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开放
顾凤寻也不动气,跟死心眼儿没什么好气的,他就是把岑焉的心肝剜了出来,这狂生也还是个死心眼儿的狂生,只好笑的给岑焉又添了一盏凉开水,好让他抿在嘴里缓解一下被烫的伤痛。
“先生说的有理。”
他赞同岑焉的道理,只是,不能奉行罢了。
岑焉怒瞪他,半晌,见顾凤寻只是笑意盈盈,简直就是死不悔改的典范,当下一拍桌案,怫然而起,道:“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说罢,转身就走。
顾凤寻也不留他,只道:“先生慢走,童儿,代我送客。”
白玦赶紧屁颠颠的把岑焉送出了门,然后用力关上门,蹬蹬蹬跑回来,抱怨道:“公子您对这狂生也太客气了。”
“他也是为了我好。”
虽然好得自以为是,不管他是沈碧空的时候,还是现在的顾凤寻,对岑焉这样的有才有貌有见识有不同于一般人的脾气的人,都是心存喜爱的,他就是喜欢收罗这样的刺儿头在自己的麾下,看着他们吵吵闹闹之余,还得通力合作为自己排忧解难、出谋划策的样子。
可惜,当初的那些人,如今都已风流云散,死死活活,他都不太想知道结果,他负责不了别人的人生,只能在自己最后的时光,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择手段,不计代价。
因此,岑焉的一片好意,他终究只能辜负了。
“给你家大人传个信,让他再查查红先生。”
叫来流星,吩咐了一句,算是给今日这一天划下了圆满的句号,顾凤寻挺满意,从郑复的嘴里,他收获不小。
启程的日子,是郑复找人算的,特地挑了个日朗风清的好日子,天高气爽,万里无云,路边野菊丛开,弥漫着阵阵香气,满目金黄看着特别的舒爽。
顾凤寻坐在车内,倚着小案,就着茶水点心,缓缓翻看《异海奇闻录》,忽听到车厢外马蹄声响,他略抬了抬眼,白玦会意,掀开了车帘,就见郑复脸色铁青的坐在马上,迅速向车边靠近。
“真是晦气,那狂生跟在后头,赶也赶不走,不知所谓。”
狂生?岑焉?
顾凤寻哑然半晌,轻笑道:“随他去罢。”
郑复也是拿岑焉没办法,虽然是个一指头就能摁死的书生,可奈何人家名气大,声望高,还特别得吴皇的敬重,三宣四请求而不得,如今岑焉主动入京,吴皇恐怕做梦都能笑醒,郑复又哪真的敢赶人走。起先发现岑焉跟在后头的时候,郑复还高兴了一阵,巴巴的去问要不要跟着一起走,结果被岑焉一口一个鹰犬骂了个狗血淋头,所谓热脸贴着冷屁股,大概就是这样了。
放下帘子,白玦的小脸蛋上布满困惑,道:“公子,岑狂打的什么主意?”
顾凤寻放下书卷,屈指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道:“要叫先生。”
白玦揉着脑门儿,撅嘴道:“是。”
顾凤寻被他的小表情逗笑,捏了块糕点给他,道:“无非是想要阻止我罢了。”
岑焉那心思,都不用猜,就差没写在脸上了。
白玦瞪目结舌,这也太多管闲事了,忍不住道:“岑先生莫非是属狗的?”
顾凤寻失笑,低头算了算岑焉的岁数,道:“竟还真是属狗的。”
白玦:“……”
为了照应顾凤寻的身体,马车行得极慢,偏郑复又不肯走水路,宁可慢些,于是从大泽到吴都,竟是走了足足半个多月,才终于遥望到了吴都城墙上飘荡的旗帜。
曾有诗人赞吴都“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又说吴都“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竟豪奢”,由此可见吴都繁华富裕到何等程度。
当年顾凤寻作为秦司空出使吴国,已是见识过吴都的风貌,事隔多年,再次来到吴都,竟是比他记忆中的吴都,越发的奢靡了,离城还有四五里,已是处处可见围起的帐幔,那都是出城游玩的豪贵权宦子弟,仆从成群,穿戴俱比顾凤寻在他处所见更华丽,就连围起的帐幔,用的都是寻常人家连制衣都舍不得用的绸缎花锦。
欢声笑语沿途可闻,丝竹曲唱俱都曼妙,风中送来佳肴美酒的香气,其中还夹裹着脂粉香,将这飒爽的秋日,变成了明媚的春光。
童儿好热闹,趴在车窗口看了一路,忍不住对自家公子道:“外面可真热闹。”
当初在楚都的时候,城内都没有这里的城外热闹,现在他有些明白公子为什么说楚都暮气沉沉了,真是,连比阔都比不过吴国啊,天天拿着底蕴说事儿,当谁不知道似的,楚国,大概就剩下点底蕴能被折腾了。
顾凤寻合上书卷,就着被童儿掀开的帘子,往外看了几眼,正好看到一处纱幔掀开的一角,里面许多的男男女女,正饮酒作乐,席间七八个衣着暴露的舞娘随乐旋舞,更有男子时不时挤入与之贴身靠面共舞,其奢靡浪荡之处,实难以用三言两句便说尽。
白玦顺着他的目光,正好也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啊”了一声,捂住眼睛道:“不行,要长针眼了,这要是在楚都,他们都得被沉塘。”
顾凤寻失笑,沉塘未必,不过被以“有伤风化”的名义口诛笔罚一顿是肯定的,相对吴都的风气开放,楚国还是死守着一些老旧的规矩,说不上谁优谁劣,开放有开放的好处,守旧有守旧的道理,只是对于他这样心怀不轨的投机者来说,显然,一个开放的环境更有利。
所以说,吴国当真是他眼下最好的选择了。
“哇,公子,快看,那边有人在比剑!”
马车一路向前,白玦又瞧见新鲜事儿了。
顾凤寻抬眼,就见两件罩袍被人抛起,如蝴蝶一般飘落,换来几声喝彩,便知道这是被权贵供奉的剑客,凝神看了片刻,敲敲车壁,笑问坐在前辕赶车的罗峰,道:“觉得如何?”
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原来的顾己千或许有能力与人论剑,但顾凤寻嘛,就只能看个热闹了,剑法好不好他不是很明白,但好不好看,他还是能看出来的,那两个比剑的剑客,果真是舞得一手好看的剑法。
“花拳绣腿。”罗峰的评价很不客气,但很客观,他若下场,一剑能直接抽飞这两个供奉剑客。
“如此之差?”
这评价低得有些出乎顾凤寻的意料,怎么说这些供奉剑客也是一层层的拼出来的,能被权贵养起来,多少该有些真工夫。
“底子是有的,只是太刻意。”罗峰目视前方,懒得再看那些刻意卖弄的剑客。
顾凤寻瞬间明了,不是供奉剑客太废物,而是看客不懂门道,追求的就只是“好看”二字,岂知真正的搏杀之技,招招必见血,哪顾得上好看不好看,只要能建功,摸爬滚打都不在话下,再狼狈难看的招式都有。所谓的比剑,无非是两个供奉剑客约好了作一场打戏给人看,只要能博得贵人欢心,当然是怎么好看怎么来。长此以往,岂有精进。
这些供奉剑客,已经不能称之为剑客了。
“可惜了。”
靠在软软的背垫上,顾凤寻闭目养神,他曾想过,一旦掌权吴国,就将这些供奉剑客培养起来,以之为榜样,一改吴国奢靡之气,宏扬武勇之风,无论是正面战场,还是暗里刺杀,都可得用。然而,这些年来,吴国堕落得比他想像的还要深,曾经以悍勇名闻天下的供奉剑客,竟然已经都弯下了脊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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