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段
二、
王成英对着顾思远轻声道:“将军, 请吧,陛下正等着您呢!”
顾思远微缓脸色:“麻烦王总管了。”
王成英是建昭帝身边的大太监,掌管司礼监和整个大内宫闱, 备受帝王信任。
就算原身被称为冷面阎罗, 对着此人也需得客气几分。
顾思远在王成英的带领下, 进入中军王帐时, 里面已经坐了数道人影,除了坐在最上首的建昭帝,下方还有各位皇子、朝臣不一。
建昭帝现如今已五十多岁了,身形微微发福,但可以看出年轻时的底子还不错。
一眼扫到顾思远身上时,目光深得叫人害怕。
不过,鉴于原身的性格, 对此, 顾思远当然不能有反应,直接冷着脸大喇喇行礼:“顾询见过陛下。”
建昭帝目光微收,露出一脸和蔼笑容, 抬手道:“思远,坐吧, 你今日立了大功,救了宣儿, 朕要好好赏你才是。”
闻言, 坐在建昭帝右下首的谢宣, 也再次向顾思远拱手做礼:“多谢顾将军。”
顾思远面无表情地瞥了谢宣一眼, 而后却是理也不理, 只朝着建昭帝拱手道:“顾询谢过皇上。”
说完这句, 就转身绕到左侧最下方的位置坐下了。
仿佛谢宣是什么病毒似的, 恨不得离他八丈远。
看着顾思远这失礼模样,建昭帝眼底笑意反而更深了。
不过,嘴上却还是轻斥道:“顾询,你这什么狗脾气,宣儿在跟你说话。”
听着这亲热语气,再对比刚进来时的深沉目光,顾思远只觉得建昭帝不该当皇上,应该去上台演戏。
但是,既然天子开口了,他自然不能当听不见。
他慢慢抬头看向谢宣,神色冷淡回道:“六皇子不必客气,微臣今日负责祭典护卫,此乃微臣应尽之职。”
“……”谢宣鼓鼓嘴,默默翻个白眼。
哼,你最好一直这样。
不知为何,明明一直以来,顾思远对他态度都不怎么样,自己也都不在乎的,但今日竟然却无端生出几分羞恼心思。
难道是因为之前在祭台上被顾思远抱了一下,抱出什么毛病来了??
哼,这个大老粗,不就是力气大了点,胸膛硬了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听了这话,在场的大皇子谢宏却忙笑出了声,赞道:“顾郎将年纪轻轻,恪尽职守,本领过人。”
二皇子谢宽也不甘人后地赞了顾思远几句。
顾思远虽只是四品的御林军中郎将,但负责陛下和宫闱安危,所处位置却十分关键。
而且其身份也有几分特殊,顾思远的父亲曾是建昭帝的奶兄弟,十几年前的夺嫡逼宫之乱中,还为建昭帝挡了一箭。
顾思远本人又嫉恶如仇、刚直无情,从不跟哪位皇子或者朝臣相交,也不给任何人面子,只唯建昭帝一人之命是从,时日一久,建昭帝对他自然也越发倚重信任。
只是,今日上午发生的事,却还是让建昭帝生出了几分疑窦。
四皇子谢寰更是一直在暗暗打量顾思远。
三个月前,东南沿海传来大捷。
这是建昭帝登基以来,面对倭寇的最大胜利。
百官建议之下,决定在京郊的清县建立祭台,当今圣上亲往祝祷,既是庆祝大捷、鼓舞上下士气,也是祭奠这些年来被倭寇残杀的数万大梁兵士和百姓。
十日前,祭台落成。
礼部和钦天监算好了吉日,本应在今日清晨,由建昭帝带领诸位皇子和文武百官,举行祭祀大典。
然而一大早,建昭帝却突然传出身体不适的消息,祭祀的人变成了六皇子谢宣。
彼时,百官们还面面相覻,觉得要变天了。
这自古以来,能代替陛下祭天的,都只有未来的储君,陛下对六皇子真是宠幸太过,打定主意要立六皇子为太子了。
当然,建昭帝临时变卦做出此决定,本意自然不是为了给谢宣正名,而是为了打击他。
这些年或许是建昭帝确实掩饰地很好,再加上谢宣本身也有几分能力,就算陆贵妃红颜祸水一说甚嚣尘上,但现如今的朝堂上,依然有不少势力在往着谢宣那一方靠去。
尤其近日,浙江总督俞至尧的独女对谢宣一见钟情,俞至尧对女儿向来宠溺,之后论功行赏时,便打算求建昭帝赐婚。
臣子请求圣上赐婚皇子,是天大的颜面,并非什么人都有资格的。
而俞至尧却不是旁人,他便是这次将倭寇打得七零八落、促成沿海大捷的主帅,盔下的俞家军更是威名赫赫。
这样有实权又有名望的军中重臣,如果成了谢宣的岳父,那他将来夺嫡岂不又添了重重的砝码。
一时之间,本世界的男主,也就是四皇子谢寰便生了破坏的心思。
其实让建昭帝直接拒绝,就是最便利的,可表面上建昭帝一直都对谢宣宠溺无比,如果态度太过强硬,岂非惹得谢宣生疑。
所以,最好便是让俞至尧主动放弃这想法。
于是,在和女主姜芫芫商议之后,谢寰提出了一个好主意。
也就是利用这次的祭祀。
这次的祭祀,除了庆祝胜利,最主要就是为了祭拜沿海死于倭寇手中的军士和百姓。
如果轮到谢宣祭祀的时候,祭台却忽然意外倒塌,再加以神鬼之说推波助澜,凭着陆贵妃在朝堂民间红颜祸水的风评,相信不仅俞至尧不敢再和谢宣结亲,谢宣无德、被上天示警的名声也会愈发传开,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争储?
而在原本的故事线中,事情也确实是这样发展的。
自此后,谢宣风评一落千丈。
俞至尧迫于外界压力,结亲一事也直接作罢。
而稍后,女主姜芫芫却是雪中送炭,半点不嫌弃地嫁进了六皇子府。
也因为此,谢宣对姜芫芫更有一番感激怜爱,之后也就被背叛插刀地越深。
但现在,这安排地好好的事情,却被顾思远给破坏了,被他当众指出祭台倒塌乃是人为,甚至还抓住了刺客活口。
这下,不仅让谢宣毫发无伤,甚至还可能会引起谢宣的怀疑。
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怎么事情就会这么巧呢?
可偏偏,顾思远确实是向来和谢宣不合的。
甚至,他还曾当众说过,陆贵妃红颜祸水,陛下对六皇子宠信太过,他迟早要抓了陆家那些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人去治罪。
建昭帝深深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顾思远,仿佛要将他看个透彻。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问什么,顾思远就主动起身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建昭帝立即眯了眯眼,难道是那些被抓的废物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那帮废物是想被诛九族吗?
半晌,他才冷声继续道:“是上午刺客的事?有什么线索了吗?”
顾思远点点头。
建昭帝见他肯定,目光愈加寒彻。
君王之威展露无遗。
账内诸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背脊都微微发抖起来。
就在这时,账外传来一声通禀。
稍后,走进一个穿着官袍的人影,一来就直接向着建昭帝跪下了,惨痛大呼:“陛下……”
声音拖得老长,听着悲惨极了。
建昭帝面色变了变,蹙起眉头。
眼前这人这是大理寺卿陈和西,在听闻顾思远抓住刺客之后,他就派了陈和西一起去提审。
“陈卿,你好好说,怎么回事?”
陈和西直起身子,伸手指向顾思远,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顾郎将……顾郎将……实在是……”
建昭帝懒得听他吞吐,直接问顾思远:“思远,你做了什么?”
顾思远站起身,冷峻的脸上难得透出几丝无奈:“方才正欲向陛下禀报,这帮刺客胆大包天行刺君上,一帮亡命之徒嘴还硬得很,微臣动刑的时候,就难免手重了些许,陈大人没见过世面,就吓成这样了。”
说着,还十分鄙视地看了陈和西一眼。
陈和西:“……”
我这是吓得吗?我这是气得好不好?
还有,你那叫手重一点吗?
陈和西在地上砰砰磕了几下头,对着上方的建昭帝深切道:“陛下,这案子微臣没法查了,依顾郎将的手段,那些刺客只怕活不过今晚了,臣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建昭帝虽然也不想那帮刺客活着,但听了这话,却还是愣了片刻:“这带着刺客回营还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就搞成这样?”
陈和西看着顾思远恼怒道:“虽然往常就听说顾郎将的铁面无情、手段狠辣,但是问案哪能这么问啊,那帮刺客又是被炮烙、又是刮皮的,都快没个人形了,若非这些刺客是顾郎将亲手抓的,臣都要怀疑他是在杀人灭口了。”
建昭帝算是明白过来了,心中对顾思远的些许怀疑,也彻底消失无踪了。
他轻笑了笑,叹口气对着顾思远道:“思远啊,你是武将出身,这审讯的事,干脆暂时就别插手了,朕交给大理寺和司礼监负责。”
顾思远冷眼撇了撇陈和西,回禀建昭帝:“遵旨,臣本身对这些啰嗦的问案也没兴趣,只对抓人和杀人感兴趣。”
谢宣鼓鼓嘴:“……”
果然就是个大老粗。
建昭帝点点头,面色越加和善道:“嗯,不管怎样,你在这案子中的首功是一定的。”
顾思远也干脆地拱手:“那臣告退。”
说完,就直接头也不回地掀开账帘出去了,仿佛其他人不存在一般。
清县靠近运河旁,是北方难得的山清水秀之地。
宽阔的林间,飞花折叶,剑影翻飞。
当然,其中最迷人的还是那道执剑的修长挺拔身影。
谢宣躲在大树后,看得津津有味。
“唰……”一道银光闪过,谢宣还来不及反应,冰冷的宝剑便直接架在了他那白皙修长的脖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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