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往日痛（下）

皇后原本刚刚从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回来的，一回来便听语芹说了绾心等在了长春宫已经好一会儿了，皇后原先也不疑心揍他，只是吩咐了语芹去做两盏杏仁露过来，便转身进了房中。

绾心已经比刚刚要冷静了一些，但是冷静之后，只觉得刚刚被汗浸湿的衣裳此刻穿在身上十分地不痛快，但是见了皇后进来，便也屈膝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因为是刚刚才去见了太后的缘故，一身衣饰十分大方得体，身上是一件暗金色绣金丝蟹爪菊的旗装，头上的发饰多以沉金色为主，并两支红宝石镶嵌的石榴簪子坠在旗头两边，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天家贵气。

绾心无意欣赏皇后的着装，见了皇后之后便跪倒在皇后面前，语气凄厉：“皇后娘娘，臣妾有话要说！”

皇后微微纳罕，绾心一向是端庄持重的，即便是受了委屈也不像是今日这般有些失了分寸，所以皇后一时之间也不敢怠慢，只是说道：“你且起来，有什么事情本宫为你做主就是。”

绾心摇摇头：“此事事关重大，不是皇后娘娘一句做主就能解决的。”说罢又看向皇后，“臣妾将此事告诉皇后娘娘，是想让皇后娘娘知道，后宫之中，出了妖邪。”

皇后神色一凛，已经含了肃杀之气，也沉下了脸色，踱到一边坐下说道：“那你说说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绾心这才吸了两口气，对着皇后将今日在愉嫔的启祥宫中的事情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皇后原本只是淡淡地听着，但是听到后来，也变了脸色：“娴妃竟然做了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其实这件事皇后也是知道的，当年愉嫔尚是贵人，偶然在景仁宫听到了娴妃和白为昌密谋，后来慧贵妃机警，哄了愉嫔将此事说了出来，之后慧贵妃便将此事告诉了皇后，奈何此事没有证据，便一直这么耽搁了下来。

今日绾心又一次提起这件事，皇后倒是也生出了些感慨，当初绾心不过是个机灵点的小宫女罢了，如今却也变成了宫中的妃嫔，陷入了无日无休的斗争中来，想到此节，皇后便也有了些许的愧疚，看着绾心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柔和。

皇后看着绾心，说道：“娴妃做这件事确实是罪大恶极的，但是如今你阿玛和白为昌都已经死了，知道这件事的不过也只是娴妃罢了，你觉得凭着愉嫔和你的只言片语，皇上就能治娴妃的罪么？”

谁知道绾心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的颓丧之情，仿佛皇后说的话只是她的意料之中一般，她的手伏在膝上，看着皇后：“臣妾并不想让皇上知道这件事，一来娴妃在宫中虽然没什么人帮着她，但是动摇其根基并不是我能动摇得了的；二来愉嫔和臣妾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说了臣妾不再是那样冲动的人，臣妾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三来……”绾心忽然抬头，看着皇后的眼光十分坚定，“三来臣妾知道，这件事若是用得好了，将会是重创娴妃的王牌！”

绾心说的话极为有条有理，就是皇后也不免有些震动，她看着绾心极为欣慰道：“很好，既然你明白这件事的轻重缓急，那本宫也不欲多说什么了，其他的事情你自己筹谋就是，只是有一点，可别诛灭了自己的良心！”

皇后最后的一句话似是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绾心的脑门上，带着噼啪声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恍惚之间只觉得只觉得一道明光闪过，顿时清醒了不少，对着皇后深深叩首：“臣妾明白了。”

皇后点点头：“你既已经明白了，那你就先回去吧，毕竟你现在也明白了你在宫中的敌人究竟是谁，她在明，你在暗，你还怕以后没有报仇的机会么？”

绾心这才对着皇后又拜了拜，转身退出了长春宫中。

回了翊坤宫之后，绾心只觉得身心俱疲，让忆檀和黛霜伺候着换了衣裳。

黛霜摸了摸绾心换下的里衣，有些惊奇道：“小主这是怎么了？今日天也不热啊，小主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将衣服都浸湿了？”

忆檀是一直陪着绾心的，今日之事听着也觉得骇人，如今黛霜问了起来，便忙给黛霜使了个眼色，黛霜会意，也不再说话，抱了绾心换下来的衣裳便出了门。

忆檀扶了绾心在床沿边上坐下，柔声道：“小主累了吧？若是累了就睡一会儿吧。”

绾心握着忆檀的手，似乎是没有力气一般轻声说道：“忆檀，我有些冷。”

忆檀心中有些心疼，毕竟绾心的年纪也不大，还没有到二十岁，这样好的年纪里面竟遇见了这么多事，实在是可怜，想到这里，忆檀的鼻子便有些泛酸，她忍着泪说道：“小主若是冷了，待会儿奴婢去灌一个汤婆子给小主暖上，小主抱着也好睡觉。”

绾心点点头，掀了被子便躺在了床上，忆檀又回头看了一眼绾心，擦了擦眼尖便出了门。

绾心在被子里面蜷缩成一团，一闭上眼睛眼前便浮现出当年在自家的小院子里面，一家三口是怎样的和乐融融，想着想着，脑袋便有些昏昏沉沉的，眼角的一滴眼泪还没有落下来，便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忆檀灌了一个汤婆子进来的时候，绾心已经抱成一团熟睡了过去，忆檀叹了口气，将那汤婆子塞到了绾心的脚下，又看了绾心一会儿，将香炉里面的香换成了宁神安定的香料，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绾心这一觉睡了许久，等到迷迷糊糊转醒的时候，只觉得眼前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看着她，待到神智慢慢恢复，定睛一看，方知道那是皇帝坐在自己的床边笑眼盈盈地看着自己。

绾心一惊，起身就要行礼：“皇上怎么来了？”

皇帝伸手将绾心重新按会了床上，说道：“你既病着，就不用拘泥这些礼数了。”

忆檀站在皇帝的身后，在绾心露出困惑的表情之前已经开口说道：“小主你看皇上多在意你，听皇后娘娘说小主感染风寒，便来看小主了呢，那时候小主还没醒，皇上就在一边等着小主醒来呢。”

绾心这才反应了过来，或许是今日穿了一件湿了的衣裳走了许久的缘故，绾心确实觉得身上酸软无力，身子有些发冷，看着皇帝的脸上有些微微发烫道：“皇上，臣妾没事。”

皇帝有些冰凉的手抚上了绾心的额头，皱了皱眉：“都烫成这样了还说没事？朕已经让太医过来了，等会儿让太医好好给你瞧瞧。”

正这么说这话，邵俨便已经进了门，对着皇帝和绾心行礼道：“微臣拜见皇上，拜见魏常在。”

皇帝点点头：“你快些给魏常在看看吧。”说着便走到了一边的凳子上坐下。

邵俨微微给绾心诊了诊脉，说道：“皇上放心，小主只是受了些风寒，并不打紧，微臣开几副药，小主再好好养两日便能痊愈了。”

皇帝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指着邵俨对绾心说道：“这个太医朕倒是有些眼生，似乎只伺候你一个？”

绾心淡淡一笑：“臣妾不过是个常在，哪里能用多好的太医呢？这位邵太医是臣妾还是宫女时为臣妾治过病的，臣妾看着他医术还行，便也留了下来。”

皇帝点点头，说道：“太医能治好病就行，看着他的样子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多在太医院历练历练也不错。”

邵俨一听皇帝这话，立刻低了头说道：“能伺候皇上和常在小主一场是微臣的福分。”

“说话倒是挺会说话。”皇帝笑了一声，“仔细伺候着吧，以后有你的好处在。”说罢看向绾心说道，“既然你身子没有大碍，朕也就放心了，先回养心殿了，过些时候再来看你。”

绾心点点头：“臣妾恭送皇上。”

皇帝“唔”了一声，转头对着忆檀和黛霜吩咐道：“好好伺候你家小主养病。”说罢便踏着夜色出了门。

绾心躺在床上，此刻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的被子盖了厚了，竟又起了汗，忆檀看见绾心有些微湿的额角，拿出帕子给绾心擦了擦，说道：“出汗是好事，小主可别怕热，等出了汗啊，这风寒也就好了。”

绾心点点头，在被子里拈了拈有些湿润的手心，对着忆檀问道：“皇后怎么知道我病了？”

“皇后想来是看着小主伤身，随意糊弄了一个借口给皇上让皇上来看小主罢了，谁知道这么巧，小主确实病了。”忆檀一边为绾心擦拭着额角，一边说道，“等下小主喝了药，就睡上一觉吧，想来明日也会好了。”

绾心点点头，伸手拢了拢被子，转过身面向床里面，有些淡漠道：“忆檀，你和黛霜去煎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忆檀明白绾心的心思，一时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淡淡道：“是，等会儿药煎好了，奴婢再端进来。”

说完，起身理了理衣裳，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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