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警言（上）

嘉妃是被绾心叫的几个小太监抬到了御花园边上的一处暖阁里面的，怜芷在一边小心翼翼的用绢子擦拭着嘉妃被树枝划破的手臂，一边着急地看着绾心问道：“令嫔娘娘，这可怎么办啊？”

绾心摸了摸嘉妃的脖子，能感觉到脉搏还在微微跳动，知道不会有什么大碍，所以低头安慰怜芷说道：“没事的，刚刚我已经让忆檀去叫了太医了，想必过一会儿太医就会来的。”

怜芷点点头，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奴婢早就让娘娘好好歇息了，但是娘娘非要自己照看四阿哥的病，这才累坏了身子。”

绾心站在一边看着嘉妃沉睡的脸，眼睑处是一抹沉重的乌青，看样子确实是很久都没有好好地睡一觉了，忍不住问道：“四阿哥的病很严重吗？怎么都没有听说过？”

怜芷有些抽抽噎噎道：“确实是不严重，但是四阿哥的身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旦病了就不容易见好，已经反反复复地有一个多月了，嘉妃娘娘也伺候了一个多月了。”

绾心点点头，说道：“想来四阿哥的身子确实是和别人不一样，轻易不生病，但是一旦生病了，也不容易好。”

正这么说着，忆檀便领了太医过来了，跟着的还有愉妃和陈贵人两人。

绾心见了愉妃，有些吃惊道：“愉妃娘娘怎么来了？”

陈贵人在愉妃的身后站着，见了绾心之后屈膝福身，说道：“刚刚嫔妾正和愉妃娘娘往启祥宫走，看见了忆檀拉了太医慌慌张张的，以为是令嫔娘娘你出了什么事情，便叫住了太医，这才知道是嘉妃娘娘在梅园里面昏倒了，便来看看嘉妃娘娘了。”

愉妃点点头，走到了嘉妃的身边，看着依旧沉睡着的嘉妃说道：“嘉妃怎么样了？”

为嘉妃诊脉的太医蹙着眉头，仔细地诊了诊脉，眼神一亮，欢喜道：“回愉妃娘娘的话，嘉妃娘娘这是有了身孕了。”

这句话一说，愉妃和令嫔一惊，陈贵人已经走上前去开口道：“太医，你说的可是真的？嘉妃已经有孕了？”

太医的语气万分笃定：“回陈贵人的话，嘉妃娘娘确实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只是嘉妃娘娘如今身子尚虚，还要好好养着才是啊。”

有一束阳光斜斜地射进房中，正好照在嘉妃的身上，嘉妃戴着景泰蓝护甲的双手浸润在阳光之下，显得双手温润如玉。

愉妃走过去握住了嘉妃的双手，见嘉妃的双手确实是有些凉，便将身上披着的蝶舞花间的披风解了下来，披在了嘉妃的身上，说道：“若真的是有孕了，那今日真是险之又险了。”

陈贵人也在一边吩咐了宫人将暖阁边上开着缝的窗子关得严实了，说道：“还好今日有令嫔在，不然可就麻烦了。”

绾心扭头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碰巧遇见了罢了。”说着便叫来了忆檀说道，“你去养心殿请皇上过来，皇后娘娘身子不便，便不用叫皇后娘娘了。”

忆檀应了一声，转身便出去了，绾心坐在嘉妃身边，看着嘉妃的脸说道：“这几个月宫中当真是喜事不断了，先是纯贵妃生下了四公主，皇后娘娘又要临盆，这下嘉妃娘娘又有了身孕，真是天佑大清了。”

愉妃和陈贵人听见绾心这么说，倒是听出了几分寂寥出来，愉妃见四下无人，便忍不住说道：“怎么？你心里不高兴？”

“不高兴倒是说不上，只是看着各宫的娘娘们都有了孩子，有些羡慕罢了。”说着看向愉妃，问道，“愉妃娘娘，为娘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滋味？”

愉妃听见绾心这么说，心里有些不忍，伸手抚上了绾心有些微皱的眉头说道：“你现在就皱眉头了？若是有一天你当了额娘，那眉头便不会平整了，你不知道生下了一个孩子究竟要废多少心力在里头，当初你看看慧贤皇贵妃为了大阿哥，再看看如今嘉妃为了四阿哥，你就知道了，不说别的，就是当初端慧太子去了，皇后娘娘至今想起来都会黯然神伤的。”

愉妃的声音柔婉，听得绾心心中软软的，忍不住笑了一声，说道：“既然为娘这么累，那么妃嫔们为什么又都愿意生下孩子呢？”

“这个，就得问你自己了。”愉妃说道，“本宫相信，现在想要有个孩子，不仅仅是羡慕嘉妃罢了。”

是吗？绾心低头，想象着自己如果有了一个孩子，那么一点点大的孩子，雪白雪白地躺在摇篮里面对着自己笑，饿了就会张着嘴哭，然后自己可以看着他慢慢长大，叫自己额娘，叫皇帝皇阿玛，临风窗下，歌颂着属于自己的锦绣人生。

仅仅这么想了一通，绾心便对着这样的生活充满了向往，愉妃见绾心有些失神，说道：“这便是为娘的心思了，虽然为了孩子会耗尽心力，但是只要看见自己的孩子好好的，就会觉得一切都值得了，就像是嘉妃一样，虽然身子不好，但是若是真的治好了四阿哥的病，想必她也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正这么说着的时候，皇帝已经来了，看见了躺着的嘉妃之后，有些紧张地问道：“嘉妃怎么样了？”

太医连忙跪在皇帝的面前说道：“皇上请放心，嘉妃娘娘没有大碍，只是这段时间可能是过度劳累的缘故，身子有些虚罢了。”

“过度劳累？”皇帝听着有些惊异地看着怜芷，“嘉妃怎么会过度劳累？”

皇帝有些激动，怜芷看着皇帝的样子也有些害怕，只是说道：“皇上，嘉妃娘娘这些天因为四阿哥了的缘故，所以一直照顾四阿哥，才有些劳累的。”

“照顾永珹？”皇帝问道，“那你们这些当奴婢的怎么回事？竟让嘉妃一个人照顾永珹？”

“娘娘说了，四阿哥病了的话便不容易好，所以凡事必定亲力亲为才行，就算是奴婢们在照顾四阿哥，娘娘也是寝食不安的。”怜芷说着声音也有些哽咽，“奴婢已经劝了娘娘许多次了，但是娘娘不听，奴婢也没有办法。”

皇帝一听了这话，当即也没有了言语，只能叹了一口气说道：“嘉妃就是儿女心太重，也不顾及着自己身子。”

愉妃站在皇帝的身边，柔声劝道：“皇上，如今嘉妃已经有了身孕了，为了怀着的孩子，也会保重自己的身子。”

愉妃的话音刚落，嘉妃轻声哼了一声之后，便慢慢转醒，看着身边围了这么多人，显得有些惊讶道：“你们都围在本宫身边做什么？”说着又看见了皇帝站在自己的面前，掀起身上盖着的披风就要起身，“臣妾拜见皇上。”

皇帝忙按着嘉妃欲要起身的身子，说道：“不用行礼了，月婵你可知道，你有身孕了。”

嘉妃的神色显得有些呆呆的，看着皇帝轻声问道：“皇上，您说什么？”

“朕说，你有身孕了。”皇帝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溢了出来，“你也是的，有了身孕也不好好爱惜自己，还在梅园之中摔倒了，若是动了胎气可怎么是好？”

嘉妃有些呆愣地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还是有些茫然地看着皇帝说道：“皇上，您说臣妾有孕了？怀有身孕了？”

皇帝笑着点点头：“只是太医说了这些日子你有些劳累了，所以要好好养着身子，永珹的病也没什么要紧的，倒是你，真的是应该小心了。”

嘉妃这时候才像是反应了过来似的，惊喜地看着皇帝：“皇上，臣妾又有身孕了！”

绾心站在一边，看着嘉妃一脸的惊喜，忍不住笑着说道：“嫔妾恭喜嘉妃娘娘了。”

愉妃开口对着嘉妃说道：“此番嘉妃若是平安生下孩子，日后定要好好感谢令嫔，今日若不是令嫔将你挪来了这个暖阁，又赶紧叫了太医过来，还不知道会弄成什么样子了。”

听到这里，嘉妃收敛了一下喜色，感激地看着绾心，说道：“多谢令嫔了。”

“只要皇嗣是好的，那嫔妾做这些也没什么。”绾心说着看向了皇帝，“皇上还是让嘉妃娘娘赶紧回延禧宫吧，如今嘉妃娘娘怀了身孕，总该好好养着了。”

皇帝点点头，对着一边跪着的太医说道：“朕就将嘉妃的身子交由你了，若是嘉妃敢出了什么差池，你知道朕要说什么。”

那太医连忙跪在地上说道：“皇上请放心，微臣一定为嘉妃娘娘调理身子，若是龙嗣有损，微臣这条命也不敢要了。”

皇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绾心和愉妃等人说道：“好了，今夜还有家宴，你们先回去吧，朕和嘉妃好好说说话。”

绾心等人何尝不知道皇帝的意思，连忙抿了嘴笑了笑，对视了一眼之后退出了暖阁。

外面的天光正盛，愉妃忍不住叹道：“这宫里面的喜事一桩接一桩的，本宫看着总觉得有些心里不踏实。”

绾心稳稳当当地扶着忆檀的手走在愉妃的身边，问道：“这么太平难道不是好事吗？愉妃娘娘何出此言？”

愉妃淡淡一笑说道：“安安静静自然是好的，但是纯贵妃生下了孩子，皇后娘娘也要临盆，这下嘉妃又怀孕了，若是被别的人听见了，可不知道要怎么刺心了。”

“娘年说的是谁？”绾心扭过头看着愉妃脸部温和的轮廓。

愉妃伸出手抚了抚鬓角，小声说道：“别人的孩子都一个个的平安落地，唯有她的孩子胎死腹中，你说若是知道了，怎么能不恨？”

愉妃说得如此明了，绾心也明白了说的是谁，但是却不甚在意：“嫔妾倒是觉得，她也翻不出什么风雨来。”

“是吗？”愉妃轻笑出声，“你当真以为当日元宵节的时候，怡嫔和陆贵人闹得那一场，是她们自己主意吗？你阿玛究竟是为何而死，傅恒没有证据，但是死因我们都心知肚明。”

绾心立在地上静静地不说话，愉妃继续说道：“所以，本宫就怕如今这平静的后宫里面，是有谁在那里酝酿了什么心思，想着翻出一个大风浪来，到时候所有人都猝不及防，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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