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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8月。
Y市的北方油田大院。
“锦绣河山美如画,祖国建设跨骏马。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头戴铝盔走天涯……”
伴随着广播里这首《我为祖国献石油》,钱晴在盛暑天气里打了个冷战。
边上陪着她在户政处办手续的周皓立刻察觉了,悄悄握着她的手问她。
“怎么了?是感冒了吗?还是不舒服?”
钱晴白了一眼送给周皓,舒不舒服他心里没点数吗?
俩人昨天结的婚,虽然是单位里办的集体婚礼,但也是热闹非常。本以为周皓忙了一天,又是陪着喝酒又是各种发言,晚上还不是沾床就睡?
结果轻敌的她,昨晚上后半夜才睡着。
今天还得撑着来办户证。
结婚证俩人是前几天就扯了的,今天来办的户证是单位的。得把关系转到油田上来,这样才能每个月拿到自己那份票证。
虽说已经八三年了,人们生活比原先好了许多,但是票证还没有取消,一些小东小西还好说,大件的东西像是电视机之类的还是要票才能买,包括一些副食,因为还不够丰富,更是需要票。
钱晴抬眼看周皓,周皓光看外表是个斯文到极致的男人,剑眉星目,眼眶深邃。鼻梁上架着眼镜,把他本来有些攻击性的眉眼遮了个彻底。他个子高又偏瘦,身板也挺拔。
光看外表谁也不敢说他是个采油厂的维修工,因为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天生拿书本的读书人。
两个人从校园里就互生情愫,到现在结了婚。
钱晴十分清楚周皓的学霸属性,俩人初中就相识,周皓那时候成绩是一骑绝尘的好,她则是混在中等过日子。
后来周皓去读了中专,没有上高中。她则是读了高中,没有考上大学。
俩人联系也没断,彼此知根知底,在周皓落定工作分了房子的这一年结了婚。
周皓工作不错,一个月能有六十多块的工资,还分了房子,未来可期。钱晴对现在的生活是很满意的。
如果没有昨晚上那个梦就好了。
新婚之夜,钱晴好不容易才睡着,却断断续续在脑海里做起了梦。
梦里也是跟今天一样,她跟周皓来办户证,恰好遇上了同样来办户证的万真真。
跟自己不同的是,万真真是一个人来的。
她一来就拉着钱晴说话,周皓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夹在中间。于是,周皓就先去供销社买东西,给她们留出了空间。
万真真跟钱晴在娘家的时候就是邻居,两家关系不好不坏。但巧的是,万真真跟钱晴都嫁到了采油二厂,而且分的房子还是挨着。
娘家婆家都是邻居,万真真自然跟钱晴熟络起来。
梦里,万真真正拉着钱晴说话的时候,来了个干事,说要找周皓。
万真真嘴快把事情问出来,说是隔壁省份油田上的抽油机出了点问题,让周皓赶紧出差走一趟。
新婚第二天就让老公去出差?
钱晴有些怨言。
万真真当即拉着钱晴去找妇女主任,结婚的工人都有三天婚假,这怎么还能不作数呢?
这本不该妇女主任管的事,毕竟这是厂里的工作安排。但妇女主任的老公是维修队的大队长,她被气势汹汹的钱晴弄得上了气,索性就直接找了自己男人。
油田上出差还有补助,按天算一天也有个两块钱。平日里维修队的上赶着都赶不上的好事,虽说新婚第二天就叫人出差有点不人道,但油田上的工作就是这么个性质。早几年油田上忙的时候,那是结婚都不给假的。再说,你不乐意你去找领导啊,你来找妇女主任闹算个什么事。
大队长被自己媳妇提着耳朵训,又想着电话里那边就说是简单的抽油机的泵出问题了,换个人也行,于是就随手指定了一个小干事去。
单看这些行为并不算什么,梦里后面却逐渐离谱。
钱晴在梦里眼睁睁“看着”万真真欢欢喜喜,扭头就在厂子外头的一条小河边上捡到了一沓子钱。
那一沓子钱,看上去足足有快一百张!
万真真偷偷把钱藏了拿回家,谁也没说。
钱晴心里有点纳闷,这前后不着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但这个梦还没有结束,后面的故事一个接一个的给钱晴解惑了。
代替周皓出差的人去了,到了那地儿才发现不单单是泵的问题,他能力不够,没有解决问题。隔壁油田一个电话打给了采油二厂的主任,主任把维修队训了一通。最后还是大队长亲自去了一趟才摆平。
为着一个普通的维修任务,跑了两趟不说,还耽搁了正常工作,维修队长回来后就冷着脸。
到了年底,本来应该提维修队副队长的周皓被刷了下去。
万真真挎着钱晴的胳膊说,一定是队长公报私仇,撺掇的钱晴去找大队长吵架。
这一吵,万真真扭头就偶然发现了一个油井上的小问题。
当时正好采油二厂的主任在现场,对比着胡搅蛮缠的钱晴,他心里也憋气,直接把万真真树立成了正面典型,给她发了两千块钱奖金。
后面的梦境也基本如此。
——钱晴这边出事,万真真那边得钱。
随着钱晴的境况越来越差,万真真的名声和钱财也越来越多。
等到九零年改制的时候,没升上去的周皓被开除了,也没有了内部购房资格。俩人只有这一间狭小的筒子楼住。更雪上加霜的是钱晴还得了乳腺癌,家里彻底山穷水尽。
另一边的万真真则是越来越顺利,她男人升到了京市去做工程师,她也拿着几百万买房置地。
等到梦里的钱晴撒手人寰的时候,万真真的房子已经翻了十几倍的价值,在整个油田都赫赫有名。
……
钱晴刚醒来的时候,被梦里的事情吓了一跳。
因为最后梦里的那个自己死亡的时候,有个声音絮絮跟她说了一道。
说是万真真是重生回来的,她还绑定了钱晴。只要钱晴过的越差,万真真就越能发财。
梦境太真实,钱晴一上午都没怎么反应过来。
今天下午她却执着拉着周皓来户政处,就是想要看看梦里的事情到底会不会发生。
她好歹也是受了十几年教育的人,那能因为一个不知所以的梦境就疑神疑鬼呢?
但现实就是这么可笑,钱晴听见广播里放起了《我为祖国献石油》,心里就顿了一下。
梦里就是这样,伴随着歌声,万真真推开了户政处的门,走进来——
“钱晴,你也来办户证啊?”
钱晴这会儿不哆嗦了,她心凉。
心里仿佛是漏了一个大洞,不停往下沉。
看着眼前对着自己笑的万真真,她心头全是一片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厌烦,其中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恨意。
脑子里全是梦中意气风发的周皓日渐沉默,而自己也在日复一日的不如意里消磨了心气。跟自己对比的万真真则是日子红红火火,俩人放在一起对比,不少人说周皓瞎了眼,怎么娶了她这个丧门星。
这会儿万真真也正在打量她呢!
钱晴长的好,万真真不是不知道。
毕竟两家离得近,又是同一所学校,她经常看见学校里的小男生在钱晴班级前头探头探脑,就为了看一眼钱晴。
钱晴的长相是一种大气明艳的美,一双眼睛仿佛天生就会说话,跟人说话时候都是未语先笑。哪怕她嘴上说话不好听,也甚少有人去跟她计较。
美女嘛,多少是有特权的。
万真真心里酸酸的。
上辈子她跟钱晴交集不多,她家里负担重,上头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上完了初中家里就不叫她上了,那时候也取消了下乡插队,她考不上城里的工厂,只能闲在家里几年,最后被爹娘随便嫁了一个采油工人。
后来油田改制,很多工人都下了岗。她男人又不是什么技术工种,自然也被买断了工龄,成为时代进程里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小砂子。
万真真辛劳了半辈子,一日比一日怨气重。
贫贱夫妻百事哀,没钱的时候哪还论什么夫妻情分。
九几年万真真强撑着离了婚,把女儿丢给前夫,自己一个去南方找路子了。
可她没有学历,也没有技术,又是当了多年的家庭主妇,跟外界脱轨太久。
人人都说□□十年代是腾飞的黄金时期,多少的商业大佬在那时候把握住了时代洪流。
但下海的人那么多,最后成功的寥寥可数。
万真真被骗了几次,只能灰溜溜回了老家。
回到娘家的时候,当年的老邻居,钱晴的爸妈也乐呵呵准备搬家去京市。说是钱晴嫁的周皓升任了国企的大工程师,钱晴也挣了钱,买了好几套房子,他们一家子都要搬去京市享福了。
看着远去的小汽车,万真真心头全是密密麻麻的嫉妒。
为什么人生下来就要分这些三六九等?老天给了钱晴美貌,还要给她好姻缘。
那钱晴的老公她是见过的,长的十分出色,又对钱晴好到令人发指。
上学时候她就经常看见周皓来找钱晴,有的时候是给钱晴塞几个水果,有的时候是给钱晴买一包奶糖。
万真真心下发恨,自己要是早回来半年,她怎么也要把钱晴的真面目掀给周皓看!
钱晴就是个拜金女!她跟后来那些扒着男人要钱的女人有什么两样?
她跟周皓好的这几年,光见周皓给她送东西了。她收了东西还勾三搭四,脚踩好多船,学校里经常有人三五不时来巷子口偷看钱晴。
哪一个好女人能跟她这样在学校勾勾搭搭?不勾勾搭搭,这些人又为什么要来看她?
可惜啊,万真真心想。
她上辈子回了娘家之后就浑浑噩噩过着,后来她爹娘给她做主又嫁了一家去当后娘,日子过得也是没滋没味。
等到后嫁的男人走了,继子继女一个也靠不上。
她去找她自己的亲闺女,亲闺女考上了好大学,但却是冷脸对她。
“我只有爸,没有妈。你这么多年对我不管不问,现在还来做什么?”
万真真撒泼打滚,又是把闺女告上法庭,最后才换来不情不愿的赡养费。
生命的最后,她弥留在租屋的小床上。心里却是恨着。
人生在世,什么亲情子女,都没有钱来的可靠!
再睁眼,她就回到了1983年。
这一年,她才十九岁。
隔壁的钱晴也才十九岁。
周皓已经来钱家定了亲,眼见着是没机会再去破坏两人的感情了。
万真真就另辟蹊径,拒绝了爸妈给她说的亲事,换着法的打听采油厂的内部消息。
最终定下了跟周皓一样同是油田维修工的王华,王华还跟周皓分在同一栋筒子楼,成了邻居。
万真真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因为她重生回来的时候就在脑海中听到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告诉她,她可以选择一个人绑定,往后只要那个人过的越差,她就能得到钱财奖励。
她毫不犹豫选了钱晴。
上辈子钱晴拥有的一切,美貌、金钱、爱人的尊重、好名声……
她全都要!
脑海里的声音答应了她。
万真真算计着嫁到了采油二厂来,为的就是让钱晴倒霉。
只要钱晴越不顺,她就能越挣钱。
今天本来是新婚第二天,她是能在家里休息的。
但她突然想到上辈子她娘对她说过的事。
“钱晴也是不容易哦,她老公虽然工作好,但是老要跑来跑去的出差。说是结婚第二天就被厂子叫走去出差了,回门都推迟了半个月呢。不过人家也是命好,说是出差遇到了领导,正好给领导留了个好印象。”
万真真心头如火一般沸腾。
领导?
她能眼睁睁看着钱晴遇上这种好事?
所以她这才着急忙慌跟着钱晴。
不管她妈说的是不是真的,她可不能让钱晴刚进大院,就给领导留下一个“善识大体”的印象。
钱晴看着跟梦境中如出一辙的情形,在唇边抿起一个弧度。
“周皓,我想吃橘子了,你去供销社看看有没有。”
来吧,她倒是要看看,万真真要怎么从自己身上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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