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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一模的玉镯


  是以,整个端王府伺候的宫人太监,一大早就听见从桃夭阁传出的怒吼,然后就见堂堂端王抱着自个的衣衫被人赶了出来。

  他揉了揉被踹的胸口,将衣裳扔给宫人,这才施施然回了自个的东偏殿,换了身华服,去了前院。

  今日恰好休沐,如若不然他又岂敢赖在凤酌的拔步床上。

  凤酌直到用完早膳,面色都还沉着,也幸得楼逆理亏,并不到她面前来晃荡,故而她心头的恼羞成怒无处发泄,遂一股脑将满桌的早膳用的干干净净,将一旁伺候的宫人吓了一跳,急急回禀楼逆。

  哪知楼逆挑了挑眉,让膳房不得再送点心瓜果过桃夭阁。

  凤酌无所事事,她直接去了紧挨桃夭阁的小书房,那本是从前楼逆用的,自她搬进来,就挪给了她用,昨个宫人就将她的物什都搬了进去。

  她进门,见着两面偌大的多宝阁上,都摆着她多年以来收藏的玉石,有解出来的,也有还没解的,在这端王府,她倒不用藏着掖着。

  随意摸了块鸡蛋大小的飘花翠玉,入手冰凉,十分舒服。

  小书房里还有其他的物什,多半都是楼逆的,她随意看了看,就见书案暗匣内,居然有好些玉簪、玉镯之类的首饰头面。

  样式很是新颖,就说一祖母绿的玉镯,非寻常的样式,镂空雕缠枝纹,细致的花苞,葳蕤的翠叶,首尾相连,很是好看。

  至少凤酌这等一向不怎么在意首饰的,这一见之下都生出喜欢来,她很自然地套手腕上,大小合适,翠生生的绿,水头足的娇艳欲滴,映衬那截欺霜赛雪的手腕,不是一般的漂亮。

  凤酌扒拉了下,就那么戴着了,她凑头过去,又摸了摸暗匣,翻找出其他的首饰,有蜿蜒如灵蛇的发簪,活灵活现,插青丝间,娇俏可人。

  凤酌翻的心悦,想着徒弟往日没说,心里还是有她这个师父的,约莫前段时日的疏离,也同她的心思一样,只是在刻意而已。

  可也只欢喜了那么一会,她摸着手腕上的玉镯,脸上就露出罕见的惆怅来,她也不知以后要如何,才能与楼逆像重新一样。

  一方面,她贪恋从前两人的美好时日,很是清楚,怕是日后再难找着个对自个如此好的人了,一方面,又觉自己这样不对,她从未想过要与徒弟在一起成为夫妻,又岂能要徒弟日复一日的对自己好,终归徒弟也会有自己的妻妾儿女。

  即便眼下没多少人晓得两人的师徒关系,她总觉与徒弟在一起,这种念头就不该有!

  想不通的事,凤酌也就不再纠结,她将其他的首饰放回暗匣,只拿了玉镯,挑了本棋谱看了起来。

  临到晌午时分,有宫人端着点心进来,凤酌抬头,就见是位杏眼鹅蛋脸,高腰襦裙身姿窈窕的宫人,整个端王府多太监少宫人,故而凤酌多看了两眼。

  “启禀县主,殿下有言,稍后带县主出去用膳,故而县主先用点心垫垫。”宫人轻言细语的道,并躬身将点心放到凤酌面前。

  这一动作衣袖垂落,那宫人似是无意地撩起衣袖,露出纤细手腕来。

  凤酌眼睑一动,就见那手腕上同样带着一祖母绿的手镯,一模的镂空雕琢样式,且花苞还用银线勾勒点缀,比她手上的更为精致。

  她一愣,指间无意识用力,只听的嗤啦一声,好端端的棋谱就被撕毁了。

  那宫人垂了垂眼,笑道,“县主,请将书卷给奴婢,奴婢会修补。”

  凤酌递过去,更为近地看了看那玉镯,于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那宫人连忙放下袖子,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这是殿下垂怜,赐予奴婢。”

  “哦。”凤酌淡淡应了声,她卷起手指,抚到长袖滚边,顿觉手腕上的玉镯霎那滚烫,几乎快将她的肌肤给灼伤。

  “很好看。”好一会,她才干巴巴的称赞道。

  宫人细眉扬起,脸上带出那种柔和似水的春情来,“奴婢也这么觉得,殿下很厉害,奴婢亲眼瞧着他雕琢的。”

  凤酌捻起块玫瑰糕,才送入口中,分明是甜的,可她却觉得苦涩难当,且宫人脸上的笑意也让她觉得碍眼,简直想一拳头过去给捣烂了。

  “你叫什么?”她慢吞吞地咽下糕点问道。

  恰好,宫人修补好了书页,双手奉到凤酌面前回道,“婢子名尔笑,莞尔笑。”

  凤酌捻了捻指腹的糕点屑,心头却起诧异,一个宫人,竟还有姓氏,“莞?姓?”

  莞尔笑摇头,杏眼弯弯如月,“并不是,是殿下赐名。”

  闻言,凤酌失了胃口,她推开碟子,重新拿起棋谱,冷冷淡淡的道,“下去吧。”

  莞尔笑裣衽行礼,低眉顺眼地出了小书房,凤酌看着她关上门,视线挪回到棋盘上,却怎么都看不下去。

  她啪地摔了棋谱,将玉镯从手腕上撸下来,使的力太大,将手腕手背勒红一遍,她死死地盯着那玉镯,扬手就想给摔的粉碎,然手才一举起,铺天盖地的委屈就涌了上来,夹杂着一股子十分想揍人的暴躁。

  “孽徒!”她恨恨骂了句,将玉镯扔回暗匣,眼不见心不烦,整个人缩进圈椅中,一瞬就恹了。

  她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很多的心绪都被徒弟牵动了,这种被动让她不快,可又无可奈何。

  她安慰自个,徒弟送宫人玉镯,且还精雕细琢过,显然是颇费了心思,不难猜其中的用意,本来她就没见徒弟对谁上心过。

  而今有了莞尔笑,即便她是宫人,那又如何,只要徒弟心悦,她作为师长,也该同样心悦,而不是像眼下这样胸腔之中憋闷着口气,难受的慌。

  凤酌许了诸多的借口,才觉心里好受些,她揉了揉眼梢,带出一些湿润来,瞧着竟像是被人遗弃的小宠,可怜兮兮的。

  她端了碟子在怀里,边吃点心,边开始想着等徒弟在京城的大事一了,她就要往西边去,边走边寻玉,听闻更远的地方,就是波斯,那里不同于大夏,如若走的累了,去有龙头玉脉的桃源住下也是可以的。

  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盏碟子的点心用完,就已经在计划要如何遣散婢女,要是细软不够,她琢磨着这满屋子的玉石多半徒弟会要,倒时少点银子卖给他,凑盘缠,应该徒弟不会介怀才是。

  半个时辰后,楼逆进来,就见抱着碟子双目无神的凤酌,不知她在想什么,连他走近都没察觉。

  “师父想什么,如此入神?”他将凤酌怀里的碟子抽出来,轻声问道,唯恐惊了她去。

  凤酌呐呐,张口就将自个想法说了出来,“为师老了要去桃源住。”

  斜飞入鬓的眉一挑,楼逆问,“何出此言,师父老了,自当徒弟养老送终。”

  闻言,凤酌回过神来,她扭头就见徒弟眉目俊美,薄唇上勾,心窝像被什么搅动了下,动荡的厉害,她皱眉摇了摇头,旁的自然不能现在说。

  楼逆也不逼问,他拉起凤酌,为她弹了弹裙裾上的糕点屑,“今个天气晴好,天香楼出了新菜式,邀师父同去,不知师父愿乎?”

  他后退一步,伸手虚引,斯文若君子美玉。

  按捺下多余的心思,凤酌笑了笑,“准了。”

  两人相视一笑,相携而出,在端王府大门口,凤酌远远就瞧见那叫莞尔笑的宫人站那等着,她神色一滞,莞尔笑已经提着裙摆迎了上来,“婢子见过殿下,县主。”

  楼逆上前一步,落下凤酌,伸手亲自扶她起身,还责备道,“早与你说过,见我不必行礼,日后若再犯,当要惩罚不可!”

  莞尔笑抿唇一笑,面颊就娇羞的红了起来,“殿下,礼不可废。”

  楼逆面色一冷,抬手屈指就轻弹了她额头一记,惹来莞尔笑捂头浅笑不已。

  两人之间,言行举止,端的是亲密的很,从头至尾将这幕尽收眼底的凤酌,倏地就觉难过,她头一次感觉到,自己之于徒弟,也是可排除在外的外人。

  楼逆转身,看向凤酌,面色疑惑,“师……阿酌,怎的不走了?”

  原来两人已走出丈远,没听见动静,这才发现凤酌站在门口不动。

  凤酌抽了小巧的鼻子,她咽下那难过,嘴角上翘的道,“就来。”

  三人一并到天香楼,还是天字一号雅间,凤酌再次踏进来,看着与她坐一起的徒弟,竟品味到什么叫做物是人非。

  楼逆还在与莞尔笑争执,一个非要她坐下,一个抵死不从,非的站一边布菜。

  她看着徒弟,那等柔和的神色,非是因为她,而是旁的女子,她转了转手里的茶盏,空无一物,半点茶水都没有。

  她想说,止戈,为师渴了。

  然,话浮上喉咙,就被她吞了下去,她抬手,自行倒了茶,端起才抿了口,眉头就皱紧了,清茶寡淡而苦涩,不是她喜欢的,上次她初初来京城,徒弟带她过来的时候,茶壶里小二备下的分明是大红袍,她唯一喝的惯的茶。

  她垂眸,氤氲的茶汤雾气中,她瞅见自己那郁郁的眉目,倏地觉得,自己最近这段时日,都变的来不像自个了。

  而原因,则只有一个!

  皆是由她身边的楼逆而起。

  暴躁突如其来,眼见两人还在纠纠缠缠,她嘭地放下茶盏,飞溅出的茶汤滴落手背,烫的她手背嫩皮瞬间发红。

  “师父,你……”楼逆回头问道,狭长的凤眼之中银光暗蹿,隐晦而不显。

  她手背身后,在衣服上擦了擦,冷冷地看了莞尔笑一眼,口吻生硬得道,“不吃了。”

  话音方落,不再听楼逆任何话语,她一踏椅子,整个人灵活如羽燕,就从酒楼二楼木窗飞身而出,几个起落,彻底的消失在楼逆的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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