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如同一个安静止息的魔鬼

　　陆筠心抬头观察着面前已年俞五十的老太太。

　　十七岁嫁入宋家，直到现在将近三十年的时光，一个女子的一生全部都搭进去了，没想到到头来竟是一场骗局，含辛茹苦半生养大的孩子，没想到竟然是害死自己亲生儿子的真凶！

　　可怜老太太中年才得了两个女儿，两个女儿年纪还不大的时候，宋老爷子便过世了，宋家家世不高，宋向山当家之后，对两个妹妹也是不闻不问，议亲也寻不到什么好人家，大女儿低嫁，在婆家的日子过得不太好，二女儿将近二十了，拖着还没有议亲。

　　宋向山被继母抚养长大，宋家并不算什么富裕家世，老太太用自己的嫁妆钱贴了又贴，才供着宋向山一路科考升官，如今宋向山算是出人头地了，心里惦记着女儿宋书雪的婚事，怕耽误了女儿，却将亲妹妹忘在脑后。

　　【祖母是好祖母，爹爹是坏爹爹！！】

　　小书微呀呀的叫着，试图提醒娘亲。

　　【陆家败落之后，娘亲体弱亏虚，疯癫自戕，黑心爹竟然让人把娘亲的尸首扔到乱葬岗喂狗，若不是两个姑姑连夜从乱葬岗的石堆里将娘亲的尸首挖出来安葬，娘亲就要被野狗分尸了！】

　　陆筠心一怔，险些站不稳。

　　她嫁入宋府二十年，连宋向山两个嫡亲妹妹的面都没有见超过十次，平素话都不常说两句，她们两个弱女子，竟然能深夜前往乱葬岗扒尸堆救出她的尸首？

　　宋向山先前总同她说，两个妹妹贪心不足，又因年少时在学塾不太用功，没读通几本书，难免粗陋，叫她不必理会她们。

　　当时大妹妹的婚事也是宋向山一力做主，将她嫁到了一户经商人家，她瞧过一次，那户人家虽然富裕，这么多年银钱上帮衬了宋家不少，可实在粗鄙，大妹妹嫁过去这几年也没少受苦。

　　宋向山表面上对嫡母恭恭敬敬、对妹妹和和气气，搏了个好听的名声，没想到私底下还想趴在她们身上榨干所有的利用价值。

　　可怜老太太如今只能在这院子里吃斋念佛，为了两个女儿的将来也只能一再隐忍。

　　从前是她不知晓，如今既然知晓了，路就不应该那么走了。

　　“母亲，小九满月宴之后府中也没什么要紧事，儿媳看了些好人家，预备给三个女儿议亲，儿媳突然想起，小姑如今也没有定下来，若是母亲不嫌弃，我这做长嫂的便替小姑操持此事，好好选一个人品贵重的人家，您觉得如何？”

　　老太太有些浑浊的眼睛一亮。

　　“这……会不会太让你操劳了？”

　　老太太看向陆筠心，神色犹豫，看得出来她还是不太好意思麻烦陆筠心的。

　　山儿不止一次的同她说，儿媳陆氏是侯府嫡女，出身高贵，年少时在宫里都学过规矩的，又是郡主的尊位，实在是尊贵，难免性子高傲，兴许看不上他们这些文人寒门出身的，觉得粗陋登不得台面。

　　所以这么些年，自从陆筠心嫁入宋府，她听从儿子的话，一直在后院吃斋念佛不曾出过院门，内宅诸事都交由儿媳打理，就是为了他们夫妻感情不会因为她这个母亲而产生龃龉，哪怕两个女儿婚事都被耽误了，也不不敢提出让儿媳帮忙操持。

　　如今儿媳竟然主动提出，实在让她受宠若惊。

　　“怎么会呢？儿媳嫁入宋家，长姐如母，自然应该为两个妹妹筹划，”陆筠心抬头看着老太太，弯眉轻笑，柔声道，“况且母亲如此惦记小九，送了这么好的如意锁来，儿媳自然应该多为母亲分忧，小姑与书雪书蔓的婚事一同定了，也不过是多操持一个人罢了，并不妨事。”

　　老太太眼中微微闪烁着亮光，似有泪意。

　　她送的那个如意锁，本是她嫁妆箱子里头的，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本以为儿媳会不屑一顾，没想到她竟如此通理明慧。

　　看来先前山儿同她所说那些，应当也是误解筠心了，改日她要好好在山儿面前说说，叫他们夫妻也更恩爱些，别生了嫌隙。

　　“如此，便劳累你了。”

　　“母亲太客气了。”

　　陆筠心话说到，便也不继续留在云闲阁打扰老太太清修，找了个由头就回了云阆苑。

　　……

　　宫中，宝和殿内。

　　宋书挽安静跪在蒲团上诵经祈福，手里拿着一串佛珠，转的极为平静。

　　在宝和殿已经住了十多日，她身上的伤渐渐好了，心里也极为平静，再也没有那种深夜听到一点响动就会惊醒的情况发生，每日沐浴在檀香佛礼中，她的气色都跟着变好了不少。

　　毓秀宫来传话，贵妃娘娘请大姑娘晌午到毓秀宫同用午膳，宋书挽估摸着快到时辰，起身准备换身衣裙去陪贵妃娘娘用膳。

　　一个小内侍脚步匆匆的走进来，朝宋书挽行了一礼。

　　“宋姑娘，您府中来人看您了，就在宝和殿前头的偏殿内等您呢，说是有话与您要绪。”

　　宋书挽眼睛微微亮了下。

　　想必是母亲担忧，进宫来看她了。

　　正好带母亲同四姨一同用膳。

　　“是我娘亲来了吗？”

　　宋书挽问小内侍。

　　“不是。”小太监规规矩矩的答，“是平郡侯府您的夫君来了，说是多日未见您了思念的紧，想与您团圆呢。”

　　啪嗒一声，宋书挽手里的佛珠掉了下去，落在地上。

　　宋书挽脸上一片苍白，瞳孔恐惧的缩了缩，微微颤抖。

　　“宋姑娘，这佛珠可不能落地啊，落地不吉。”

　　小内侍并没有看出宋书挽脸上的异色，连忙弯腰把佛珠串捡起来递给她，“奴才带姑娘去偏殿吧。”

　　宋书挽僵站在原地，几乎拔不动脚步，可是小内侍在前面领着，她脚步一步一步的跟在他身后挪动，脑袋里一片空白，全都是恐惧，往日被凌虐的记忆全部涌现上来，她一阵阵的恶心反胃，感觉自己快喘不上来了。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到底谁能救她？？

　　偏殿外，小内侍止住了脚步。

　　“姑娘，偏殿到了。”

　　偏殿的门半开着，里面背对着门口站着一个高瘦的身影，深绿色的锦袍，如同一个安静止息的魔鬼，宋书挽僵站在原地，看着他慢慢转过身来，一张恭正的脸得体的朝她微笑。

　　“夫人可算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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