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帝情（下）

延禧宫中，嘉妃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已经开了花的桂花树，鼻间都是桂花香味萦绕，带着这个季节特有的清雅，让嘉妃的指尖微微发颤。

怜芷刚刚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嘉妃只穿着一件玫红色的单衣站在窗前，有轻微的风将嘉妃垂落在耳边的头发吹得飘动，怜芷连忙拿了一件披风为嘉妃披上说道：“娘娘，如今已经是八月天里了，娘娘可别受了风寒。”

披风覆盖上肩头有轻微的触感，嘉妃拍了拍怜芷的手说道：“怜芷，如今也只有你这样关心本宫了。”

怜芷将眼底的一抹苍凉掩饰，笑着说道：“娘娘说的哪里话呢？这延禧宫上上下下哪个不是为娘娘着想的？”

嘉妃正准备说什么，但是转念之间只是说道：“你说得不错，还好本宫还有延禧宫。”

正在这么时候，外面传来了一声响亮的通传：“皇上驾到——”

嘉妃的眼睛在听见了这句话之后陡然瞪大，随后抓住了怜芷的手说道：“怜芷，本宫是不是听错了？是皇上来了吗？”

怜芷心里也是惊喜，但是看着嘉妃那个样子，连忙在一边安慰道：“娘娘，是啊，是皇上来了。”说着扶了嘉妃往门口走去。

还未走到门口，皇帝便踏过了门槛走了进来，嘉妃只看见了明黄色的衣裳在自己的面前停止，还未看清来人的脸，连忙跪下说道：“臣妾拜见皇上。”

皇帝看着嘉妃只是穿着一件单衣，披着一件水红色披风，更显得整个身子极为清瘦，将嘉妃扶起了之后看了看嘉妃的脸说道：“都养了快一个月了，怎么脸色还是这么苍白？”

皇帝说着严厉地看了怜芷一眼说道：“嘉妃坐月子也有了大半个月了，怎么身子还是不见好？”

怜芷慌忙之中跪在了皇帝的面前，嘉妃连忙说道：“皇上不要责怪怜芷，这些天里若是没有怜芷照顾，怕是臣妾还不如现在。”

皇帝听了这话微微皱眉，将嘉妃送到了床上躺着，语气也变得温柔了，但是依旧是带着些许责备说道：“都是两个孩子的额娘了，怎么还是不知道当心自己的身子？当初永珹生病你那般着急，怎么不想想若是你生病了，永珹又要怎么办？”

嘉妃听了皇帝的话不说话，皇帝的神色有些尴尬，说道：“你是不是在怪朕？怪朕这么久了都没有来看你？”

嘉妃连连摇头：“皇上国务繁忙，臣妾不敢。”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嘉妃的眼泪却依旧是滚了下来，滴落在锦被之上。

嘉妃原本就瘦，这些日子因为心中一直有事所以也没有养好，如今这么一哭，皇帝看着嘉妃苍白的脸上划过了两道泪痕，眼眶红红的更惹人怜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嘴上说着不敢，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怪朕的，是吗？”见嘉妃只是不说话，皇帝继续说道，“是朕疏忽了，心里总是想着永琮，倒是忽视了永璇，确实是朕对不住你。”

嘉妃抬头看着皇帝，眼眶之中还是包着一眼眶的眼泪，摇摇欲坠：“有皇上的这句话，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在皇帝的心中，嘉妃一直都是柔婉的性子，即使当初在教子上让自己有些不快，但是皇帝对嘉妃还是相当怜爱的，毕竟嘉妃并未惹事的妃嫔，所以如今嘉妃这么一说，皇帝的心中愧疚更盛，说道：“过些日子就是永璇的满月之日了，那一日朕一定给永璇好好办办。”

嘉妃一听这话，连忙抬头看着皇帝，口中的话却依旧有些惶恐，说道：“皇上，宫中人都说皇上并不喜欢永璇，何必这般大费周折。”

嘉妃话音刚落，皇帝便说道：“谁敢这么胡说八道，永璇是朕的孩子，哪有当阿玛的不喜欢儿子的？纵使朕这些日子有些冷待了你们母子，但是对于永珹，朕却不曾冷待，谁敢这么说，朕要是查出来了定不轻易放过！”

见皇帝说话的声音里面有了些许的怒气，嘉妃的心中涌起了一阵阵越来越盛的欣喜，但是面上还是说道：“皇上，这些也只是谣言罢了，风吹便散，何必追究，永璇尚在襁褓，就当是为永璇积福吧。”

嘉妃说着，叫怜芷将八阿哥抱了过来，说道：“皇上看看永璇吧，皇上好些日子没见永璇了，永璇可是长了好些了。”

“小孩子自然是长得快的。”皇帝一边笑着一边接过了乳母递过来的包着八阿哥的襁褓，看了一眼永璇，惊奇地说道，“刚刚出生的时候朕看着永璇瘦瘦小小的，怎么一个月不到，竟长大了额这么多？朕瞧着比永琮满月当时还要大一些。”

这些日子因为皇帝的冷待，太后和娴贵妃对延禧宫多有照顾，所以八阿哥被嘉妃养得极好，对于这件事，嘉妃也不想隐瞒，说道：“前些日子太后让黎棠姑姑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就是娴贵妃娘娘，也是隔三差五地送东西来，永璇因为有太后和娴贵妃的照拂，才能长得这么好的。”

太后关心嘉妃皇帝并不奇怪，但是娴贵妃对永璇也这般上心倒是让皇帝惊奇了一番，皇帝说道：“娴贵妃？她倒是有心。”

嘉妃何等聪慧，垂着眼睛摸着永璇白白嫩嫩的小脸，说道：“娴贵妃娘娘说了，皇后娘娘的七阿哥也才几个月，皇后娘娘自然是要好好照顾的，纯贵妃娘娘有了两个阿哥一个公主，已经是自顾不暇了，也就只有她膝下没有个一儿半女的，忝居贵妃之位已经是羞愧了，若是再不帮着皇后娘娘和纯贵妃分忧，那便真的说不过去了。”

皇帝听着嘉妃的话，微微颔首，说道：“娴贵妃一直在宫中不声不响的，若不是你今日提起朕也想不起来，如今看来，皇后和纯贵妃确实是有些疏忽了，你这边和太后那边，平日里确实是娴贵妃照顾最多。”

嘉妃笑了笑说道：“臣妾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娴贵妃娘娘只说侍奉太后、为皇后娘娘分忧、体恤妃嫔是她应当做的，虽然皇上并未让她协理六宫，但是这些事情也是她所能及之事，做做也无妨。”嘉妃说道，看着皇帝，眼中是平静的温和，“皇上觉得臣妾这些日子里受了委屈，但是娴贵妃娘娘难道就不委屈吗？那年皇上生病，确实是皇后娘娘在皇上身边侍奉最多，但是娴贵妃也因为这件事失去了一个孩子，且臣妾看着，自那件事之后，皇上便一直冷待娴贵妃娘娘，臣妾这半个月尚觉得难熬，不知道这些年娴贵妃娘娘是怎么过来的。”

嘉妃鲜少在皇帝的面前说这些话，如今说来倒是桩桩件件分分明明，皇帝有些惊奇地说道：“嘉妃，朕看着素日里娴贵妃和你也并无过多的交集，怎么如今倒是帮娴贵妃说起话来了？”

皇帝看着嘉妃，但是嘉妃的神色之中并无丝毫的异样，只是说道：“宫中人向来只会锦上添花，向娴贵妃娘娘这般雪中送炭的少之又少，如今娴贵妃娘娘对臣妾雪中送炭，臣妾自当铭记于心，刚刚臣妾所说句句属实，并未有一丝一毫为娴贵妃娘娘帮腔，还请皇上明察。”

一番话说话，嘉妃见皇帝依旧是直直地看着她，便也极力装作一副极为平静的样子看着皇帝，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才说道：“你说得不错，有时候旁观者清，这些日子你确实是看清了宫中的人情冷暖了。”

有了皇帝的这一句话，嘉妃轻轻舒了一口气，伸手在永璇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说道：“皇上您看看，永璇的鼻子长得多像您啊。”

皇帝看着永璇的眼神中也是无限温柔，说道：“等到永璇满月，朕会好好嘉奖你延禧宫上下的。”

嘉妃的脸上有些踟蹰地说道：“皇上，宫中有谣言说永璇是鬼节出生，是不吉之身……”嘉妃说这句话的时候死死抓住了永璇的襁褓，只觉得心里的恨意直直要溢出来，但是还是扬着脸看着皇帝说道，“若是皇上这么做，想来宫中的非议会更多……”

看着嘉妃欲言又止的样子，皇帝怜爱更盛，抚弄着嘉妃垂下的两缕的乌黑的发丝说道：“永璇是朕的孩子，是咱们大清的阿哥，只是这一个身边便是没有忌讳的。”皇帝说着，继续说道：“永璇出生之日虽说是鬼节，但是满月之日却是中秋佳节，朕就不相信了，这样的日子里宫里人还有什么话能说！”

嘉妃听了皇帝这么说，掩饰了脸上的喜色，换成了一副感激，带着抽噎道：“如此，臣妾就代永璇谢过皇上了。”

皇帝点点头：“如今你最最要紧的是养好了身子，可别辜负了太后对你的一番怜爱了。”

嘉妃一脸的谦卑：“臣妾知道了。”

皇帝点点头，起了身说道：“朕前朝还有些事情，你先养好了身子，朕明日再来看你。”

皇帝说着，便转身出了延禧宫。

怜芷和嘉妃看着皇帝离开的背影，直到皇帝的身影消失了之后，怜芷才欢喜道：“皇上这次来，小主可是将该说的话都说了。”

嘉妃已经收敛了刚刚在皇帝面前的那副表情，靠在床上说道：“娴贵妃那样帮着我本宫，本宫自然是要报答的了，至于皇后和纯贵妃，本宫沦落到了如今的这个境地，与她们二人脱不了关系，本宫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倒也不算过分。”

“自然是不过分的，毕竟娘娘和八阿哥这些日子里也受了好多委屈。”怜芷这么说着，端来了一碗燕窝说道，“如今皇上也来过了，娘娘也是时候关心关系自己的身子了。”

嘉妃接过燕窝，往嘴里送了一口，说道：“本宫自然会养好身子，毕竟今日皇上来了，本宫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没个好身子，要怎么面对皇后、纯贵妃和令嫔几个人……”

外面的那一株金桂依旧飘香，如今在嘉妃的鼻间闻着，却比刚刚好闻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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