔了半个时辰,果然送来了一份宴客名单。
顾凤寻瞧了几眼,约摸有二十余人,其中一半是大行司的官员,为首的是大行令,也姓顾,叫顾常,越国大行司专职于两国邦交往来,一应的礼仪接待,都属大行司管辖范畴,虽然没有正式递交国书,但顾凤寻顶着韩王的名义,在越国境内大摇大摆的现身,从礼节上应视为西楚使节,所以这接风洗尘宴,大行司官员出席是应有之意,不足为奇。其实如果不是谢谨言强势的将顾凤寻留在商园,接待顾凤寻的,本就该是大行司。
剩下的人中,姬言算一个,他是谢谨言的心腹,又负责顾凤寻护卫(监视)之职,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他。
再一个引起顾凤寻注意的,是徐房,一个存在感近乎为零的越国相国,谢氏姐弟在越国一手遮天,这位本应宰执一国的相国爷,日子过得大概是十分憋屈的。但从官位上来说,身为相国,当然是有资格、也有必要出席西楚韩王的接待宴。
不过,只有这些人的话,规格上还差了一点,接待皇子,是必须有同为皇族的人出面的,越皇年纪还小,没有儿子,出面的肯定是宗室皇亲,所以顾凤寻不出意外的,在名单上还看到了忠王的名号,据说,这位就是胡太守的老泰山。嗯,从辈分上算,应该也是凌寒的堂舅吧。
堂舅,投楚派……顾凤寻眯起眼,觉得有些意思了,谢谨言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他跟投楚派接触啊。
晌午后,谢谨言又命人送来了一套礼服,顾凤寻随身并没有带多少行装,连那套当初用来蒙胡太守的西楚贵族服饰都是临时置办的,谢谨言与他同行一路,自然早看得分明,让人送了礼服过来,也算是细心了。
不过这礼服却并不是西楚皇子的服饰,越国也不可能有西楚的皇子服饰,所以谢谨言是按照越国皇子的服饰给准备的,只不过是纹饰和配饰上,用的是西楚风格,西楚风格自然是严谨保守,越国服饰却色彩明丽,自由奔放,明明是相反的风格,竟也意外的挺搭,并不显得突兀。
然而这并不是衣服设计的高明,而是顾凤寻自身的气质中和了两种截然相反的风格,他的眉眼中,带有山精野魅的邪魅气息,与越国服饰的风格,十分的相衬,然而身为千年世家出身的子弟,举手投中又带着浑然天成的优雅与经年身居高位的强大气场,与西楚风格的配饰恰到好处的相融,明明处处是矛盾,却又处处和谐,这样的衣饰,也只有顾凤寻这样的人,才能穿得出别具一格的风采。
正宴订在酉时一刻,但从申时开始,紫衣侯府就陆续有客登门,虽然谢谨言正式宴请的,只有名单上列的那些人,不过自然有不请自来者打着想拜见韩王的名义来凑热闹,还带来了不少要献给韩王的礼物,其中不乏在越国有头有脸的世家贵族,就算是谢谨言,也不能像在路上一样,把人全都拒之门外,最教人哭笑不得的,是不少人还带了女眷,个个都是年纪在十六、七岁,又生得美貌的,打的是什么主意,不用想也知道。越国公主嫁给韩王为正妃多年,膝下无出,如今眼看着韩王就快要变成西楚皇了,这时候给他塞女人,将来指不定就发达了。
当然,这些美貌少女也不全是给韩王准备的,谢谨言也有份儿,紫衣侯侯夫人的位置,至今空悬,盯着这个位子的人,更多。
林沧浪就是这些美貌少女中的一个。
她是跟着舅父来的,她的舅父崔兆金是大行司里的行人,品级不高,不过是能干实事的,而且特别的能喝酒,所以这次韩王接待宴,大行令顾常特地点了崔兆金的名,不但让他出席宴席陪酒,而且还负责协助紫衣侯府的大管事布置宴席。
布置宴席是极繁琐仔细的事情,所以崔兆金早早的就来了,忙的时候顾不上自己的外甥女,只叮嘱了一句“不要乱跑,等人多了,就混进女客堆里去,待到正宴开始再回来”,然后自顾的忙去了。
林沧浪也是个乖巧听话的,舅父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做,等来客渐渐多了,女客们也三五成堆的散落在侯府各处,她就慢慢向她们靠近,也不敢随意插话,只装做路过驻足,随意的听着。偶尔有女子看她面生,偏气质干净,容颜纯真,模样儿有些讨喜,便与她搭几句话,待知道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行人的外甥女之后,便再没有人理会她了。
女客们开始在侯府花园里走动,她便也跟着走动,渐渐的,却被沿着墙到处攀爬的醉颜花给吸引了注意力。此时已近黄昏,正是醉颜花开得最盛最美的时候,此花虽不名贵,也不美艳,然而香气醉人,却是林沧浪的心中最爱,一时只顾欣赏,竟是连自己慢慢走偏,远离了人群也不知道。
等林沧浪察觉到自己已经走得太偏太远时,天色都渐暗,指不定这会儿正宴都开始了,舅父见不着她,不定会有多着急,她一下子就慌了,忙就往回跑,偏慌不择路,这紫衣侯府又太大,竟是根本就寻不着来时路了。想寻人来问路,可侯府宴请,因来的人比预计的多得多,临时把府里各处当值的人手都调去了宴场,这偏僻处一时竟无人了。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林沧浪也越来越心急,就在她忍不住快要哭了时,忽见到远处有火光闪动,再仔细一看,哪里是火光,分明是被人提在手上的红灯笼,一只两只三只……恍恍惚惚,竟是瞧不清究竟有多少只。
管他几只,已经急坏了林沧浪根本就没有多想,有灯笼就代表有人,有人就能问路啊,她立刻迎着灯笼来时的方向跑过去。
下场是悲惨的,迎接她的,是一声暴喝“什么人”,还有两把明晃晃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吓得她当场腿软,先前的急,加上现在的惊,两种激烈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这个没什么心眼儿的单纯少女,一下子就放声大哭起来。
“呜呜……呜呜呜……”
立刻就有人来捂她的嘴,还把她往旁边拖去。
“别太粗鲁了,让她过来。”
一个极好听的声音响起,林沧浪形容不出那是怎样的好听,只觉得像是轰击在自己的心上,震得她不止腿软,半个身体都酥麻了。
于是按住她的人松了手,那两把明晃晃骇得她心惊肉跳的刀给收回了鞘中。定了定神,林沧浪才终于发现,面前停着一架软轿,轿帘垂下,看不见里面的人,但方才的声音,却是从轿中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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