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女嫁（下）

关于准噶尔和蒙古的使者来京的事情，皇后自然也是知晓的，皇帝也和皇后提起了关于和敬出嫁的事情，只是一直没有和别人说起罢了。

但是当宫中人都知道准噶尔和蒙古那边会派使者过来，也在私下里讨论地越来越多的时候，皇后才在一个午后和绾心说起了这件事。

关于这件事，绾心这几天也听忆檀说了几次，只是不知道这当中的原因的缘故，所以也并不关心当中的细节，这下听起皇后说起这件事，绾心的眼皮才跳了跳，有些担心地问了皇后说道:“皇后娘娘，蒙古和准噶尔那边这次都派使者过来，是不是咱们大清又要和那边开战了？”

最近几年边疆那边并无战事，双方的百姓也是过得安居乐业，绾心这么说也是担心那些百姓的安全，但是因为自己是后妃，不得干政，读的书也不多，所以也就只能私下里问问皇后罢了。

绾心这么问了之后，皇后只是摇了摇头，但是脸上还是有些愁容说道:“并非是因为战事，这件事若是说出来，本宫也说不清这件事对本宫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皇后这么说绾心倒是有些疑惑了，说道:“既然不是战事，那么皇后娘娘为何愁容满面？双方若是不交战，那真的是一件好事啊。”

皇后苦笑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道:“撇开准噶尔不说，绾心你可知道知道蒙古这边这次来的是谁？”

对于这次蒙古来的色布腾巴勒珠尔绾心也略有耳闻，但是并不清楚，所以和皇后说道:“臣妾只是知道这蒙古来的科尔沁辅国公身世不凡，就是准噶尔那边过来的王爷也比不上呢。”

皇后笑着摇摇头说道:“固伦端敏公额驸的孙子，身世自然是不凡的，年纪轻轻就被皇上封为辅国公，以后自然是不可限量了。”皇后说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如此凤子龙孙，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配得上呢。”

皇后说这话的时候绾心还在奇怪皇后为何为这个尚未见过面的辅国公的终身大事操心，正要问皇后的时候却见皇后一脸的凄苦无奈，心中心念一动，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着皇后，有些不信道:“难不成皇上的意思是……”

皇后点点头:“珍妤已经十五岁了，是时候出嫁了，而皇上属意的额驸便是这科尔沁的辅国公色布腾巴勒珠尔，此番他来京城便是要为迎娶珍妤做准备的。”

这个消息来得有些猝不及防，绾心被打击得有些缓不过来，过了许久之后方才说道:“可是皇上要将公主嫁到蒙古，那里和京城相距甚远，以后皇上和皇后娘娘要见公主可就难了啊。”

皇后又何尝不知道绾心这句话的意思，却也是无可奈何，只能说道:“自从本宫生下永琮之后本宫对珍妤便不像以前那样关心了，加上珍妤已经长大了，也有了皇家公主特有的傲气，许多事也不愿意和本宫说，没想到本宫如今醒悟过来的时候，珍妤却要远嫁蒙古了，就连本宫想要弥补珍妤一些什么也是不能了。”

看着皇后说得有些凄楚，就是绾心也有些伤心，自己也算是看着公主长大，当初自己进长春宫的时候公主尚是天真烂漫的时候，但是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弹指一挥之间公主却就要出嫁了，这倒是让绾心如同皇后一般，产生了一股子感叹来。

就在皇后和绾心在一起哀叹的时候，和敬公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前，看着皇后和绾心有些目瞪口呆地唤了一声:“皇额娘……”

皇后正在黯然垂手叹息，却不想和敬公主站在了门前，一惊之下站了起来看着和敬有些慌张地说道:“珍妤，你怎么来了？”

和敬的眼睛里含着涟涟泪光，看着皇后问道:“皇额娘，皇阿玛真的要将珍妤嫁到蒙古吗？”

绾心在一边看着也不好受，只是拉了和敬的手说道:“三公主，虽然是嫁到了蒙古，但是……但是……”饶是绾心那般能言善辩，一时间也是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珍妤，相顾之间也唯有无言。

和敬公主看着皇后黯然的脸，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说道:“皇额娘自从生下七弟之后，对珍妤便不像往日那样宠爱，但是珍妤明白，那是因为七弟年幼的缘故，就像纯贵妃当初那样喜爱六弟，但是自从珍姝出生之后，纯贵妃便也不那么心疼六弟了，但是珍妤怎么也没有想到，皇额娘会忍心将珍妤嫁到那么远的地方！”

和敬公主已经十五岁了，自然是看尽了宫中的人性，平日里只当着不在乎，但是如今听到在皇后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和敬公主的眼中终于涌出一丝恨意出来:“原来在皇额娘的眼中，珍妤陪伴在皇额娘身边十五年，终究是比不上七弟在皇额娘身边的五个月吗？”

这句话一说完，就是皇后身上也是一震，看着和敬公主的眼中也充满了震惊:“珍妤，你和你七弟都是皇额娘生下的骨肉，今日又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绾心也是在一边有些焦急地开导着和敬公主:“公主，皇后娘娘为了公主也算是耗尽心力了，公主如今说了这样的话，就不怕皇后娘娘伤心吗？赶紧向皇后娘娘认错吧。”

和敬公主似乎是气愤到了极点，伸手将绾心拉着自己的手打落，一边在脸上滚下一颗颗硕大的眼泪，一边对着皇后说道:“我有什么错？难道不是吗？在皇额娘的心里，我终究是比不上永琮！”

话音刚落，和敬便生生地被皇后掴了一掌，这一巴掌打得极重，别说绾心，就是在皇后身边伺候多年的盼春也被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去说道:“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的嘴唇抖动着，指着和敬三公主说道:“跪下！”

和敬三公主刚刚也是急怒攻心，说出了那样的话来，如今皇后的一巴掌打下去，和敬三公主也是冷静了下来，见皇后红着眼眶瞪着自己，便也不敢再说话，跪在了皇后面前。

绾心在一边不敢说话，只是看着皇后盯着和敬三公主说道:“本宫问你，何为三从！”

和敬三公主不知道皇后为什么会忽然问起这个问题，看了皇后一眼，但是还是乖乖地说道:“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亏你还知道什么是三从，但是本宫看着，你这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嫡公主，到底是枉费了这个身份！”皇后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绾心见皇后这般生气，连忙走过去将皇后扶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皇后在椅子上坐定，然后看着跪着的和敬三公主教导一般地说道，“这个额驸是你皇阿玛给你选的，你既知未嫁从父，那便只有听从，不得有异议！”说着目视前方，眼中无奈和叹息交织，“本宫出嫁从夫，你皇阿玛是本宫夫君，所以本宫也只有遵从。”说着看着和敬说道，“本宫说到这里，你可是明白了？”

皇后从未用这样的口吻和和敬说着话，和敬捂着脸，说道:“皇额娘是贤后，遵从三从四德，但是珍妤却不是个端淑的女儿，将自己的姻缘交给皇阿玛定夺！”

这句话和敬说得掷地有声，绾心听了也觉得四周的空气也因为这句话而凝结，只觉得整个沉闷压抑，但是这沉闷压抑终究被皇后的一句暴怒的“放肆”打破。

皇后伸出手指着和敬说道:“你皇阿玛的圣意岂是说改就能改的？这次嫁去蒙古，你愿意要嫁，不愿意，也要嫁！”

趁着和敬没有说话的功夫，皇后继续说道:“你可知道你要嫁的科尔沁辅国公背后有怎样的身份地位？那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历代之中只出皇后，若是你嫁过去了，以后你七弟就等于有了整个博尔济吉特氏的助力，那么将来，所有的一切便是水到渠成！”

和敬听完这话之后猛的抬头，眼中满是破碎的星光一般的绝望，声音微微颤抖:“皇额娘当真是为了七弟吗？”

“那是自然。”皇后眼中如冰，“本宫再怎么疼爱你你也只是个女儿，皇家的女儿，多是用作和亲之用，你是嫡女，自然比别人更懂得这个道理，所以现在，便不能耍小孩子脾气，蒙古那边，你是一定要去的。”

比起刚刚的无奈教导，如今皇后说出的话更像是冰冷的刀子，将和敬三公主原先残留的一丝天真彻底斩去，和敬三公主沉默了许久，再抬头的时候，双眼之中皆是无波的冷静，漆黑的眼眸像是一潭死水，对着皇后扯嘴笑了一下:“儿臣知道了，皇额娘放心，和敬明白怎么做了。”说着对着皇后拜了三拜，“这三拜是和敬给皇额娘的，毕竟以后，和敬怕是没有机会给皇额娘请安了。”

皇后一听这话，脚下踉跄，但是还是稳住了身子，沉沉地“嗯”了一声:“你若是要怪，你就怪你生在帝王家吧。”

和敬没有回皇后的话，只是神色冷冷地走出了房间。

绾心看着和敬走了出去，对着皇后焦急道:“皇后娘娘，您怎么能和三公主说这样的话呢？明明娘娘你不是这么想的啊……”

皇后盯着门口，终究有眼泪滚了下来:“和敬嫁到蒙古的事已经是定局，本宫必须冷硬一点。”说着摇摇头，“不过刚刚的话也有几分真心，因为和敬去了，永琮确实能得到科尔沁的帮助，若是将来永琮真的可以继承大统，那么对于和敬来说，也未必是一件坏事，毕竟他们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

绾心在一边看着皇后默默垂泪的脸，终究是说不出话来，只能将满腹的无奈咽进肚子里，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轻轻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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