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真言（上）

皇后来到养心殿的时候，皇帝正临窗看着一本书，皇后给盼春使了一个眼色，盼春立刻明白，领了觅冬和王忠和以及养心殿的太监们一个个轻轻地退出了养心殿，只留了皇后和皇帝两个人在养心殿中。

皇后走到了皇帝的身边，对着皇帝行礼:“臣妾拜见皇上。”

皇帝这才看见皇后来了养心殿对着皇后笑着说道:“皇后这时候怎么来了？”说着眼睛在养心殿中一扫，见左右伺候的宫女们也不在养心殿中，心中了然，身子在后面靠着，说道，“朕想着，皇后此次来养心殿是有事要和朕说吧？”

皇后坐在了皇帝的身边，看着皇帝龙袍上面张牙舞爪的金龙说道:“皇上天纵英明，臣妾的心思从来逃不过皇上的眼睛。”

皇帝一听皇后的这句话，便微微皱眉说道:“皇后，你从前从没有和朕说这样的话。”

皇后眉眼也是低垂，声音不带任何波澜:“从前皇上也不会在像今日这样对待臣妾的。”

皇帝这才看了一眼皇后，接着说道：”皇后，你这是在向朕兴师问罪吗？”

皇帝一说完这句话，皇后便默不作声，整个养心殿中寂静地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耳朵中能听到几声外面传来的鸟叫声，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后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说道：”皇上，如今你便这样嫌弃臣妾了吗？”

“朕从来没有嫌弃过你。”皇帝在听见了这句话之后显得有些生气，直视着皇后说道：”这一切都是皇后想多了罢了。”

“是吗？”皇后语气有一些凄楚，说道，”那为何永璜回来只是，皇上不和臣妾说一声？永璜没有了额娘，臣妾作为永璜的嫡母，难道皇上不应该和臣妾说一声吗？”

再听见皇后说的是这件事之后，皇帝明显也是有些吃惊，看着皇后说道，”皇后，你说的是这件事？”

皇后吸了吸鼻子，将心底的心思掩藏起来，说道，”不然皇上以为臣妾说的是哪件事？”

皇帝的神色又分明的尴尬，咳了一声说道：”朕以为你会和朕说关于朕只让你一个月去阿哥所三次的事情，没想到你说的是永璜的事情。”

皇后看着皇帝的眼神之中有分明的委屈，看着皇帝说道：”皇上将臣妾当成什么了？刚刚纯贵妃在臣妾的长春宫中和臣妾哭诉，便是因为放心不下在阿哥所的孩子，虽然臣妾也是关心永琮的，但是皇上这么做也定是不希望臣妾为了照顾孩子而无法处理好后宫之事，所以臣妾明白皇上的苦心，自然不会像纯贵妃那样在皇上面前哭哭啼啼。”

皇后这么一说之后，不等皇帝继续说话，继续吸了吸鼻子说道，“只是皇上，臣妾不哭并不代表臣妾不伤心，虽然永琮在阿哥所有乳母照料，但是到底是和臣妾分开了，臣妾自然是舍不得，但是臣妾是皇后，也应当明白轻重缓急，所以臣妾不会如纯贵妃一般。”皇后说着，再看向皇帝说道，“只是皇上，臣妾今日倒是真的有些羡慕纯贵妃，因为她觉得伤心的时候还能在臣妾的面前哭诉一番，而臣妾伤心的时候却没有人能让臣妾对着哭一场，有时候臣妾真的……真的很难受。”

皇后这么一说，皇帝刚刚对皇后的有些不满也已经烟消云散了，只能看着皇后一眼的歉疚说道：”皇后，你……”

皇后却不理会皇帝的歉疚，只是看着皇帝说道：”所以皇上能和臣妾说说，为何要将永璜接回宫么？”

皇帝的眼神有些躲闪，说道：”永璜的年纪大了，但是一直没有子嗣，朕想着也应该让他为咱们大清延绵子嗣了，毕竟朕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了永璜了。”

皇后只是点头，并不置可否，然后看着皇帝说道：”皇上，您当真是这么想的吗？”

“不然皇后以为朕是怎么想的？”皇帝看着皇后，眉头又微微皱起。

皇后轻轻哼了一声，说道，”皇上，这件事臣妾早就想和皇上说了，在宫中的妃嫔之中，纯贵妃已经有了二子一女，嘉妃有了两子，愉妃有了一子，可是娴贵妃并无所出，难道皇上就觉得娴贵妃这个贵妃之位当真能够当下去吗？”

皇后话音刚落，皇帝的眼睛便闪出一丝惊讶，说道：”皇后，你当真这么想？”

“并非是臣妾这么想，毕竟无论臣妾是什么位分，臣妾都是唯一的正宫皇后，娴贵妃动摇不得，但是皇上，臣妾是后宫之主，所以应当安人心，娴贵妃居于贵妃之位多年却一直无所出，难道皇上譬如愉妃和嘉妃之流就真的心服口服吗？”皇后说到这里，神情变得有些严肃，看着皇帝。

皇帝的脸色并不好看，说道，”当年慧贤皇贵妃也是无所出但是居于贵妃之位多年。”

“那是因为慧贵妃的阿玛高斌在朝中担任要职，皇上给高氏一族满门抬旗的缘故。”皇后看着袖口处细密绣着的琼花说道，”若不是满门抬起，凭着慧贤皇贵妃在潜邸时候的位分，又怎么能在皇上登基之后成为贵妃，成为妃嫔之首呢？”

皇帝无言，皇后继续说道，”皇上当年登基，封臣妾为皇后，慧贤皇贵妃为慧贵妃，娴贵妃为娴妃，臣妾就一直在想，凭着娴贵妃当年的位分，便是皇贵妃也能当的，却只当了一个娴妃，想来剩下的贵妃之位是另有他人吧？”皇后说着，眯了眯眼睛，说道，”如果臣妾没有猜错，若是东兰没有死，那个贵妃之位，是留给东兰的吧？”

皇帝的身躯在听见了这句话之后猛地一震，转向皇后的面孔之中带着明显的震惊：”皇后，朕从来没想过，你居然存了这么多的心思。”

“因为臣妾深爱着皇上，所以臣妾才会在意皇上究竟在想着什么，因为臣妾是皇后，帝后同心，所以臣妾才会有这么多的心思。”皇后说着，叹了一口气，”因为臣妾如此了解皇上，所以臣妾才会明白，皇上此番召永璜回宫，定是没有那么简单。”

皇帝一直在听着皇后说话，手指因为紧握成拳的缘故，关节处有些微微发白，此刻正看着皇后问道：”所以皇后以为，朕让永璜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皇后冷冷笑了一声，说道：”臣妾若是没有猜错，皇上是想想以前那样，将永璜过继给娴贵妃，寄养在娴贵妃的名下当一个养子吧？”

见皇帝沉默不言，皇后继续说道：”毕竟刚刚臣妾说了，娴贵妃无所出会让愉妃和嘉妃心有不服，最好的方法便是让娴贵妃有一个孩子，而永璜，正是最佳的人选，皇上你说臣妾说得是与不是？”

“既然皇后都已经这么认为了，皇后与朕帝后同心，朕自然是这么想的。”皇帝说着，坐在了皇后的身边说道：”朕最近想着，朕欠了娴贵妃的确实是太多了。”

皇后的心中微动，说道：”皇上欠了娴贵妃的以后慢慢补上就是了，何必现在让永璜又多一位养母呢？当年慧贤皇贵妃和娴贵妃不睦皇上知道，若是娴贵妃和慧贤皇贵妃都是永璜的养母，那以后要永璜怎么尽孝？”

皇帝说道：”娴贵妃想来不会在意这些的。”

“娴贵妃不会在意，永璜不会在意吗？皇上将永璜过继给娴贵妃当养母，当真是为了永璜好吗，不过是为了娴贵妃能名正言顺地坐在贵妃之位上罢了。”皇后说着，眼神冷冷的，”娴贵妃为何一定要在贵妃之位呢？”

“因为太后的缘故！”皇帝终于有些不耐，瞪着皇后说道，”朕主张满汉一家，但是太后在宫中多年总有些改不掉的习惯，嘉妃和纯贵妃都是汉军旗，当年的慧贤皇贵妃也是汉军旗，太后说了，若是满军旗的妃嫔不能身处高位的话，难免有人诟病朕偏爱汉军旗，伤了满军旗的心。”

“原来是这样。”皇后点点头，有些颓丧地说道，”太后所言确实有理，但是皇上，如今永璜已经成年，若是要娴贵妃为永璜养母，怕是还要看看永璜愿不愿意。”

“朕明白。”皇帝说着对着皇后说道，”说了这么多，皇后想来了累了吧，皇后就跪安吧。”

皇帝一说跪安，皇后的膝下一软，险险站立不住，眼中便弥漫上了一层水汽，但是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对着皇帝的背影行礼说道：”既然如此，臣妾就先告退了。”

皇后说着，走到养心殿的朱门前，推来了房门，看着外面明亮的天色盖在自己的脸上，只觉得阳光有些灼热地刺眼，眯了眯眼睛伸出了手唤道：”盼春。”

盼春一见皇后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扶住了皇后的手，说道：”皇后娘娘，是不是要回宫了？”

皇后点点头：”本宫有些乏了，扶本宫会长春宫吧。”

王忠和在养心殿的门口站着，看着皇后一步步下了台阶，对着皇后的背影躬身说道：”恭送皇后娘娘。”

皇后距离养心殿越来越远，但是眼中的水汽却越来越盛，知道拐过角门之后方才有眼泪滚滚而下。

盼春一直看着皇后，见皇后滴下了眼泪之后才惊道：”皇后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皇后摇摇头：”皇上以前从来没有和本宫说过让本宫跪安的话，今日却说了，本宫想着，本宫和皇上多年的夫妻之情，到底是疏远了。”

盼春一听皇后说这句话，心里也是泛酸，但是还是安慰着皇后说道：”怎么会呢，皇后娘娘，您终究是皇上的发妻啊。”

皇后擦了擦眼泪，迎着风说道：”发妻又如何，当年本宫入宝亲王府的时候，东兰已经在侍奉皇上了，本宫虽然是发妻，但是却不是皇上第一个女人，就连皇上长子，也不是本宫所生，本宫这个发妻，想来到了最后，也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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