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察意（下）

王忠和回到皇帝身边的时候，是给皇帝沏了一杯皇帝素日最是喜欢的龙井，茶香四溢，弥散在皇帝的鼻尖，皇帝停下了手中的笔，转头看了王忠和一眼，说道：“回来了啊……”

这语气，不像是王忠和刚刚从慎刑司回来的样子，倒像是去了哪个宫里宣读了圣旨一般，王忠和听了皇帝这么一声，擦了擦眼角，然后点点头说道：“奴才回来伺候皇上了。”

皇帝端过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然后“唔”了一声，说道：“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伺候，以前的事情，就给忘了吧。”

王忠和躬着身子，在皇帝身边温言道：“奴才给皇上磨墨。”说着，拿起一边的墨就在砚台里面磨了起来。

皇帝并未在意王忠和的话，只是一边批阅奏章一边说道：“其实皇贵妃所说倒也不全是错的，有些赏赐确实不应该收，那应当明白的。只是这件事毕竟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只不过皇贵妃如今统领后宫，你又是朕身边的总管太监，难免对你要严厉一些，这也是皇贵妃的职责所在。”

王忠和点点头：“奴才有错，多谢皇上仁慈，饶恕了奴才的罪。”

“原不是朕要饶你的罪，还是令妃过来替你说了情，朕这才饶了你。”皇帝一边说着，一边若有所思一般，“令妃到底也是当初孝贤皇后身边的人，这份宽宏也算有几分像孝贤皇后了。”

王忠和一听是绾心为自己求的情，心中感激绾心，又见皇帝扯上了孝贤皇后，连忙在一边说道：“令妃娘娘确实有几分孝贤皇后当初的仁慈，当初孝贤皇后整治后宫尽得人心，令妃娘娘如今在后宫之中的口碑也很是不错呢。”

王忠和这句话一面是在夸赞绾心，另一面特地提到了管制后宫的事情，特地让皇帝将孝贤皇后和如今的皇贵妃相较，果真如同王忠和所想，皇帝在听了这话之后，有一瞬间的晃神，然后淡淡地笑了一下，方说道：“不管谁管制后宫，后宫安宁才是最要紧的。”说罢又看了看王忠和说道，“你在慎刑司受了杖责，这几日便不也不用在朕的身边伺候了，好好养养身子吧。”

王忠和连忙说道：“奴才谢皇上体恤。”

皇帝摆摆手，笑了一下，说道：“朕的身边这几日有觅冬在就是了，你养好了再来伺候，秦培虽然伶俐，但是许多事上面终究不及你。”

王忠和笑了一声：“皇上真是抬举奴才了。”说着便慢慢退了出去。

刚刚出养心殿的门，一边等候着的秦培便迎了上来，对着王忠和笑嘻嘻的：“师父你总算是出来了，这几日徒弟可挂念师父了。”

但是王忠和并未理会秦培的话，只是神色冷冷地在秦培的；脸上扫过，然后说道：“是么？我看你在皇上的身边伺候的挺好的啊。”

“徒弟虽然在皇上身边伺候，但是心中想的一直都是师父啊。”秦培赔了一脸的笑，在王忠和的耳边小声地说道，“徒弟知道皇上不喜欢喝铁观音，之前去泡茶的时候，就送了铁观音进去给皇上，为的就是让皇上觉得徒弟伺候皇上伺候地不周到，让师父回来伺候，想来皇上如今确实觉得还是师父伺候得好，这便让师父回来了。”

听了秦培的话，王忠和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但是还是一副冷冷的样子，说道：“你这么有孝心自然是最好的，怕就怕你是嘴上厉害，背地里不知道心里想着谁，你可小心着点，要是让我知道了你怀了这样的心思，别说养心殿你没办法伺候，就是紫禁城你也别想待下去了！”

王忠和说话自然是带了几分的气势，秦培听了心中一凛，但是面上还是那样笑吟吟的，说道：“师父真是说笑了，徒弟新中华只有师父了皇上，哪里还能装得下别人呢。”

“最好是这样。”王忠和说着，手上的拂尘一扬，举步踏出的养心殿。

而对于王忠和的突然拜访，绾心倒是夜店也不吃惊，只是让忆檀请了王忠和进来。

王忠和这边一进来，立刻在绾心的面前跪下说道：“奴才拜见令妃娘娘，令妃娘娘万福金安。”

因为王忠和是皇帝身边的人，所以并不寻常给妃嫔下跪，绾心手边放着一碟玫瑰卷，绾心伸手拈了一个吃了，说道：“王公公怎么忽然给本宫行这么大的礼，本宫可担当不起。”

王忠和抬头，看着绾心的眼中有隐隐的激动之色，说道：“令妃娘娘是奴才的救命恩人，自然是能受的起奴才这一跪的。”说着，又对着绾心磕了三个头，撞得地上砰砰作响。

绾心原本也只是想要调侃王忠和一句，谁知道王忠和会这样跪在地上，便叫忆檀将王忠和拉了起来，有叫小许子搬了一个凳子过来让王忠和坐了，方才说道：“王公公不用谢本宫，本宫只是不想让皇贵妃独占鳌头。”绾心说着，心中心念一动，继续说道：“况且这件事若是没有舒妃和本宫说，本宫在这翊坤宫里面又怎么会知道王公公你受难的事情呢？”

绾心一说亦珍，王忠和倒是极为机灵，连连说道：“奴才也该去谢谢舒妃娘娘的恩情。”

“舒妃性子清冷，你倒不必去永和宫道谢了，只是以后皇上或者内务府那边，你多多关照永和宫就是了。”绾心说着给了王忠和一个笃定的眼神，“毕竟舒妃这个人直来直去的，虽然坦率，但是也容易得罪人，难免有些小人要在背地里使些绊子。”

王忠和了然地点点头：“奴才明白了。”

绾心招来了小许子说道：“今日本宫让你去御药房取的药你可取来了？”

小许子嘿嘿一笑，看了一眼绾心：“娘娘吩咐的事情奴才自然是会办妥了。”说着便从一边的架子上取来了一个小匣子，说道，“娘娘，邵太医说了，这是御药房里面最好的药了。”

绾心倒是也不看，只是指了指王忠和说道：“给王公公吧。”见王忠和神色之中有些不解，绾心便解释道，“今日皇上让觅冬姑姑去慎刑司传口谕的时候本宫也在皇上身边，知道王公公受了杖责，这是本宫从御药房取来的药，活血化瘀是最好不过的了，还希望王公公尽早养好身子。”

王忠和的面上带了几分感动，看着绾心：“令妃娘娘……”

绾心的笑意如同初夏御河之中的新荷初绽，清丽明媚：“到底王公公是伺候皇上身边的，王公公伤养好了，才能好好伺候皇上啊。”

王忠和收下了药，点了点头，这才发现自己这次来翊坤宫，坐的是垫了一个软垫的凳子，而不是上次来翊坤宫中的时候坐的小杌子，虽然只是一个小细节，但是王忠和却依旧讲话绾心的细心记在了心中。

见王忠和这样，绾心倒是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转了话头说道：“那日舒妃来翊坤宫，只说王公公你被皇上打到了慎刑司里面了，只是当中的细枝末节本宫并不清楚，还请王公公和本宫说说明白。”

如今的王忠和自然是对绾心知无不言，那日的事情突如其来，王忠和也是没有一丝防备，这才被人陷害，如今说起来王忠和倒是觉得羞耻，一边说着，一边心中涌起了几分怒意，等到和绾心说完了之后，怒意更盛，就连语气之中也带了几分恨意。

绾心只当没有发觉王忠和的心思，低头沉吟道：“庆嫔和守夏平日里和王公公也没有什么过节，怎么如今倒是在皇上面前陷害王公公受贿呢？”

王忠和在慎刑司的时候也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倒是有了呼之欲出的答案，说道：“庆嫔和守夏是谁的人？况且庆嫔平日里也不受宠，若是没有别人的授意，又怎么敢在皇上的面前说出那样的话？皇贵妃当真是司马昭之心了。”

绾心只是笑了笑，说道：“王公公能明白究竟是谁陷害王公公就行了，这次王公公虽然幸运逃过，但是本宫倒是觉得此番皇上让人打了王公公三十杖倒是小事，要紧的是王公公是内监总管，此番因为受贿进了慎刑司，以后管教宫人的时候，又怎么能够让人信服呢？看来皇贵妃当真的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了。”

王忠和听了绾心这么说，心中一凛，惊了一惊，说道：“令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公公当真没有发觉么？王公公一走，伺候皇上的为何不是当初跟着王公公伺候养心殿内的宫人，而是一个在殿外伺候的太监？纵使本宫听说那个叫秦培的太监得了王公公的提拔，但是皇贵妃对秦培的留意，怕不是无心的吧？”绾心的眉毛细细，说话的时候微挑，含笑的淹眼眸之中更多了几分深不可测。

经过了绾心这番提醒，王忠和终究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对着绾心行了一礼：“奴才谢令妃娘娘提点。”

“提点你的不是本宫，怪只怪皇贵妃此番太过心急，做得有些点眼吧。”绾心说着，看了看天色，卸下了手上的景泰蓝金丝护甲，说道，“时候也不早了，王公公回去休息吧，本宫也乏了。”

王忠和在才站了起来：“奴才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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