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痘出（下）

七阿哥的痘是在两天之后的夜里突然起来的，那天钱嬷嬷喂了七阿哥奶之后，整理七阿哥身上穿的衣裳的时候在七阿哥的胳膊上发现了两颗细小的水泡，连忙叫来了胡嬷嬷说道：“胡嬷嬷你看看，这七阿哥的身上怎么会有水泡了？”

胡嬷嬷一听钱嬷嬷这么说，也是一惊，说道：“你可别胡说，咱们七阿哥的身上怎么会有水泡？”胡嬷嬷这么说着，也掀开了七阿哥的袖子，上面确实是两个圆滚滚的水泡，就那么清晰地呈现在七阿哥的雪白的胳膊上。

钱嬷嬷在一边心惊肉跳地说道：“胡嬷嬷，如今这怡嫔娘娘出了天花，七阿哥的身上出了水泡，是不是七阿哥也染上了天花？”

胡嬷嬷紧紧抿着一张嘴，说道：“你可别胡说自己吓自己的，咱们边上住着八阿哥和六阿哥，这两个阿哥都没事，咱们七阿哥怎么可能有事呢？”

胡嬷嬷这么说着，但是心里也说不准，钱嬷嬷小声地说道：“咱们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皇后娘娘？”

胡嬷嬷一瞪眼，说道：“这件事怎么能说，兴许七阿哥只是被什么小虫子咬了一口，才出了两个小水泡，咱们这些天天天喝药，七阿哥是不会得天花的。”

钱嬷嬷听胡嬷嬷这么说，但是还是有些担心地说道：“但是万一真的是天花要怎么办？”

“不可能会有这个可能的！”胡嬷嬷这么说着，忽然暴怒了起来，吼了钱嬷嬷一声，钱嬷嬷一惊，就是一边刚刚熟睡的七阿哥也被惊醒，扯着嗓子哭了一声，胡嬷嬷一边抱了七阿哥哄着，一边说道：“七阿哥不是天花，你告诉让咱们手法不说，不还是要皇后娘娘不是要皇后娘娘白担心一场吗？况且现在天色这么晚了，皇后娘娘怕是已经歇下了，怎么能打扰皇后娘娘？”

胡嬷嬷说话还是带了几分恶狠狠的，说的钱嬷嬷闭着嘴不说话，见七阿哥的哭声慢慢小了，看着胡嬷嬷锁着眉头慢慢地看着七阿哥的小脸，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慢慢地走出了房门。

月光在阿哥所的庭院之中荡漾开来，像是在地上洒了一地的金光，钱嬷嬷在院中静静地走着，听见身边有几个小宫女缩在墙根子底下说话。

当中的一个小宫女问了一边的小宫女说道：“下午让你给五阿哥炖的鸡汤你炖了没有？”

被问的那个小宫女点点头说道：“当然炖了，五阿哥最近夜夜读书到深夜，咱们又不识字，帮不了阿哥什么忙，也就只能炖些补品给五阿哥补补身子。”

这句话一说完，围在一起的几个宫女都随声附和着说道：“虽然五阿哥的生母愉妃娘娘没有纯贵妃和皇后娘娘尊贵，但是咱们也算是看着五阿哥长大的，每每看到五阿哥的样子，我都觉得五阿哥像我家里的小阿弟呢，我刚刚进宫的时候，我小阿弟也就像如今五阿哥这么大。”

或许是这个宫女的话将那几个宫女触动了，又有宫女附和道：“是啊，虽然愉妃娘娘是五阿哥的亲生额娘，但是愉妃娘娘哪里有咱们在五阿哥身边待的时间多，愉妃娘娘可不知道五阿哥喝茶的时候是喜欢喝龙井还是喜欢喝铁观音。”

钱嬷嬷在一边的阴影里面这么静静地听着，不知道怎么的，眼泪就慢慢流了下来，不知不觉地就流了一脸，那些小宫女说得不错，自己也是在七阿哥刚刚出生的时候，从一堆乳母里面被皇后娘娘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带七阿哥也有一年多了，早就有了感情，想到每天七阿哥在看到自己的时候咯咯的笑声，在这个举目无亲的辉煌皇宫里面，心里早就将七阿哥当成了亲人。

就这么想着，钱嬷嬷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沉默不言但是脸上带着严肃的神情往皇后的长春宫走去。

皇后已经歇下了，但是却并没有睡着，只是看着床边点着的一盏宫灯微微出神，然后在烛光的摇曳之中有些昏昏欲睡。

但是就在皇后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见了外面有些嘈杂的声音，皇后皱着眉头低声唤了一声：“盼春。”

但是并不像往常一样，皇后喊一声盼春盼春就立刻会走进来，盼春迟迟没有进来，皇后有些奇怪，便披了一件衣裳走到门边，喊道“盼春！”

这声叫喊盼春听见了，一见皇后只披了一件衣裳站在门边，立刻走了过来说道：“皇后娘娘您怎么起来了？外面这么冷，皇后娘娘还是赶紧回房去。”

皇后狐疑地看了一眼盼春，但是还是走进房中，在火炉的边上，皇后终究问了盼春一声说道：“盼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盼春神色有些躲闪，但是还是说道：“皇后娘娘，刚刚是阿哥所的钱嬷嬷求见皇后娘娘。”

皇后一惊，说道“钱嬷嬷？那不是永琮的乳母么？她来做什么？是不是永琮出了什么事情了？”

盼春并不回答皇后，只是将皇后扶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坐着，然后转身让人将钱嬷嬷唤了进来，对着皇后说道：“七阿哥究竟有没有事，皇后娘娘还是自己问问七阿哥才是。”

皇后点点头，手中抓着椅子的把手，一脸的忐忑不安。

钱嬷嬷很快就进来了，见到了皇后之后立马跪在皇后的面前说道：“奴婢拜见皇后娘娘，这时候还来长春宫叨扰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并不想理会钱嬷嬷的这些话，开门见山地说道：“钱嬷嬷，你素来稳妥，今日这时候来找本宫，是不是本宫的永琮有什么事情了？”

钱嬷嬷点点头，有些不敢看着皇后，声音有些发抖着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刚刚给七阿哥喂奶了之后，在七阿哥的胳膊上发现了两个绿豆大小的水泡……”

钱嬷嬷的话还没有说完，皇后已经震惊地立刻站了起来，瞪着眼睛有些不相信地说道：“你说什么？”

“皇后娘娘恕罪。”钱嬷嬷的声音因为皇后的激动而显得更加地破碎，“奴婢因为不放心才来和皇后娘娘说的，不过皇后娘娘不用担心，或许就如同胡嬷嬷说的那样，小阿哥只是给什么虫子咬了两口呢……”

但是皇后已经听不见钱嬷嬷在说些什么了，站起身慌张地对着盼春说道：“盼春，快给本宫梳妆，本宫要去阿哥所去看看永琮。”皇后这么说着，但是眼泪却是忍不住地往下落，由盼春扶着跌跌撞撞地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

盼春一边安抚着皇后，一边对着钱嬷嬷说道：“钱嬷嬷，你去太医院看看，将今日当值的太医全部叫去阿哥所！去和黛霜说一声，叫黛霜去找王公公，将七阿哥的事情和皇上说了！”

钱嬷嬷见皇后慌张地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当即也不敢怠慢了，点点头之后立刻跑了出去。

皇后坐在梳妆镜前面，看着镜中的自己，对着盼春说道：“盼春，永琮一定不会出事的对不对？”

盼春点头：“皇后娘娘不要担心，七阿哥是皇后娘娘和皇上的孩子，是有上天庇护的，不会有事的。”盼春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双手为皇后飞快地盘着头发，皇后点点头，极力地稳住心神说道：“对，你说得不错，本宫的永琮是上天的孩子，是皇上唯一的嫡子，绝对不会有事的。”

经过了这么一通折腾，等到皇后赶到阿哥所的时候，太医已经一脸凝重地站在一边，而皇帝也是铁青着脸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皇后见皇后这样的脸色，心已经往下沉了一大半，但是还是扯了扯嘴角走到皇帝的身边，有些不信地看着皇帝说道：“皇上，永琮没事是不是？是虚惊一场了是不是？”

皇帝不说话，皇后慢慢地将头转到了一边的太医身上说道“你们说，七阿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被什么虫子咬了一口？”

太医已经被房中的压抑气氛弄得一身的冷汗，如今皇后这么急切地一问，太医立刻跪在了皇后的面前说道：“皇后娘娘，七阿哥得的确实是天花……”

皇后一听这话，脚下一软，要不是有盼春在一边扶着，就已经倒在了地上，皇后的身子抖动着，看着太医的双眼通红地闪着泪光说道：“你们这群庸医尽知道胡说八道！当初怡嫔是天花被你们诊断成水痘，如今本宫的永琮一定也是你们诊断错了！”

太医见皇后有些癫狂的样子，心惊胆战地说道：“皇后娘娘不要激动，天花不是治不好的病症，有太医院在，一定会极力救治七阿哥的！”

皇后也已经听不见太医在一边说些什么了，只是眼睛在房中找着说道：“永琮呢？永琮去哪里了？”

“皇后娘娘，七阿哥因为得了天花，已经被送到别处了，皇后娘娘不要找了。”钱嬷嬷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对着皇后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皇后……”一直没有说话的皇帝见皇后这个样子，终究还是开了口，声音嘶哑地像是被人掐着嗓子一般，“永琮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不过是天花罢了，不过是天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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