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顾此（上）

太后给颖贵人灌了那一碗药之后神色冷冷的，只是看着颖贵人有些呆愣的样子吩咐了黎棠说道：“黎棠，送颖贵人回储秀宫，免得过一会儿药效上来了，颖贵人再想回储秀宫就难了。”

黎棠早就让人在慈宁宫外准备了轿子，太后一吩咐了之后，立马便让人将颖贵人弄进了轿子里面，往储秀宫走去。

茶心是陪着颖贵人一同来慈宁宫的，如今看见了这样的状况，早就吓得慌了阵脚，黎棠见茶心这个样子，沉着脸将茶心拉到了一边说道：“茶心，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若是传进了皇上的耳中，咱们太后自然是有办法应对，但是你却是会成为紫禁城里面的一缕孤魂野鬼了。”

黎棠在太后的身边跟了大半辈子，吓唬这些宫女的本事还是有的，一番话说来原本就被吓得说不出话的茶心更是身子抖了抖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只是储秀宫里面有怡嫔娘娘在，若是被怡嫔娘娘知道了可怎么是好？”

怡嫔这件事黎棠倒是没有想到，但是神色只是顿了一瞬间，转首说道：“这个自是不打紧，太后给颖贵人准备的药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一会儿太后便会将怡嫔召到慈宁宫说话，等到怡嫔回去的时候，想来一切也尘埃落定了。”

黎棠的话让茶心安心了不少，茶心对着黎棠行了一礼说道：“奴婢知道了。”

黎棠虽然是严厉的掌事姑姑，但是心底还是仁德的，见了茶心这么一个小宫女因为今日的事情吓得浑身都在抖，叹了一口气说道：“好了，你先回去吧，若是有什么变故就悄悄找个信得过的人来慈宁宫说一声，毕竟颖贵人这碗药喝下去，就真真切切是太后的人了。”

茶心点点头，对着黎棠曲了曲膝，转身跑向了颖贵人轿子消失的地方。

黎棠说得不错，这边颖贵人刚刚回宫，那边怡嫔便带着宫女出了门，正巧看见了坐在轿子里面的颖贵人，有些奇怪地说道：“颖贵人这是怎么了？”

茶心已经赶上来了，额头上都是滚动的汗珠，看着颖贵人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皱着眉头轻声哼着，脑筋转得也是挺快，对着怡嫔说道：“回怡嫔娘娘的话，咱们小主这是中暑了，想来是刚刚在雨花阁那里招了暑气。”

怡嫔见颖贵人这个样子，看来确实是极为难受的，便也沉默地点了点头，往一边让了让，便叫小太监将颖贵人扶进了储秀宫里面，对着茶心说道：“既然是中暑了，就让你们小主喝一些藿香正气水，那药的味道虽然重，但是祛暑气是真是最好不过的了。”

茶心哪里还能听到怡嫔的话，那边颖贵人的身子越来越不对劲，茶心的眼睛始终盯着颖贵人的身下，生怕被怡嫔看见了什么。

花枝只是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颖贵人，想说什么终究是忍住了，在怡嫔的耳边说道：“娘娘，太后还在慈宁宫等着呢，娘娘若是让太后久等了，怕是太后会怪罪。”

怡嫔这才点点头，拉了花枝便离开了储秀宫，留了茶心看着怡嫔和花枝的背影擦了擦额头上的话。

刚刚出储秀宫的怡嫔和花枝选了一条凉快的林荫路，怡嫔想起刚刚颖贵人的样子，有些好笑地说道：“颖贵人终究是蒙古人，和咱们的体质不同，今日也不是很热，怎么就中暑了？”

花枝心里总是有些不对劲，忍不住对着怡嫔说道：“娘娘，刚刚您也听见了，茶心说颖贵人是在雨花阁那里中的暑，只是奴婢记得雨花阁是一处暖阁，周围也是绿荫覆盖，颖贵人的体质再怎么和咱们不一样，那也不该中暑啊。”

怡嫔低头沉吟了一下，说道：“或许是别的病呢，比如说是水土不服，想来水土不服也是那个样子了。”

“可是之前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颖贵人小主已经说了，她从小被寄养在京中的伯父家，既然从小是在京中长大，那又怎么会水土不服呢？”花枝和怡嫔这么慢慢地有着，想起刚刚颖贵人的样子，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怡嫔摆了摆手，有些不耐地说道：“天气这么热，还总想这些事情做什么？不管颖贵人怎么了，总会叫太医诊治的，到时候咱们问问太医就是了，何必在这里瞎猜呢。”

怡嫔说的也有理，花枝当即便不再说话了。

而此刻的储秀宫中，颖贵人的药劲已经上来了，刚刚还只是觉得小腹有些凉凉的，微微坠着疼，但是现在的肚子就像是被人按着一拳一拳打在肚子上一般，疼得颖贵人的脸都已经扭曲了。

看着颖贵人汗如雨下的样子，茶心一边在颖贵人的身边用帕子为颖贵人擦着汗，一边嘴里说道：“小主，小主，您忍着点，黎棠姑姑说了这药效来得快去得也快，小主忍忍就过去了。”

颖贵人疼得在床上翻滚着，身下也开始流下殷红的鲜血，看着那血染红了床上的被子，茶心白着脸说道：“小主，小主您怎么样了？”

颖贵人只觉得自己气息奄奄，就连说话也没有了什么力气，微微睁着眼睛对着茶心说道：“茶心，给我宣太医过来！快点宣太医！”

“小主，不能宣太医啊！”茶心在颖贵人的面前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哭着说道，“小主，太后说了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现在若是宣了太医，那整个皇宫都知道了，到时候小主要怎么办呢？”

颖贵人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一边用拳头捶着床一边说道：“这件事若是闹得人尽皆知，那么我没办法活下去，太后也别想好过，是太后让我如今生不如死，我又何必这般听她的话？！”

茶心被颖贵人的话唬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捂住了颖贵人的嘴说道：“小主，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人传到了太后的耳中，那太后就更加容不下小主了，还请小主斟酌啊！”说着捋起袖子，将胳膊伸到了颖贵人的嘴边，说道，“小主若是真的忍不过去，就咬奴婢吧，让奴婢陪着小主一块儿疼。”

看着茶心伸过来的胳膊，肚子依旧在翻江倒海地疼着，颖贵人想也没想就一口咬在了茶心的胳膊上，似乎是带着对太后的恨意这一口咬得极为用力，只是一口，茶心的胳膊上就流下了鲜血。

茶心闷哼了一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颖贵人，但是却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流了出来，隐忍着说道：“小主，咬吧，咬了奴婢就不疼了。”

或许是因为茶心的话，又或许是药效渐渐下去的缘故，颖贵人只觉得肚子里面的痛处渐渐减弱了，等到自己放开了茶心的胳膊的时候，只看到茶心鲜血淋漓的胳膊上有自己咬出来的一个深深的牙印，颖贵人觉得自己的浑身都已经湿透了，当那痛楚终究全部退却了之后，颖贵人虚弱地说了一声：“茶心……”

茶心顾不得自己胳膊上的伤口，抹着眼泪凑到了颖贵人的身边关切道：“小主觉得怎么样？”

颖贵人面色苍白，但是还是轻声说道：“今日还好有你在。”

看着颖贵人这虚弱的样子，茶心又是心疼又是高兴，对着颖贵人说道：“奴婢去给小主准备水，小主好好洗个澡，将……将污秽洗了，以后咱们都顺顺当当的了。”

颖贵人将目光投向窗子上，关着的窗子透出了一层模模糊糊的明亮阳光，因为有窗户纸的遮挡，那阳光也像是蒙了尘一般，显得有些脏脏的，颖贵人看着有些不耐，说道：“茶心，将窗子打开，我想透透气。”

茶心点点头，立刻走到了床边将窗子打开了，房间之中立刻明亮了起来，颖贵人才看见了在地上有一条蜿蜒的血迹，点点血迹连成了一条清晰的线，看着那条血迹，颖贵人的眼眶忽然就热了起来，说道：“茶心，你知不知道，我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茶心听见这句话并不说话，低头弄着窗子，颖贵人伸出依旧沾着血迹的手捂着脸，眼泪沾着血迹从脸颊流了下来，就像是一滴滴血泪一般，颖贵人的声音就像是浸着这血泪一样，轻飘飘的：“我为了荣华富贵，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茶心，你说我会不会有报应？”

“小主，不会的，当然不会了。”茶心走到了颖贵人的身边，轻声安抚，“小主，奴婢去为小主准备洗澡水，小主好好洗个澡，好不好？”

颖贵人捂着眼睛，抽噎着点了点头，茶心心中酸涩，擦了擦眼睛之后转身出了门。

颖贵人洗澡的时候，茶心在房中为颖贵人打扫着狼藉的床铺，颖贵人瞟了一眼触目的鲜红，叹了一口气：“茶心，这些东西都扔了，我再也不想见到这些东西了。”说着又看了一眼今日穿的那件湖蓝色的衣裳，说道：“将房中蓝色的衣裳都丢了，我以后再也不穿蓝色的衣裳了！”

茶心点点头：“是。”

“还有，我柜子里面有金疮药，一会儿你拿出来，我为你上些药吧，毕竟你的伤，是因为我。”颖贵人说道，“跟了我这个主子，终究是难为你了。”

“小主，您不要这么说，能服侍小主是奴婢的福气。”茶心的声音低低的，“只是奴婢心疼小主，太后今日这么做当真是过分了。”

“过分么？我却不觉得过分。”暖暖的水包裹着身子，颖贵人说道，“毕竟太后说得不错，我确实是一颗棋子罢了，不过今日太后这么做了我倒是终于明白为什么娴贵妃和舒嫔都背叛了太后了……”

“所以小主要怎么做？”茶心停下手中的动作，说道，“小主还会听太后的话吗？”

“听话自然是要听话的，毕竟太后今日的一番打算确实天衣无缝，但是……”颖贵人眼中恨意弥漫，“但是今日之事我必当永世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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