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暗潮

沈府厅堂内，烛光摇曳。叶南雪在内室为沈夫人诊病时，萧禹与沈既辞、乔宥川在外厅静候。暖黄的烛光映照着几人沉思的面容。

“陛下恕罪，”沈既辞神色惭愧，“这些时日因内子病重，微臣实在无心处理朝务。”

“沈大人何必如此说，”萧禹温和一笑，“倒是让朕看到了平日在朝堂上铁面无私的吏部尚书，竟也是个情深似海的痴情人。”

“陛下……”沈既辞猛地红了眼眶，声音哽咽，“这些年来，微臣助纣为虐，帮着章文钊压制那些寒门子弟，任用无能的世家子，败坏朝纲……”他深深叹了口气，“这定是上天对微臣的惩罚！可为何要降罪在内子身上？”

说到此处，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吏部尚书已是泣不成声。

“沈大人，”乔宥川适时开口安慰，“迷途知返，何时都不晚。长乐郡主虽年轻，但医术着实一绝。沈夫人的病，定能痊愈，还望大人宽心。”

沈既辞连忙擦泪，这才想起待客之道：“来人！快给陛下和乔先生上茶！”

待沉香茶水奉上，沈既辞又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当真要重开科举？”

“正是，”萧禹品了口茶，目光坚定，“三月春闱，朕要给天下寒门子弟一个机会。”

“可是……”沈既辞忧心忡忡，“若消息传到南疆，章文钊那边……”

“无需担忧，”萧禹神色从容，“经齐阁老和沈大人游说，朝中已有大半官员和世家支持朕。就算他得到消息，一时半会也回不了江都。”

“陛下为何如此笃定？”

乔宥川在旁意味深长地笑道：“因为我们在南疆给章文钊送了份大礼。所以朝中改革，沈大人尽管放手去做。”

萧禹又补充道：“另外，三月春闱不分国界，天下学子皆可参加。”

闻言，沈既辞浑身一震，随即领会圣意，不由对这位年轻的帝王又添了几分敬服之心。

沈既辞似有所悟，又道：“楚叙和周连惠两位先生今日怎未同来？微臣正有要事相询。均田制的详细章程还需讨论，户籍制度也要重新拟定。如今涌入江都的流民日渐增多，得给他们安置户籍和田地。另外，还需请楚先生拟一份告南周国民书……”

“此事不急，”乔宥川适时打断他的话，“这些政策可先在江都附近的丰州、楚州、长州三州试行。待时机成熟，再推广到全国。”

沈既辞正要继续追问，内室的门突然开了。叶南雪轻步走出，手中还握着几根银针，月白色的衣裙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清雅。

“如何？”萧禹立刻起身相迎，眼中闪过一丝关切。

“无妨，”叶南雪浅浅一笑，“不过是忧思过度，以致气郁伤身。我已为沈夫人施过针，再开几剂调理的方子慢慢调养便是。”

“当真？”沈既辞激动得几乎站不稳，声音都在颤抖。

叶南雪神色认真道：“沈大人不必太过忧心。说来夫人这病，根源还在您身上。她看您这些年在朝中左右为难，整日忧心忡忡，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解，才日积月累落下这一身病症。”

沈既辞闻言，眼眶再次湿润。那张素来严肃的面容上，此刻尽是愧疚与心疼。

“好了，”萧禹及时开口，“既然沈夫人无恙，朕也就放心了。待日后再来探望。”

临行前，沈既辞将几人送至府门，郑重地向萧禹一拜："陛下放心，微臣已明白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多谢陛下能既往不咎，往后微臣必肝脑涂地，定不负圣恩。"

萧禹欣慰地点点头。这一战，总算打开了局面。

回程的马车上，叶南雪依偎在萧禹肩头，轻声道：“沈大人到底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正是因为重情，”萧禹轻叹，“才更容易被人利用。不过如今，他总算看清了局势。”

叶南雪微微一笑：“所以说，这世间最难得的，就是既重情义又明事理的人。”

“就像你一样？”萧禹低头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

“是啊，”叶南雪狡黠地眨眨眼，“所以陛下可要记得明早陪我跑步。”

萧禹不禁失笑。这丫头，都这般时候了，还不忘打趣于他。看着她俏皮的模样，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无论朝堂如何风云变幻，只要有她在身边，便似乎多了几分勇气和信心。

……

南境的二月，已然有了几分暖意。玉兰花悄悄绽放，将军营外的小径点缀得雅致非常。章文钊正在大帐内来回踱步，花白的山羊胡随着他急促的脚步一颤一颤。

“来人，去请宋先生！”他突然停下脚步，冲着帐外喊道。

不多时，宋怀瑾便施施然而来。这位最近才被章文钊网罗入麾下的民间谋士，一身青衫，举手投足间尽是闲适从容。

“丞相唤在下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他不慌不忙地在章文钊示意的位置坐下，浅浅笑道。

章文钊挥退了上茶的亲随，这才将手中的密信递给宋怀瑾。那封从江都快马加急送来的信笺，显然让这位呼风唤雨的丞相有些坐立不安。

宋怀瑾接过信，细细看完，突然笑出声来：“丞相这般忧心忡忡，莫非是担心江都的朝局？”

“哼，”章文钊冷哼一声，“本丞只是没想到萧禹这个被我扶持上位的皇帝藏得这般深。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请来几个不知名的先生，就敢大谈什么变法革新？真当自己是个明君了？”他嗤笑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宋怀瑾悠然品茶，神色自若：“丞相方才也说了，那位陛下不过是请了几个不知名的闲散文人。就凭这些人，也想扭转乾坤？”他摇头轻笑，“说到底，不过是黄口小儿的一时兴起罢了。”

“可是……”章文钊眉头紧锁，“信上说他带着那几个先生拜访了齐阁老。那个老狐狸若是愿意支持他……”

“丞相多虑了，”宋怀瑾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自古以来，想要靠变法图强的君主数不胜数，可又有几个成功的？不过都是昙花一现，昨日种种，皆成云烟罢了。”

见章文钊神色稍霁，他又补充道：“再说了，等咱们拿下南疆，掌握了那传说中能控制人心的蛊术，区区一个小皇帝，还不是任凭丞相揉圆搓扁？”

这话说到了章文钊的心坎里。他抚着山羊胡哈哈大笑：“宋先生说得对！就让那小儿在江都折腾去吧。待我大功告成，看他还如何蹦跶！”

宋怀瑾看着章文钊得意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这位呼风唤雨的丞相，怕是还不知道，他那看似牢不可破的江都势力，早已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丞相，”他举杯相敬，“不如我们先饮一杯，庆贺即将到来的胜利？”

帐外，早春的玉兰花瓣随风飘落，打着旋儿落在这南境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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