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刚过易折

　　托沈岁眠的福，傅厌辞难得在湖心小筑用了一顿可以称得上是舒心的早膳。

　　吃完饭，沈岁眠有心找个僻静处练练拳脚，又碍于傅厌辞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儿，她不想被他察觉端倪。

　　“大人今日不必忙于公务么？”沈岁眠试探着问，若是他无事，她就说她要回去绣花，若是他有事，那她正好趁机离开。

　　“今日虽说朝中休沐，但事也不少，你……”傅厌辞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懂的。

　　原本打算让她自便的话到了嘴边，也随之转了个意思，“你自便——但只能在这座湖心小筑中，不能离岛。”

　　沈岁眠：“……”

　　这是直接把她两条路都堵死了？

　　“若是听见铃声，便回来这里，替我换茶。”傅厌辞指了指身边高悬的摇铃，轻轻一扯，便会发出动听声音。

　　行吧。

　　“那多谢大人美意。”

　　她轻轻颔首，提着裙摆头也不回迈了出去。

　　九野与碧影早就离开了，看起来这座湖心小岛上只剩下了傅厌辞与她二人。

　　绣园虽说地处京郊，但其实仍在城门之内，只是离闹市区远些罢了。

　　沈岁眠之前对这些湖光水色并不在意，又忙着四处替萧延暗中办事，消除异己，连萧延赐下的千岁府都住得不多，更多时间都夜宿在皇城司中，根本没空去关注这些风光独好的园子。

　　但看这一望无际的内湖，稍一推算，绣园远比她想象中大多了。

　　沈岁眠在湖心小筑附近随意走了圈，忽然想到一件事——

　　这园中若是想要埋伏刺客行刺傅厌辞，或者说藏一、二要犯，岂不是轻而易举。即便是她率皇城司精锐来查，只怕也难在这偌大的园子里找出一个想要躲藏的人的踪迹。

　　若是要躲藏的人就住在这湖心小筑里，同样可以把八方来人看得一清二楚。

　　这里不仅好藏人，还是个绝佳的防守位置。

　　但沈岁眠也不得不承认，湖心小筑四周风景秀雅，水面波光粼粼，清风拂面，带着深秋的清冷，让人心旷神怡。

　　在傅厌辞的眼皮子底下，不方便练武练得大汗淋漓，沈岁眠便寻了一处空气甚美的迎湖水榭，结跏趺坐。

　　跏趺坐，又名大莲花坐，右脚盘放于左腿上，左脚盘放于右腿上，可使人心思澄明，不易疲倦。

　　而对沈岁眠这样既修习过澄一醮术，练习少商山武道秘术的人而言，即进入“练心”的环节。

　　练武之人讲究天人合一，而修习玄学谶纬，同样也需要心思无所凝滞，抛却一切外物烦扰。

　　只有这样，卜卦才灵，出刀才准。

　　对于沈岁眠来说，打从少商山出来这几年，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舒缓的“练心”了。

　　从前不是奔忙在保护萧延助他登基的路上，就是在替刚继位的萧延去杀人的路上，她好像还从来没考虑过自己想要什么，这才在日复一日的杀戮中造下无数恶业，最终稀里糊涂的死去了吧。

　　当初下山，她只带了一句师父的忠告，和一把从第一次杀生开始佩到大的苗刀北冥。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眠眠，”免时思摸着她的脑袋，“你重情也任性，单为了一点恩义就要义无反顾随你师兄下山助他。岂知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一国之天子。那位置高处不胜寒，坐上去之后，你师兄便再也不是你师兄，不是那个被废之后如丧家之犬的太子，而是皇帝萧延。”

　　也是那时，沈岁眠才发现免时思从来乌青的发丝里多了几缕斑白。

　　“你是为师最优秀也最疼爱的弟子，为师要告诉你的最后一件事，便是——不要为自己做下的事后悔，即便是错了，错就错。待此行真正成功之后，你一定要学会急流勇退，不能将自己陷在朝中，你这样的性子，刚极易折，不适合留在那尔虞我诈杀人不见血的地方。”

　　然而师父的忠告她是一句也没听进去，被山下的花花世界彻底迷了眼睛。

　　忘了师兄已成一国之君，忘了急流勇退，忘了什么叫“刚过易折”。

　　自然，她的刀也断在那场最终的宫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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