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流言（上）

宫中人向来都是爬高踩低的，无论嘉妃怎么样掩饰，皇帝不喜八阿哥的事情还是像被秋风染红的枫叶一般，慢慢地蔓延开来，成了宫中人来来往往之间的谈资。

而流言，似乎也是在这个时候渐渐的流传开来。

当嘉妃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初的时候。

经过了半个月的调理，嘉妃的身子已经调理地好了大半，正在和来延禧宫的愉妃、陈贵人说着话。

愉妃这一日带来了自己刚刚为八阿哥送来的肚兜，鲜红色肚兜上精心绣制了松鹿含芝的图案，一颗青松之下卧着一只小小的鹿，看起来乖巧可爱。

嘉妃手中摸着肚兜上面的图案花纹说道：“愉妃的绣工确实是宫里数一数二的好，友愉妃这么几天送一个过来，几天送一个过来，永璇的肚兜就是换也来不及啊。”

愉妃“噗嗤”一笑，说道:“本宫在宫中闲着无聊，总是喜欢做这些小玩意儿，以前给永琪做肚兜，做衣裳，就是永琪小些时候玩的那些布老虎都是本宫亲自给他缝出来的，如今永琪大了，用不着那些东西了，本宫正手痒呢，正巧着八阿哥出生，本宫还能歇着吗？”

陈贵人坐在另一边，愉妃话音刚落，她就笑着说道:“愉妃娘娘这辈子就算是个劳碌命，等过几年八阿哥到了七八岁，也不用愉妃娘娘做这些东西的时候，五阿哥又该娶妻生子了，到时候含饴弄孙，又是一番刺绣缝补。”

陈贵人口中描述的图景极为锦绣安然，让愉妃和嘉妃都淡淡含笑，嘉妃抚了抚太后之前送来让她安枕的一块紫玉玉佩，上面圆满地雕刻着五只蝙蝠，嘉妃的指甲轻轻划过上面的花纹，语气也变得温和了起来:“虽然宫中有子的妃嫔除了本宫和你，还有皇后和纯贵妃，且她们的位分都高于你我，但是说到底，本宫还是最羡慕你。”

愉妃正低头思索着什么，闻言看着嘉妃说道:“羡慕本宫？”说完愉妃忍不住笑了一声，“本宫除了永琪之外别无所有，皇上的宠爱不过尔尔，母家又是小门小户的海里叶特氏，你羡慕本宫做什么？”

“正因为你除了永琪之外什么也没有，本宫才羡慕你。”嘉妃说着，瞳仁之中倒映出愉妃今日穿的那件月白长裙，“皇后和纯贵妃如今有子有女，但是二人皆是位高权重，很多事情不得不防，这么一比，宫中妃嫔也只有你能够守着启祥宫安然度日了。”

嘉妃这么一说完，愉妃低头不语，一边的陈贵人微微簇着眉头，说道:“嘉妃娘娘说得确实不错，不说别的，就是如今刚刚生下八阿哥的嘉妃娘娘，如今也是四面楚歌了。”

嘉妃自从生下孩子以来，在宫中的日子一直并不十分好过，但是也只是受到了冷待罢了，远远没到孤立无援，四面楚歌的境地，如今陈贵人这么一说，嘉妃立刻极为敏锐地说道:“陈贵人，是不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愉妃深深地看了陈贵人一眼，随即安慰嘉妃说道:“宫里人不就那样，见皇上对延禧宫不甚上心，就喜欢说些风凉话出来，你也不用在意。”

愉妃越这么说，嘉妃的心里便越发没底，拉了愉妃的手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心里更慌了，究竟宫里人说了什么，你快些告诉我才是。”

见愉妃总是不说话，嘉妃急道:“愉妃，你说过，让我安心调养身子，如今你讲这件事瞒着盖着，我总忍不住乱想，你还让我怎么安心调养身子？”

嘉妃这么说着，语气之中也带了一丝哭腔，愉妃心中不忍，连忙说道:“我告诉你可以，但是你可别吃心，毕竟流言无稽，也只当笑话听听罢了。”

嘉妃点点头，端正了身子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说道:“本宫知道，你说吧。”

愉妃回头看了一眼陈贵人，方说道:“宫中人说了，你生的这个八阿哥是七月半鬼节出生的，皇后娘娘的七阿哥是佛诞日出生的，一佛一鬼，皇后娘娘生的七阿哥定会妨八阿哥一生的。”

嘉妃原本还以为宫中谣言还是关于自己孩子早产的事情，但是没想到话头一转，竟是扯到了两个阿哥一辈子的运势上面。

嘉妃的儿女心原本就重些，如今一听到这些哪里能忍，紧紧攥住了被子说道:“宫里的这些人平日里闲言碎语诽谤本宫也就罢了，永璇又有什么错，竟是被他们排宣到这个地步了。”

见嘉妃这般激动，愉妃连忙在一边安抚道:“不过都是些流言罢了，风吹上几次也就算了，如今你还没出月子，可别为了这些事抢了身子，岂不是不值当？”

愉妃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嘉妃依旧是愤恨的，她盯着愉妃说道:“这些闲言碎语是从哪里出来的？传出这样话的人其心可诛，本宫一定不会轻饶。”

愉妃面色有些踟蹰，说道:“既然是闲言碎语，又哪里能找到源头？本宫向来不出启祥宫，又哪里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嘉妃的神色愣愣的，说道:“你向来足不出户，都已经知道了这些话，那这些流言岂不是传遍了整个紫禁城？本宫的永璇长大了又要怎么面对皇后的七阿哥？”

见嘉妃这么说，愉妃和陈贵人也是没有想到，陈贵人在一边柔柔说道:“哪里就会有人将这件事记得这么久？你看看当初四公主出生，还有人说四公主是妖孽，如今这么久过去了，不也没事了吗？”

听了陈贵人的话，嘉妃的心里好受了一些，但是还是有些恨恨道:“若是让本宫知道是谁在背后这般陷害本宫，本宫不会轻易放过的！”

说到这里，愉妃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看着嘉妃的眼神里面也带了几分怜悯，说道:“这些天本宫在启祥宫里面好好想了想，总觉得你生下八阿哥这件事就像是一张大网，层层心思交错盘结，竟是将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

嘉妃抬头:“这话怎么说？”

愉妃向来在宫中都是安静淡然的样子，但是如今眼中倒是带上了几分少有的清冷，说道:“你生子那日是七月半，预产期未到，喝下了那碗安胎药之后便生下了孩子，而那个一直为你煎药的宫女又蹊跷地死了，若说这件事没有人私下里安排，本宫是说什么也不信的。”

嘉妃点点头，但是随即的眼中也带了几分遗憾，说道:“那又如何？本宫已经让怜芷去翻了芳儿的房间，但是里面没有一丝异样，纵使咱们知道是有人有心害我，但是没有证据啊。”

愉妃并未接着嘉妃的话头，而是接着说道:“如今你还生下八阿哥还没有满月，宫中又是流言四起，说什么佛诞日的七阿哥压着你的八阿哥，这么神神叨叨的事情，连同了七阿哥和八阿哥的出生，若说不是有人有心，本宫依旧是不信的。”

陈贵人也在一边适时地说道:“我和愉妃娘娘前几天商议了就说了，皇后当日生下孩子和你生下孩子是不是都是有人算计好了的？为的就是帮着皇后打压你？”

陈贵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别有深意地看着嘉妃，嘉妃的眼皮一跳，心中念头一转，已经是惊道:“当日皇后意外之中动了胎气，是因为令嫔摔倒推了皇后，你们的意思是……这些事都是令嫔有意而为之？”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愉妃眉头微微皱着，“令嫔在宫中确实是从未有过害人心思，但是人心难测，当日皇后生子凶险万分，令嫔在宝华殿为皇后祈福的时候本宫和舒嫔都在一边陪伴，如今看来，倒是有些不对，毕竟一个人不会因为自己的无心之失而在佛前跪了一夜，想来可能也是赎罪大于愧疚吧……”

愉妃这么一说完，嘉妃便久久没有说话，愉妃只当嘉妃震惊，安抚道:“当日令嫔在御花园中救了你，你心中感激也是理所应当的，但是有些事不得不防。”

嘉妃还是不说话，愉妃叹了一口气，站起了身说道:“本宫言尽于此，能不能听得进去就是你的了，你先休息吧，过几天本宫和陈贵人再来看你。”

愉妃说着，便带了陈贵人一同离开了延禧宫。

愉妃走后，嘉妃唤来了怜芷，有些恍惚地看着怜芷说道:“刚刚愉妃说的那些话，你是信还是不信？”

怜芷只是支支吾吾地不说话，嘉妃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自然是不信的的，毕竟当日皇后生子，并不是令嫔有意而为之，而是本宫有意了，所以愉妃说的，也不能相信了。”

见嘉妃显得有些怅然，怜芷也不知道要怎么劝才好，只是轻轻地叫了一声:“娘娘……”

嘉妃摆摆手，说道:“你说的本宫都懂，本宫当日一时糊涂，害了皇后动了胎气，如今倒是想不到成了本宫永璇的阻碍，如今想来，若是皇后不是佛诞日生下七阿哥，那么也不会有人在本宫安胎药里面做手脚，让本宫早产了……这一切都是报应啊。”

见嘉妃这么说，怜芷只能说道:“娘娘，您别这么想。”说着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说道:“娘娘，会不会这件事真的是令嫔做的？那天在长春宫的事情被她知道了，所以她才有心报复咱们延禧宫？”

嘉妃一双眼睛凝在怜芷身上，怜芷见嘉妃看着自己，心中的念头更加清明，说道:“娘娘，难道不是吗？令嫔知道是娘娘让皇后动了胎气嫁祸给她，但是皇后到底母子平安，所以令嫔才想出这么一个法子出来小小地报复一下……”

怜芷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嘉妃低头沉吟，眼眸微微发沉，许久都没有说话。

而那一边的长春宫中，皇后极为震惊地看着在底下坐着的绾心和纯贵妃二人，言语中的惊讶掩饰不住，看着纯贵妃说道:“纯贵妃，你说的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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