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对立（下）

相比于黎棠的震惊，太后却显得极为淡然，只是看着娴贵妃的背影说道:“处置？娴贵妃说得不错，哀家再怎么厉害那也是前朝的事情了，她们是本朝的妃嫔，哀家又能做些什么呢？”

黎棠的眉心微微一跳，忍不住说道:“可是娴贵妃刚刚说的话可是大不敬，若是被皇上知道了……”

太后瞥了黎棠一眼，说道:“今日之事，只要你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你可别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哀家可不像民间那些可怜的妇人，净知道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嚼舌根子。”

见太后当真是有些恼火了，黎棠立刻点点头说道:“奴婢知道，还请太后放心。”

太后这才点点头，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说道:“想来阿哥所那边已经安置地差不多了，你随哀家去阿哥所看看，顺便让那些心怀不轨的奴才们警醒着点，可别错了心思。”

黎棠立刻将太后扶了起来，慢慢走出了慈宁宫。

如此便过去了好几天，阿哥所里面几个阿哥们要么太小，要么也都到了开蒙的年纪，相处之下一切相安无事，让皇后也暗暗松了一口。

这一日早晨众人在长春宫给皇后请安的时候皇后提及此事，笑着说道:“昨日本宫去阿哥所看望众位阿哥的时候发觉诸位阿哥之中，纯贵妃的三阿哥教养最好，很有哥哥的样子。”

纯贵妃听见皇后夸奖永璋，心中十分高兴，在底下笑着说道:“皇后娘娘谬赞了，如今大阿哥不在宫中，就是臣妾的永璋年纪最大，自然是要当众位阿哥的表率了。”

纯贵妃这么说的时候，目光投向了嘉妃，眼中隐隐有骄傲之色，嘉妃却如同往日一般，只是一笑置之，并不搭理。

娴贵妃坐在纯贵妃的边上，口中悠悠说道:“三阿哥确实是懂事的，不过皇上喜欢聪慧机敏的阿哥，三阿哥纵然教养好，又孝顺，但是若是说起功课来，却是嘉妃的四阿哥最好，皇上每每提起四阿哥，都说四阿哥聪慧，不输当初端慧太子呢。”

娴贵妃这句话一出口，皇后和纯贵妃的脸色便没有刚刚那样好看，只是一时间并没有什么招架的话来，只能沉闷着不说话。

绾心坐在后面，瞧见娴贵妃那般得意的样子，眸色沉了沉，说道:“娴贵妃娘娘最是关心几位阿哥，四阿哥不输当年的端慧太子，三阿哥也是极有孝心，臣妾每每听皇上提起，皇上对几位阿哥都是满意的，娴贵妃又何必争出个长短来呢？”

娴贵妃一见是绾心说话，忍不住说道:“令嫔你进宫也不早，左一个端慧太子，右一个端慧太子地说着，你到底也没见过端慧太子，又哪里来的这些话？”

娴贵妃的这话原本是嘲讽，在绾心听来却是微微一笑，说道:“臣妾虽然没有见过端慧太子，但是七阿哥和端慧太子一母同胞，都是皇后娘娘所生，想来日后也是第二个端慧太子。”说着对着娴贵妃眯了眯眼睛，“皇上以前给端慧太子的，日后也定会给七阿哥。”

绾心这句话合情合理，但是在众人听来却是绾心暗着里说着的是太子之位，但是转念一想，七阿哥是皇帝嫡子，那么成为太子又是合情合理，一时间竟是都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看着皇后静静不语。

皇后见众人都不说话，只是温婉道:“好了，不管是谁，皇上自然是一样疼爱，哪里需要分出一个亲疏出来，你们好好养育阿哥，让阿哥们以后为皇上分忧才是要紧的事情。”

皇后这句话说得滴水不漏，纯贵妃首先在皇后的面前跪了下来:“皇后娘娘教诲，臣妾铭记于心。”

虽然纯贵妃如今没有了协理六宫的权利，但是众人还是跟在纯贵妃的身后跪在了皇后的面前说道:“皇后娘娘教诲，臣妾铭记于心。”

皇后看着底下跪着的一众妃嫔，点点头说道:“都起来吧，本宫看着今日就到这里吧，你们各自回宫去吧。”

众人方才起来，冲着皇后福了福身，一个个地出去了。

嘉妃出了长春宫之后并未回延禧宫，而是和娴贵妃两人在皇宫的长街上慢慢走着。

如今已经是九月的天气，京中秋季短，虽然才九月，但是吹来的风中已经带了一些凉意。

娴贵妃低头看了一眼嘉妃被风吹得扬起的裙角，关切道:“你出月子不过月余，如今天气也已经冷下来了，你可别生病了。”

嘉妃笑着摇摇头说道:“哪里就那么娇弱了，这点风就能生病，那本宫这身子也就没用处了。”

娴贵妃笑着打了一下嘉妃的手，抬头却见了陈贵人和绾心还有舒嫔从一边的角门里一闪而过，眼中说出的话便有些嘲讽了:“如今令嫔是越来越会说话了，皇上当初给她这个封号倒是极好。”说着看着嘉妃似乎是有些不解，笑着说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这个‘令’字，便是巧言令色的‘令’。”

嘉妃一听娴贵妃这么说，当即也笑了，说道:“娴贵妃娘娘说得不错，当真是巧言令色，皇后娘娘生了嫡子，就连她走路都仰着一张脸了，到底是皇后身边当过奴才的，就算如今是一宫主位那又如何？骨子里依旧是个奴才。”

娴贵妃转头对着嘉妃宛然一笑:“你说得不错。”

那边刚刚拐过角门的绾心等人也在永巷之中走着，想起刚刚在长春宫中的一幕，舒嫔忍不住说道:“娴贵妃如今不过是小人得志罢了，你又何必和她置气，说出那样的话来。”

陈贵人也在一边小声说道:“看着如今这个情形，嘉妃和二人最能说上话娴贵妃已然联手，如今皇上面前就数她们最为得脸，咱们还是少招惹一些为好。”

但是绾心并不能将舒嫔和陈贵人的话听进耳朵里面，只是冷然说道:“娴贵妃和嘉妃受宠又如何？皇上对她们不过是面子上的情意罢了，若不是八阿哥出生的时候怡嫔和陆贵人说了那样的话，皇上便不会冷待嘉妃那么长时间，若是皇上未曾冷待嘉妃，那皇上如今又哪里会看娴贵妃一眼。”

舒嫔走在绾心的身边，慢慢说道:“但是即便皇上对她们只是面子上过得去，那咱们如今也不得不忌惮着点，毕竟皇后娘娘和纯贵妃也吃了她们的暗亏，更何况太后一直都是护着娴贵妃的，咱们可得小心着点。”

说起太后，绾心忍不住心往下一沉，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还有太后那边。”说着转头看着陈贵人说道:“嘉妃坐月子的那段时间不是愉妃娘娘陪在嘉妃身边最多吗？愉妃娘娘可有说什么？”

“当初确实是愉妃娘娘陪在嘉妃身边最多，但是后来，念竹发现了娴贵妃和延禧宫私下里有往来，愉妃娘娘便不再往延禧宫跑了。”陈贵人说着看向绾心和舒嫔，“毕竟你们也知道，当初愉妃娘娘怀着五阿哥的时候也是住在景仁宫的，娴贵妃是什么样子的人，没有人比愉妃娘娘还要清楚了。”

一阵风吹过，刮起了地上的几片落叶，绾心耳边的碎发被吹得扬起，叹了一口气:“愉妃娘娘是个明白人，凡事看得开，也不记仇，但是和娴贵妃同住景仁宫多年，连她对娴贵妃都避之不及，那么娴贵妃还是什么善茬么？”

“这话你我之间说说就是了，若是被旁人听见了传了出去，可是讨不了什么好。”舒嫔说着，自己的永和宫便在面前，“毕竟如今娴贵妃可是又有了协理六宫的权责，可以随意处置妃嫔。”

舒嫔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便走进了永和宫，留了绾心和陈贵人继续在永巷里面走着。

永巷里面的风并未停止，刮起陈贵人耳边的珊瑚流苏穗子慢慢摆动，绾心看着这长长的永巷，忽然心里就涌起了一股子苍凉来，拉了陈贵人的手说道:“陈贵人，你说这长长的永巷像不像咱们的一生？”

陈贵人不解，只是看着绾心。

绾心继续说道:“难道不是吗？刚刚从长春宫出来的时候，有那么多人一起，只是后来分道扬镳，去了不同的方向，能陪着咱们一起走的人，便只有一小部分。”再往前面走，绾心和陈贵人又拐过了一个角门，“后来，就像刚刚舒嫔进入永和宫一样，和咱们同行的人越来越少，这路也越来越凄凉……”

陈贵人不知道绾心怎么会忽然说起这样的话来，但是听着心里也有些伤心，一时无言，只听着绾心继续说道:“这条路上的花春开秋败，一如咱们的荣辱兴衰，到了后来，能陪着咱们的，也不过是三两个人罢了。”

陈贵人抬头，自己的景阳宫近在眼前，绾心拍了拍陈贵人的手，对着她说道:“只是本宫希望，能陪着本宫走到最后的，是你们。”

陈贵人一笑，点点头:“那是自然。”说着，自己也走进了景阳宫，留了绾心一个人站在景阳宫的门前。

忆檀走了过来，对着绾心说道:“小主，回宫吧，已经起风了。”

绾心点头，扶着忆檀的手慢慢走在皇宫的鹅卵石铺就的路上，身边宫苑朱墙慢慢掠过，绾心的眼中却并无流连。

走着走着，一边的忆檀仿佛听见了绾心在说什么话，但是似乎又没有听清，勉强分辨之中，似乎是绾心叹了一口气，说道:“就算有人陪又怎样，到了最后，还不是得我一个人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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