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烟雨濛（下）

这几日的雨一直没有停，绾心选了一个安静闲逸的午后，去了慧贵妃的咸福宫坐了坐。

那日慧贵妃的宫里正好热闹，愉嫔、舒嫔、陈贵人都在咸福宫中闲聊。见了绾心到来，慧贵妃倒是笑了：“今日你们这是商量好了的么？都来本宫宫里了。”

绾心看到众人围了一张桌子拿了小锤子敲核桃吃，便解了身上沾了几滴雨水的烟霞色绣芙蓉花暗黄锦披风，坐在一边说道：“还不是听说娘娘旁人去内务府拿了好些核桃回来，嘴上泛馋来讨些核桃吃。”

慧贵妃听了这话便有些掌不住笑，让掌秋搬了一个小凳子放在一边说道：“想吃核桃自己去内务府领就是了，你位分虽然只是常在，不过这些东西还是能拿到的。”

陈贵人在一边看了一眼绾心，用小锤子轻轻敲击着一个核桃说道：“核桃算什么？因着皇后娘娘吩咐下来的，魏常在就是燕窝也能吃得到啊，可怜我啊，虽然是个贵人，却在内务府是领不到燕窝的。”

愉嫔听了这话，伸手打了一下陈贵人道：“你平时在我宫里吃的燕窝还少么？如今倒在这里唉声叹气地矫情，看着真是烦人。”

这么一说，绾心也是笑了，拿了一个核桃放在手中揉搓着，慧贵妃将剥好的核桃仁放在一边的小碟子里，说道：“魏常在能吃到燕窝也是她的福气，本宫倒是听说前些日子怡嫔因为吃不到燕窝还在宫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

“怡嫔现在不过是个位分在那里罢了，日常用度不过是个答应罢了，再加上娴妃那边一直是自身难保的，哪里有那个闲心管她死活呢？”陈贵人嗤笑了一声，“倒是难为了怡嫔在咱们这些贵人常在面前还要硬撑着面子了。”

说到这里，绾心便有些好奇，说道：“当初怡嫔究竟是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话，才让皇上生了那么大的气？”

慧贵妃抬了抬眼睛，问道：“这件事的始末你没有问皇后？”

绾心说道：“嫔妾当时也想着问皇后娘娘的，不过看着皇后娘娘为了这件事又另加了侍卫是把守，可见娘娘这次是生了大气的，所以一时间嫔妾也不敢多问，一直真的耽搁了下来。”慧贵妃点点头，那边的舒嫔敲碎了一个核桃，伸手将核桃壳剥了下来，眼神清冷：“本宫倒是听说了一些事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众人听了这话，便也看了过去，只听见舒嫔继续说道：“怡嫔似乎是提到了准噶尔那边的战事……”

绾心只听到了这句话之后脸色便有些变了，愉嫔和陈贵人对视了一眼，也是震惊道：“这怡嫔真是好大的胆子！”

慧贵妃想来之前也知道了一些事，所以舒嫔这么说倒也不甚吃惊，只是垂着眼睛似是嘲讽一般地说道：“怡嫔的胆子确实是大，想仗着自己家里的那些军功来博得皇上的宠爱，但是她可想到过，她身处后宫，又是怎么知道那些前朝的事情的？”

舒嫔在一边点点头：“后宫若是干政，就是处死也不为过，莫说怡嫔家的那点军功了，先帝的敦肃皇贵妃年氏还是当年年羹尧将军的妹妹，当初不也是一朝倾覆了么？”

绾心在一边听着，在坐的当中的几位妃嫔，要么是家中在朝为官，要么是出身世家，要么就是陪伴在皇帝身边许久，这些事情之中的利害关系知道的自然比她多了许多，如今只当是听故事一般听下去。

愉嫔见绾心不作声，倒是抿嘴一笑，指着绾心说道：“其实这事要是怪起来，还是要怪魏常在。”

绾心一脸无辜，失笑道：“这件事怎么又能怪到嫔妾头上了。”

“还不是因为你太过受宠？”陈贵人此刻也笑了，“宫里谁不知道，怡嫔把皇上的宠爱看得有多重？偏偏那时候你那样得宠，可以算得上一枝独秀了，怡嫔自然是眼红的，才想出的这么一个歪点子出来。”

“愉嫔娘娘和贵人姐姐惯会拿嫔妾开玩笑！”绾心反应过来之后红了脸伸手就要打过去，却看了慧贵妃和舒嫔两个人眼底都溢出笑意地看着她，便也收敛了些，只是双颊微烫的坐下剥着核桃。

外面的雨没有丝毫见小的势头，殿中经过刚刚的那一番笑闹便也安静了一些，在殿中就能听见外面的雨声，愉嫔将一边已经剥好的核桃放一个小臼中，用小杵子在里面慢慢捣着，一下一下有节奏的声音在房中想起，倒显得雨声不那么大了。

绾心只在一边看着，不多时便也问道：“愉嫔娘娘在做什么？”

陈贵人也将手边小盘子里面的剥好的核桃仁放在了一个小臼中用杵子捣着，一边说道：“愉嫔这么做，不过是留着这些东西给永琪罢了，这些日子永琪喜欢吃环莺做的芝麻糊，愉嫔想着在芝麻糊里面加些碎核桃粒子也不错，所以便将剥好了的核桃放在臼里面杵碎了，好加在芝麻糊里面。”

绾心恍然地点点头，舒嫔却不用留着核桃仁给谁吃，便从自己剥好的核桃仁里面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吃了，一边吃着一边说道：“这为娘的心思就是这样，不管是得了什么东西，第一个想到的都是自己的孩子。”

“可不是么？”愉嫔手里动着杵子，想起永琪，嘴角却还是带着笑意的，“自从有了永琪之后，倒觉得宫里的日子不难熬了。”

“你说这话本宫深以为然。”慧贵妃将已经剥好了的核桃仁让掌秋带了下去，准备过些时候做成核桃糕，“每次永璜回来，总觉得给什么给他都像是给不够似的，过年之后走的时候，本宫恨不得将这咸福宫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带上，恨不得和他一起去。”

“都是这样的罢了。”愉嫔说道，“就是纯妃和嘉妃，对自己孩子也好，特别是纯妃，本宫听说这些日子纯妃对三阿哥比以往关心多了。”

念及纯妃，绾心心里也是波动，对于纯妃和三阿哥后来的事情，她也是听忆檀说的，听到之后也是松了一口气，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慧贵妃和愉嫔在那里说着孩子，其他人便也插不上嘴，只能是笑着在那里听着，看着愉嫔和慧贵妃双眼之中柔光满溢，含笑安然。

只不过慧贵妃和愉嫔还没说一会儿，掌秋便打了帘子进来，对着慧贵妃说道：“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让您去储秀宫一趟。”

慧贵妃有些诧异，问道：“这时候下着雨，储秀宫是怡嫔住的地方，皇后让本宫去储秀宫做什么？”

掌秋没有说话，领了盼春走了进来，盼春见房中这么多人都在，也没有什么忌讳，只是向着众人行了一个礼，对着慧贵妃说道：“拜见慧贵妃，皇后娘娘请您去储秀宫一趟。”

慧贵妃自盼春进来之后便已经正坐在位座上，此刻含着笑意看着盼春：“这时候皇后娘娘让本宫去储秀宫所为何事？”

盼春神色恭敬，垂着头说道：“怡嫔自解了禁足之后便常常往娴妃的景仁宫跑，这些日子因为雨天路滑，怡嫔今日在往往景仁宫的路上摔着了，现在正抬到了储秀宫去了。”

“真是不小心，好好的走路怎么摔着了？”愉嫔“啧啧”了两声，倒是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的同情，“你说说怡嫔，这每天往景仁宫跑也不嫌累。”

盼春赔着笑继续说道：“太医已经过去了，皇后娘娘说了，到底怡嫔也算个一宫主位，慧贵妃娘娘和纯妃娘娘如今协理六宫，理应前去看望看望。”

慧贵妃点点头，让掌秋拿了衣裳和披风过来，一边披在身上一边说道：“皇后娘娘的话确实不错，本宫理应去看望看望。”

愉嫔和陈贵人在一边想了一下，对着盼春说道：“若是本宫也想去看看怡嫔，不知合适不合适。”

“自然是合适的。”盼春笑道，“愉嫔娘娘愿意去看看怡嫔自然是可以的。”

愉嫔点点头，和陈贵人一同站了起来，舒嫔在一边说道：“我就不去了，储秀宫那边有皇后娘娘、纯妃娘娘、愉嫔还有陈贵人就行了，省得去的人多了，怡嫔觉得咱们有多关心她。”

舒嫔说完了这句话以后还嗤笑了一声，绾心在一边忍不住笑，“噗嗤”笑了出来，就是盼春也忍了好一会儿才露出如常的神色：“舒嫔娘娘若是不愿去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人多了也愿意出岔子。”

盼春说完了之后看着绾心：“魏常在要不要去一趟储秀宫？”

绾心看了一眼盼春，见盼春定定地看着自己，心里了然：“那我也去看看好了，毕竟我和怡嫔之间也没什么恩怨。”

众人低头，当初怡嫔陷害绾心造谣的事情几乎已经被人遗忘，既然此时没人提起，那众人也没有说话。

盼春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么众位娘娘小主们就随奴婢一同往储秀宫去吧。”

慧贵妃点点头，便领了绾心、愉嫔、陈贵人一同出了咸福宫，撑了几把油纸伞，走进了迷蒙的紫禁城烟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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