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初显锋（上）

槐月此话一出，房中人皆是看着她，槐月却面不改色将粥拿在手中看了看，然后笑着对着海贵人说道：“奴婢以前在御药房当过差，海贵人如今食欲不好，更应该吃一些清淡的东西，体虚发热，吃这么黏稠的粥，待会儿要难受了。”

皇后含笑：“槐月说得也不错，海贵人身边的人伺候海贵人也是不上心。”

这句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言语中的犀利也是明明白白的，那送粥的小宫女闻言一跪：“皇后娘娘恕罪，只是小厨房里面的姑姑说小主最近吃得少，难得有些胃口，吃些黏稠的粥能补补身子，才叫奴婢送来。”

槐月听到此处，眼角偷偷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知道槐月的意思，当即皱了皱眉头：“这做事也不太上心，煮粥的人是哪一个？将她带过来让本宫看看。”

念竹闻言立刻应了一声，待到一会儿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穿着蓝色衣裳的小宫女，槐月瞧了两眼，正是那日在假山后面看见的宫女，当即心中明朗，却听娴妃在一边训斥道：“你伺候海贵人不好好伺候，成日里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东西？”

那小宫女诚惶诚恐地跪下，磕头道：“皇后娘娘恕罪，娴妃娘娘恕罪，是奴婢疏忽了。”

皇后并不看她，只是懒懒地拨弄着衣裳上面的金线，金线粗糙，摸在手中有坚硬的触感，一如皇后说话的口气：“这点小事也算是能看出你平时伺候海贵人的样子，海贵人的病迟迟不好也与你们这样的奴婢有关，只是海贵人尚在孕中，本宫不便责罚你们，你便将这粥一点不剩地吃下去，小惩大诫算了。”

那宫女听了皇后的话，明显地瑟缩了一下，但是槐月已经将那碗粥送到了小宫女的面前，小宫女颤颤巍巍地接过，然后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不多时，一碗粥还没见底，那小宫女就伏在地上呕吐了起来，将刚刚吃进去的粥全数吐了出来，然后倒在地上抽搐着，像是一条刚刚被人钓上岸，在地上垂死挣扎的鱼。

此番变故将房中的人惊得俱是一跳，皇帝的脸顿时不好看，还是王忠和机警，立刻叫道：“粥里有毒！来人！”

念竹和环莺早就吓得面无人色，躲在一边不知所措，娴妃瞪着眼睛看着守夏，守夏抿着嘴叉着手不知要怎么办。

刚刚被喊过来的太医此时还算镇静，走到了那小宫女身边，拿起了刚刚小宫女没有吃完的粥闻了闻，然后对着小宫女的脸看了看，此时那个小宫女双眼翻着白眼，身子不住地抖动着，就连嘴中也泛着白沫，太医越看脸色越难看。

皇帝和皇后冷静了下来了之后，皇帝沉着声音问道：“究竟看出了什么没有？”

景烟原本就胆子小，这次更是瑟缩在床角，抽泣地看着皇后说道：“皇后娘娘，有人要害臣妾，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这里呢，那个人都要害臣妾！”

皇后闻言于心不忍，只是柔声安抚道：“没事的，有本宫和皇上在，没有人敢害你的。”说罢又看着太医，“宋太医，你看出什么了吗？”

宋太医想来已经是万分笃定，走到了皇帝和皇后面前拜倒：“皇上，皇后娘娘，微臣看了看那粥和服粥的宫女，看样子，这宫女中的是曼陀罗花的毒。”

“曼陀罗？”皇帝的脸色微变，“那这碗粥要是海贵人吃下去了，岂不是性命有损，龙胎不保？”

宋太医摇了摇头：“皇上，曼陀罗的毒性微弱，如此计量下去并不会危及性命。”宋太医说完了这话之后，皇帝的脸色稍稍有些缓和，但是宋太医接着说道，“只是孕妇孕食用曼陀罗，会导致心悸难安，食欲不振，长久之后若是生下孩子，也极容易痴傻，还好这次发现得早，不然当真是危险了。”

此语一出，皇帝的脸色如同暴雨将来的阴沉，他的手使劲捏着手边桌子的桌角，皇后看着皇帝阴沉的脸色，有些畏惧，不敢做声，许久之后，似乎是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又好像是一声沉重的惊雷，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耳中轰隆一响，皇帝已经踢倒了身边的一张黄花梨花架，花架上面养着的一株垂着长长藤蔓的吊兰应声而落，花盆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皇帝的声音一如隆隆雷声：“查，给朕查出来看看是谁敢谋害龙胎！”

刚刚吃下那碗粥的宫女被宋太医用嗅盐弄醒了，看见皇后和皇帝都看着她，就连娴妃也是双眼如刀，险些又晕厥了过去，皇后不怒自威：“你说吧，为何海贵人的粥里面有曼陀罗？”

那小宫女抖如筛子，槐月在一边小声道：“姑娘还是赶紧招得好，不然慎刑司一遭之后还是招的，姑娘何必走那一遭受苦呢？”

一提到慎刑司，那宫女更是害怕，顿时便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立马将事情抖了个干干净净：“皇后娘娘恕罪，奴婢是奉陆常在之名给海贵人的食物里面下曼陀罗花汁的，这一切都是陆常在的意思，还请皇后娘娘和皇上恕罪。”

娴妃在一边早就恨得牙痒痒：“本宫还想着陆常在受宠，皇上喜欢她的性子，没想到背地里心思这么阴毒！”

皇帝静静地看着那小宫女，声音仿佛有些柔和：“那你可知道曼陀罗的花汁只会让海贵人致幻，不会害海贵人的性命？”

小宫女点点头：“原先奴婢也是不愿意做这些事情的，毕竟海贵人肚子里面的是龙胎，是上天的孩子，但是陆常在宫里有一个宫女是奴婢的妹妹，她知道了之后就以此为威胁，奴婢没有办法，想着海贵人的性命不会出什么事，才一时糊涂。”

皇后叹了口气：“以妹妹要挟，姐妹情深也是没有办法，你也是可怜，到底是陆常在歹毒了。”

槐月在这时候适当地说道：“皇后娘娘，想来陆常在也是谨慎的人，海贵人的龙胎是娴妃娘娘和皇后娘娘一起保的，若是性命有碍，皇后娘娘定会严查，反倒是海贵人小病缠身的话娴妃娘娘也不会在意，如此才叫陆常在钻了空子。”

槐月这话之中将皇后和娴妃说得分明，皇后心中暗自高兴，但还是跟着点头：“若是娴妃早些发现海贵人身子不爽，那海贵人也能少用些毒物进去了……”

娴妃闻言立刻走上前去，脸上和因为羞耻而发红发烫，对着皇后和皇帝小声说道：“这件事是臣妾疏忽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帝极为不满：“这件事确实是你疏忽了，原先还以为你做事周密，想来是帮着皇后料理宫中事务才没办法好好照顾海贵人的吧？”

娴妃隐隐觉得皇帝这话不好，抬头看着皇帝：“皇上……”

但是话还没有说完，皇帝便不再看她，只是吩咐道：“从今天起，你就一心一意照顾海贵人吧，后宫的事情，皇后和慧贵妃想来也能料理。”

娴妃脚下一个踉跄，险险摔倒，自己求了那么久，抓得那么紧的协理六宫的大权，就这么因为一个常在和一个贵人之间的争风吃醋而断送了，想到此节，她看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宫女的眼中又多了几分恨意。

皇后心下畅快，看着娴妃的样子说不尽的高兴，槐月依旧是低眉顺眼的样子，但是皇后却觉得槐月实在是聪明，几句话就达到了她一直想要的目的，她看向皇帝：“皇上，陆常在的事情要怎么处理？”

“陆常在？”皇帝冷笑，“做出这样阴险毒辣的事情还能在朕的身边伺候么？”

皇后心里一惊，旋即小声说道：“皇上，到底陆常在的母家在朝中也是重臣，皇上不得不顾忌着……”

皇帝的脸一僵，皇后说的话不错，最近正是战事将起的时候，陆家武将不少，正是用人的时候，不得不顾忌着，皇后看出了皇帝的犹豫，斟酌着开口道：“皇上，不如先将陆常在禁足于永寿宫，若海贵人生下的皇子平安健康，那此时便就此为止，若生下的孩子有什么问题，皇上到时候再做定夺。”

皇后此计两全其美，既保全了前朝的利益，又惩治了陆常在对海贵人有了交代，皇帝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站起身叹了口气：“那便如皇后所说就是了，”说罢又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小宫女，“至于这个宫女……”

皇后似笑非笑地飞快扫了一眼娴妃：“这件事毕竟是出在景仁宫里面，娴妃是景仁宫主位，还是交由娴妃处置好了。”

皇帝“唔”了一声，随后说道：“就这么办吧。”说罢又嘱咐了景烟几句，才出了门走了。

皇后和娴妃站在门前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娴妃的声音凉凉的：“皇后娘娘好计策。”

皇后并不看娴妃，初秋的阳光懒懒的，照在身上极为舒服：“本宫是皇后，自然是要为皇上分忧，为皇上想出安后宫平前朝的好计策。”

见皇后这样轻描淡写地扫过了刚刚的事情，娴妃也不甚在意，只是微微一笑：“皇后娘娘深谋远虑，臣妾不及万一。”

皇后高傲一笑，再不理会娴妃，扶着槐月的手路过那些开着花的海棠金桂，海棠金桂纷纷扰扰地喧闹着，皇后目不斜视，稳稳当当地出了景仁宫，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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