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一梦十年
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本来是无稽之谈,说的人多了,很容易也就成了事实。
今年京城最热闹的事情,不是关大胆勇斗楚郡主,不是太液池边树刨坑,也不是皇子卖身记,而是,长公主死了十年的驸马爷,老璐郡王死而复活。往前十年,往后十年,基本上都不可能有比这更考验广大百姓脑洞的事了。
官方说法是这样的:当年驸马爷訾景行为了保护皇帝,身受重伤。皮外伤还好说,最严重的是中了极其厉害的剧毒。驸马爷是国之重臣,又是因为救皇帝而受伤,太医院不敢怠慢,倾尽所能也要保住他一命。结果身上的皮外伤倒是好了,只是毒一直没办法解,訾驸马陷入深度昏迷,华老先生束手无策,也不敢断定这下半辈子驸马爷是不是就会一直沉睡着。为了减少流言,武佑帝和长公主征得老濮阳侯,也就是訾驸马的亲爹的同意,对外宣布驸马爷殉国,实际上长公主一直精心照顾着昏迷不醒的丈夫,一眨眼就过了十几年。本来长公主已经绝望,这辈子夫妻也就能默默相对无言到百年了。没想到,这次璐郡王带着老婆孩子到南阳探亲,在深山里无意得到至宝,华老先生用它救活了訾驸马。长公主不离不弃,守得云开见月明,老天眷顾,让他们一家团圆了。
这件事传出来,是因为九月十九曲园的“流光溢彩发布会”长公主没有出席,几位相熟的夫人以为她病还没好,拉着关雎问长问短,才由关雎告知,长公主不是生病,而是要照顾休养中的老璐郡王,分身乏术。确切地说,整个九月长公主没离开过璐郡王府,以前隔几天她就要带两个宝贝孙子孙女进宫去给武佑帝和晏皇后请安,这个月反过来,帝后已经去过璐郡王府不少次。
本来关雎也不应该分神去办宴会,不过就是因为老璐郡王已经醒来,虽然还不能下地,但大家都已经放了心,正好趁着人多扔下重磅炸弹,一网打尽,省的别人旁敲侧击,发现一点儿蛛丝马迹后自己无限脑补,瞎传绯闻。好在从南阳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在筹划着这次宴会,而且家里好几个合得来的姐妹嫂子都闲着,她家里走不开,一甩手就全扔给她们去代理了。
不仅武佑帝和长公主的行动会让人嗅出不寻常,还有一个异常就是濮阳侯,动不动就咧开嘴傻笑半天,整天阳光灿烂,春暖花开到很多人怀疑他纳了美妾得了娇儿,否则如何解释他每天脸上的春情荡漾?
訾景行醒来的半个月后,在老留侯的提议下,华老先生一家三代会诊之后确认,他改挪个地方养身体了,再继续躺在药玉上,恐怕会被反噬,他现在的问题就是身体虚弱,浑身伤口早在躺药玉的十年间愈合,毒素清除就没有什么太大问题了,就是要修养而已。璐郡王背走了他爹,而代替他躺在药玉上面的,是整个璐郡王府的大恩人,黄土和白云。黄土新长出了一对獠牙,而白云多了一条尾巴,现在有六尾。两只都在昏睡中,只能留在洞里疗伤,宝宝贝贝抱着它们狠狠哭了一通,才恋恋不舍地被关刀和昝给抱走。
“黄土和白云不会有事吧?”璐郡王偷偷问华老先生,他已经决定了,如果白云黄土不幸光荣了,就把它们供奉在先烈祠,受自己后代子孙的香火供奉。
“没事,老夫反而觉得,经过这次运功为驸马爷疗伤,两只神兽修为更上一层,只是一时承受不了,陷入昏睡而已。”华老先生也不是特别确定,安慰璐郡王的同时也在说服自己。
“还有太姥爷和太舅公,他们两老不会伤到吧?”最后关头白云黄土有些力量不足,是两位老爷子亲自上场强行给訾景行驱毒的,没办法,别人要上老头子都嫌弃,一定要自己上。事实也证明了,当时如果由着璐郡王自己来,哪怕把功夫更好的关定拉来,也可能功亏一篑,遗憾终身,内力修为,暂时知道的人里,没有比两位老祖宗更精纯的了,临阵经验也是最足。救人不比杀人,不是手起刀落就可以解决的。
“老人家有些儿脱力而已,我已经把该注意的都交代了,你岳父岳母亲自照顾着,放心,过个三五天就好了。”说到医人,华老先生的信心马上就回来了。
十年一觉,訾景行看着面前的老婆孩子,怎么都看不够,感谢老天爷再给了他一次生命。他说话还很费力,连一声“娘子”都要半天才能说齐乎,手也没什么力气,但是仍紧紧抓着长公主和璐郡王母子舍不得放,他舍不得放开这真真实实握着亲人的手的感觉。话说不出来,只能用泪眼朦胧来表达他的喜悦与激动。
璐郡王去接濮阳侯,长公主擦擦眼泪,把关雎拖到身前,“夫君,认得出这小丫头吗?她是关定和灵灵的女儿小雎儿,咱们当年一眼就看中的儿媳妇,跟正则已经成亲了,还给咱们生了一对可爱的龙凤胎宝宝贝贝。这些我都告诉过你的,你有听到吧?”
訾驸马微微扯了扯嘴角,对着关雎眨了眨眼睛算是打招呼,而后温柔的看着长公主。之前自己就是一个活死人,长公主去看他,跟他说话都是白搭,他什么都不知道,这傻丫头。
算然没有声音,但是长公主还是看懂他的意思,嘟着嘴抱怨,“原来我说那么多都是自言自语啊?”
关雎在边上暗笑,公爹活了过来,婆婆的行为举止立刻回到了十年前,幼稚了不少。
“宝宝贝贝呢,快把他们接回来。”长公主显摆地对不知不觉当了祖父的人说,“看到他们你肯定会急着好起来,没有人见到咱们宝宝贝贝会不想亲一亲抱一抱的。”
关雎笑着说,“母亲别急,我出去看看,刚好像说是我爹带着他们回来了。”快步走出“怀景斋”,正好赶上璐郡王被追杀。把亲爹挪回了“怀景斋”,璐郡王才做好准备要面对他爹的亲大哥,他的大伯濮阳侯,这件事直到现在才跟他说,怕不得被喷个一头一脸。璐郡王不敢托大,亲自跑到衙门濮阳侯,神神秘秘半蒙半骗地把他拖回濮阳侯府。
“大伯父,我有意见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说,您是想用看的,还是用听的。”璐郡王非常狗腿地给倒了茶,亲自送到濮阳侯嘴边,又大声吩咐再来一壶不冷不热温度合适的水备用。
“你有事说事,这幅样子,我觉得你是要坑我。”濮阳侯很警觉。
“没有,不可能,这件事对我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就是没有及时跟您说而已。”璐郡王就差指天发誓了。
“既然是好事,那就赶紧说。”濮阳侯再一次叹气,这个侄子,都当爹了怎么还是这么调皮。
“您还是坐下吧,别一会儿脚软。”璐郡王硬把濮阳侯按坐在椅子上,才一字一顿地说,“我爹还活着,好好的。”
整整一刻钟,濮阳侯说不出一句话,璐郡王倒了满满一杯水,应给他灌下去,才算缓过神来,“没骗我?你爹现在在哪里?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然后,璐郡王府的吓人们就看到了他们只会欺负人的郡王爷抱头鼠窜,一边朝“怀景斋”跑一边高喊救命。追在他身后拿着根不知打哪儿顺来的小竹棍的,是从来都以端方威严示人的濮阳侯,边走边喊,“你个混小子,给我站住,这么些天你干啥去了?我来过多少趟了?”越想越气,真的是不行了,老了,这死小子也不跑慢点,一点儿都不尊老。
“猪猪爹爹快跑。”
“伯祖加油。”
刚刚被关定送回来的宝宝贝贝赶上热闹了,两人熟门熟路地从路旁的花盆里抽出支架用的小竹竿,也加入追逐行列。关定气定神闲跟在后面,防着两个小外孙摔倒,准备及时救场。
“大伯父。”关雎听到声响,到“怀景斋”门口迎接,璐郡王没脸没皮的立刻躲到她的身后,他就不信大伯父好意思当着侄媳的面继续追打他。
“你个没羞没躁的小子,还不给我出来。”濮阳侯喘着气。
“就不就不,”璐郡王扮了个鬼脸,“早就到过多半个月再告诉您。”
“大伯父,之前因为大家心里都没底,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想着等父亲醒来再告诉您,免得您也跟着悬心。”关雎横了找打的璐郡王一眼。“父亲这会正醒着,不如您先进去看看他?”老璐郡王将醒来,精神不济,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昏睡。
“好好,快带我进去。”濮阳侯把竹棍一扔,大步跨进院门。
宝宝跟在后面捡起竹棍,“乱扔垃圾,罚款。”
关定笑着把两个小宝贝手上的小竹竿都没收了,“伯祖要去见宝宝贝贝的祖父,心里激动呢。咱们把棍子放好,一起进去给祖父请安,好不好?”
“姥爷,第一次见祖父,用不用换好看的衣服?”宝宝认真地问,一大早起来跟着太姥爷练功,兄妹两身上现在穿着的是关雎用油点儿弹性的棉布做的运动服,看着很可爱,但是他们也知道,这打扮不够正式。
“姥爷,精精要换花花裙子。”贝贝扯了两下身上的裤子,也提要求。关定估摸着濮阳侯兄弟见面,八成要激动一阵子,便点头同意带他们去换了衣服先。
关雎和璐郡王陪着濮阳侯进了正房,看着濮阳侯形象全无嚎啕大哭,老璐郡王也是默默流着泪,两人心里都不落忍,看濮阳侯边哭边像个老太太似的数落着弟弟狠心,一睡这么多年,两人决定给老人家留点面子,相偕走到了外面。
“大伯父知道了,后面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处理?”关雎把帕子递给璐郡王,别看他吊儿郎当的,这几天没少偷偷流泪。
只一句话,璐郡王马上知道关雎所指为何,不由苦笑,“我知道你担忧什么,只是老太太,我还真拿不准她会有什么反应。”若是兴高采烈像个正常母亲还好,可谁敢保证范太夫人会是个正常的母亲?“其实我爹自小跟着祖父转战沙场,跟祖母的感情并不深厚。只是他现在病着,老太太若是犯浑,刺激到他就不好了。”
“还有一件事,祖父是在父亲出事之前过世的,还是之后?”关雎提出的这件事更重要。
果然璐郡王都要急疯了,“怎么办怎么办?现在也不能贸贸然把伯父拉出来交代。都怪我,刚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件事,没先跟他说好不要说漏口。祖父是在父亲出事后不久去世的,他若是知道,还不得心疼死。”
“这件事,能瞒一时是一时,至少要等到父亲身体大好才行。”关雎拉住璐郡王不让他乱转,“但愿大伯父没提这件事,咱们就可以把两件事合一处理,也不会让大伯父心有疙瘩,觉得我们排斥老太太。”
为了不让老太太捣乱,排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璐郡王自来吃定他大伯父濮阳侯,也没觉得什么,不过“这样最好,怕祖母说漏嘴影响父亲养病,暂时不要告诉她。”
“怕是不行,这件事不能瞒,不能等到父亲完全康复再说出去,已经有很多人在各种臆测了,而且父亲醒来是好事,皇帝舅舅肯定不愿意母亲继续顶着寡妇的名头。世人难免有思想恶毒者,与母亲有过节的,怕是会胡诌的比较难听,说着说着不定父亲就从真的变成假冒的了。虽然母亲素来不在意这种流言,但是咱们不能让她的名声受到这种最无稽的玷污。再有就是,趁着江路还在南阳,把父亲复活的消息传过去,看看下药的人有什么反应。”老璐郡王醒来后的所有症状都要让对方掌握,才能起到震慑的作用,如果一出现就活蹦乱跳的,否则难保对方不会以为是找了个假冒的要诈他们出来。骗人骗全套,是关雎一向的行为标准。“不过消息在外面传开,老太太肯定会知道,她身边可有个长安包打听范三夫人呢。”
“就这么办,不让祖母进府,对父亲只说怕老人家担忧,等他大好了再去请安。”璐郡王也没办法了。他固然想要抓住凶手,更重要的是不能让长公主被人说成是有皇家公主的通病,既要养面首,还要光明正大地让他盯着濮阳侯府二爷的身份。京城水深,长公主得罪过的人遍地。
关雎和璐郡王还是白担心了,悲喜交集哭得快虚脱的濮阳侯出来了,到底是病弱刚醒之人,她也不敢逗留太久,横竖自己可以一天三趟过来看望都行。濮阳侯第一句话就交代了,“我跟你父亲说了,你祖父祖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不宜大悲大喜,他现在的样子看了太让人伤感,等好一些了再让他去侯府请安。你们也要注意这点,你祖父的事可不要说漏嘴。我会交代你大伯母和嫂子,牢牢看住你祖母不要让她出府。”
还好还好,濮阳侯立身很正,头脑也还清楚。“到底还是大伯父厉害,处理起来井井有条,啥事都化小了。我跟关关刚刚还在担心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合着你小子就是觉得我老糊涂了,才一直瞒得我死死的?”濮阳侯又勾起旧恨了,忍无可忍,继续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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