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差点没有失传的诗
“卫王请慎言!”
张世杰脸色不由一变,没有想到整体如同瓷娃娃般的卫王,竟然今天开始说话了,而且一开口,就是要和大家对着干。
他觉得不是个好兆头,更觉得卫王赵昺这个小孩子,肯定是说不出这种话来,不由带着责备的眼神,看了杨太妃一眼,但看见杨太妃一脸的无辜,又不像是她教的,不由稍显迷茫了一下。
“自顾天子无家事,所以哥哥这个称呼,还请卫王慎用,看来卫王的学问,要换个人教授才是,您说呢,陆丞相?”
陆秀夫楞了一下,随即说道:“若是越国公不放心,明日起,本官亲自教授卫王也可。”
“那可有些屈才了,不如邓侍郎如何,身为礼部侍郎,教授皇子知书达理,是应尽的责任。”
邓光荐却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有听见一般,此时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的,为官几十年,这点道理他还是清楚地。
赵昺不由委屈的撇撇嘴,也没有人教他如何说,但是他和各个赵昰一起长大,此时,真的是有些四年哥哥赵昰了。
从小,他就很听哥哥的话,另外一个哥哥先当了太子,后做了皇上,距离他们太远了,也只有哥哥赵昰,能够和他一起说话,一起玩耍。
今日听到几个人要违逆哥哥的话,下意识的就说出了要听哥哥的话,却没有想到大家如此大的反应,连大母都不为自己说话,自己可是帮他的亲生儿子说话呢。
“臣妾与卫王去琼州,各位大臣,都要比我一个妇道人家有见识,所以臣妾就不多说了,诸位自便,文丞相留一下。”
张世杰没有理会这么多的事情,听到杨太妃说话后,便小声道:“文丞相啊,半个时辰后,本官在船尾等着文丞相,广州城的近况,本官还不知道呢!”
不知道?
文天祥看了张世杰一眼,越看越陌生,在行朝水寨被保卫的时候,你不问,就连我说,你也懒得听,现在倒是感兴趣了。
摇摇头,没有理会张世杰,径直留了下来,等待张世杰的离去。
两个人的矛盾已经是不能调和,谁也没有再给谁面子,张世杰站了片刻,冷哼一声,便自行离去,走时,连给杨太妃与卫王赵昺打个招呼的兴趣都没有了。
半个时辰不到,文天祥便从龙舟的船舱内出来,却也没有理会张世杰刚才的告诫,说什么在船尾等我,那你就等罢。
正月初八,不知道此时的广州城,到底是什么一个状况,文天祥站在船舷眺望,看着这黑沉的天。
老天啊,难道你也看不过去了吗?
眺望着远方,他似乎能够能看到停泊在崖山时大宋的行朝水寨,看到了那破损的战船,看到了那被赤血染红的海。
似乎还看见了,海面上漂浮着木片,漂浮着的一具具尸体,浑身浮肿,面目狰狞,就连那可怖的伤口,也被海水泡的通白通白。
腥味,好重。
往昔的画面,好像又清晰了。
入仕为官,然而江山已然崩坏。进元军大营谈和,却被扣留软禁,好不容易逃出来,却连国都都已经沦陷了。好不容易得到皇上的欣赏,却受到了所有同僚的质疑。
山河之大,文天祥不知道究竟该去哪。
他还能继续战斗,他不甘就这样结束!
三年的苦苦挣扎,从汀州到漳州,从漳州到龙岩,从龙岩又到梅州,各地的义军给了他希望,我们的百姓不曾屈服,我们还能再战!
他坚信着!
大宋一定会胜利。
进兵江西,一路高歌猛进,破雩都,破赣州,袭吉州,收复着失陷的州县,他要克复江西全境。
然而,李恒带着大军来了,在兴国县两军杀的天昏地暗,兴国河边的蒲苇滩上,倒着密密麻麻的尸体,鲜血浇灌着这一片土地,整条河流都被染的血红血红。
他败了,败的是那么地彻底,直接被打出了江西。
退往循州,退往潮阳,最后在海丰,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起点,找到了皇上,而皇上无以复加的信任,无以复加的重用,都让他欣喜不已。
文天祥以为自己可以一展抱负,可以以身报国,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可是事以愿违,他却遭受到了几乎所有同僚的排挤。
因为自己是一个异类,是士大夫阶层的异类。原来自己在世俗的惯性思维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难道,这就是上苍对自己不识时务惩罚吗?
起风了,天空中,乌云在滚动。
“给我拿笔墨来。”
文天祥的声音突然响起。在他身后的两个兵卒对看了一眼,点头示意后,一人走进了文天祥的住处,拿出了狼毫与装满墨水的砚台。
文天祥接过了狼毫,他闭上了眼,感觉自己的鲜血开始沸腾流淌,不止自己的,还有昔日袍泽的,虽已身死,但是他还能感受到那股温热,跟他们眼神一样,拥有着炙热的执念。
将士百战死,忠魂饶青云。
彭震龙、张汴、缪朝宗、吴文炳、林栋、刘洙、赵时赏、林栋、吴文炳、萧敬夫、萧焘夫......
你们已经用自己的热血与生命来实现了你们的理想,而我的理想,又在哪里?
不,我为什么要想这个问题?
我们不是曾经都有共同的执念与信仰吗?或许我的初衷此时已经改变,但是我文天祥保证,我即将走的路是一样的!
为天下百姓不再流连失所,为大宋上下不再饱受异族的欺辱!为了大汉民族不受异族压迫,为了山河不被异族践踏,为了每一个大宋子民都有一个温暖家,不需要在异族的屠刀下担惊受怕!
这就是我们的初衷,我们的理想!即使付出了生命又怎样!
我们,无所畏惧!
但是现在为什么好像变了味道呢?当初那些因志同道合而走到一起的人呢?难道他们白白牺牲了吗?
文天祥猛然地睁开了眼,先前的迷茫与无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光芒。
一首不再是感叹自己,而是为了纪念那些牺牲同僚的诗,跃然出现在纸上: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文天祥将狼毫抛入了海中,转过身向船尾走去,再也没有回头,好像刚才那首诗,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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