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迤逦泼茶香(五)


酒馆中,稀稀拉拉只有四五个客人,云皎和云初末捡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公子,姑娘,想要来点什么,本店鲍参翅肚芙蓉脍,珍珠翡翠白玉汤,酒酿清蒸醉白鱼,还有上好的深藏女儿红。”

小二勤快的扯下肩上搭着的白布,动作麻利的替他们擦了桌子。

云初末望了一眼意志消沉的云皎,微微抬头道:“除了方才说得那些,还要一屉芙蓉包子。”

“好嘞!”小二一见来人这般豪气,顿时来了精神,赶忙跑到后厨张罗去了。

云初末吩咐完这些,垂眼见云皎神情凄楚的趴在桌子上,一副惨兮兮的模样,竟然对一向最爱的美食都提不起精神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好了,不过一截骨头而已,况且你也洗过许多回,就不要再念着了。”

云皎瞪了他一眼,恶狠狠的嘟着嘴:“你还说!”

云初末倏忽笑了,将手上的折扇放在桌子上:“好,我不说了,你也别再想着了。”

其实他还很想说,即使你想着也没有作用,不过看云皎满受打击的样子,顿了顿,还是把这句话咽下去了。

菜还没上,酒楼里就被人打破了气氛,几个浑身匪气的江湖大汉大摇大摆的走进酒楼,大刀啪的一声搁在柜台上:“老板呢,让你们老板出来!”

不多会儿,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连忙迎上来,见到这群人吓得腿都软了,颤颤巍巍的走过去:“秦爷,您多担待,老板现在不在家,酒楼的生意也不好,等过段时间老板回来了,我们一定把欠您的银子送去。”

“哼!”为首的那人身材魁梧,面色凶恶,头上还系着烂布条,声音洪亮如雷:“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是吧?我们巨鲸帮的兄弟辛辛苦苦为你们做事,就收那么一点点保护费还推三阻四!”

他扯住管事的衣领,猛得向前一推,把大刀架在那人脖子上:“要钱还是要命,你自己选!”

管事吓得脸色发白,双腿哆嗦差点尿裤子,连忙求情:“秦爷饶命,饶命啊,本店若是有银子一定会给您送去的……”

这时,一个小厮捧着布袋走过来,管事伸手拿在手中,抖着手走近了那个人,小心翼翼道:“秦爷,这是今天全部的收益,孝敬给您老买酒喝,至于保护费……还请您多宽限几天……”

秦爷低眼瞥了瞥那袋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目光灼灼的盯着管事:“哼,你给我记着,三天之内不交齐保护费,我们巨鲸帮的兄弟一定把这酒楼拆了!”

管事唯唯诺诺的点头,一路弓背哈腰的将那群人送走了,回来的时候还长呼了一口气,对着店中受到惊吓的客人们施了一礼:“诸位客官,不好意思,无意扰了各位的雅兴,多请海涵。”

话音刚落,一个蓝衫中年人哼了一声:“是那巨鲸帮仗着势众,欺人太甚!”

然后又有个书生模样的人不紧不慢的接腔,神情间亦是愤懑:“倘若江月楼还在,岂容这等宵小之徒横行霸道!”

云皎听得入迷,一听到江月楼,就忍不住问:“江月楼是做什么的,很厉害吗?”

酒楼里的客人听此,都相视笑了一下,如果对方不是个年仅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大家一定会觉得这人太孤陋寡闻,冒失无礼了。

那蓝衫人望向云皎开口:“姑娘,你是从外乡来的吧?”

云皎点点头:“今日才到廊州。”

蓝衫人这才了然的点头,又继续道:“难怪你连江月楼都不知道,那可是我们江东鼎鼎有名的地方啊,无论跑官府还是走江湖,经商的,卖艺的,或是打家劫舍的,但凡身处江东,无不得卖给江月楼一点面子。因为它,我们江东百姓可是过了百余年的安稳日子,别说欺行霸市,杀人放火,就连平常的小偷小摸都很少呐。”

云皎立即瞪大了眼睛,十分艳慕:“这么厉害!”

同样的事,搁在自己身上也得好好想一想,想他们明月居深藏在长安街中百年,无论跑官府还是走江湖,经商的,卖艺的,或是打家劫舍的,一律看不到它的存在,不然以她的聪明才智,明月居的威望起码要甩江月楼好几条街!

想到这里,她有些疑惑了:“可是,既然江月楼那么厉害,为什么会消失?”

酒楼里的人听到这个,无不叹息摇头,那个书生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眉目间带着黯然:“三十年前,江月楼里莫名起了一场大火,烧了七天七夜什么都烧没了,就连江月楼的楼主也不见了踪影。”

这时,角落有个人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你们说,会不会是那个楼主放火烧了江月楼啊?”

“怎么可能,”书生不屑的嗤了一声:“把好好的家业全都付之一炬,江月楼主是疯了么?”

“不是听说有段时间他确实是疯了么……”

被反驳的那人忍不住,最后幽幽的说了一句。

时隔三十年,江月楼当年到底遭遇了什么,早已无人能够探知,留下的只是一些关于那个组织的传说,以及那位神秘楼主的点滴枝末,人们带着崇敬的心情去缅怀它,亦是在怀念那段被它庇护之下,江东安详平和的过往。

“公子公子,”云皎双手撑着下巴,眼睛发光:“我们去江月楼看一看好不好?”

“哎呦小姑娘,”没等云初末回答,那个蓝衣人连忙拦住了她:“你可千万别去,自江月楼被烧毁之后,那块地就煞气非常,听说大晚上还闹鬼的。”

云皎其实很想告诉他,天上地下,她最不怕的东西就是鬼魂,但还是装作害怕的样子来,语气温软嗫喏道:“江月楼闹鬼,难不成大叔你见过?”

蓝衣人立即摇头:“我可没那胆子,不过那地方确实有点邪门,江月楼被烧毁后,有不少人想进旧宅寻找宝物,最后不是死在里面,就是被吓疯跑出来的,据说五年前有个富商想把废墟拆掉,在那里建一座府邸,结果第二天那富商全家都死绝了,连只鸡都没能幸免。”

云皎吓得连连哆嗦,望着云初末可怜巴巴:“公子公子,好可怕,我们还是别去了。”

云初末甚是淡定的放下筷子,用手帕细致的擦了擦唇角,抬眸淡淡的看她:“我吃完了,走吧。”

“啊——”云皎连忙低下头,不知何时小二已经把菜全上齐了,而她只顾说完,竟然忘了吃。

她扁了扁嘴,看向云初末神情凄楚:“公子,可是人家还没有吃……”

云初末意外的挑了挑眉,将扇子拿在手里:“我还以为,你说话已经说饱了呢。”

云皎顿时被打击的抬不起头来,还是不服气的哼了一哼:“说话只会让人觉得渴,才不会令人觉得不饿!”

她郁闷的单手撑头,拿起包子愤愤的咬了一口,同时觉得,自从云初末知道自己的伤势恢复有望,对她的态度也就越来越差,就好像前几天的温柔体贴,只是她疯魔时做得一场春秋大梦,真真是气死人了!

云皎忍不住跺了跺脚,恶狠狠的想,云初末这个厚颜无耻又恶劣的人,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出了酒楼,云初末开始耐心的询问路人江月楼的下落,不过大家都很好心的告诉他‘不知道’,生怕这位看起来很文弱、长相也很好看的男人,无端跑去鬼宅送死,暴殄天物。

最后,云初末站在大街上忍不住叹气:“果然,人长得太好也会有许多烦恼。”

云皎朝他翻了翻白眼,一想到这是自己表现柔弱的好时机,立刻拉住了云初末的衣袖,嗫喏的问:“云初末,我们真的要去鬼宅么,人家好害怕……”

云初末斜斜的看了她一眼,把自己的衣袖抽出来,面无改色的回答:“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害怕。”

云皎简直怒火攻心,银牙咬得咯吱响,愤愤道:“我看你还是病着比较好!”

云初末顿住脚步,转过头看她,眼神冰凉:“你说什么?”

云皎激灵了一下,连忙狗腿道:“我是说能够治好你的伤,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云初末唇角泛着笑意,手向前一指:“那好,你看到前面那个人了没有,你去打他一巴掌,然后问他江月楼在哪里,他肯定会告诉你的。”

云皎顺着他的手势望去,顿时瞳孔一所,连忙躲在他身后纠结道:“这不好吧,从小你就教育过我跟人打架是不好的行为。”

云初末轻咳了一声,捏着袖子把她揪出来:“我不曾记得还教过你这个。”

云皎眼里氤氲着水雾,扁着嘴十分委屈:“可是人家只是个单纯善良可爱的弱女子,怎么可能打得过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奥,是一群!”

云初末抱着双臂,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云皎,你莫不是忘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了?”

云皎郁闷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妥协:“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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