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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七章 卷宗


  “以大姐的脾气,若是潘家当真对她不好,早就闹个天翻地覆了。”黎兆冷笑了一声,说道。

  自己大姐是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过了。若真是潘家的不是,早就写信来这里哭诉了,而不会如现在这样偷偷来长安。

  不得不说,自家大姐自小到大过的都太过顺利了,哪怕是婚事,不管是死去的王柏林还是如今这位潘家公子待她都不错,当然,父亲母亲也很是疼爱大姐,所以才养成了这么个性子。

  在金陵时,半吊子的本事混了个“金陵第一美人”的名头,他原本以为只是那些闲着没什么事做的小姐公子闹着玩的,没想到,她却是当了真,还当真以为自己配得上这名头了,脾气越发古怪和倨傲。

  尤其想到……她先前对乔小姐做的事,这让黎兆很是不满。这倒不是世人口中所说的“有了媳妇忘了娘”之类的偏心乔小姐,而是就事论事,乔小姐什么错都没有,错的就是大姐。

  如今发了脾气,居然又要来长安了。

  “先前来是带着身上的案子来的,这一次也不知她又要带什么来了。”黎兆不满道。

  下人瑟缩了一下身子,不敢出声。

  平心而论,自家三公子虽说有时候性子想法古怪了点,可却是个讲道理的。方才这句话虽说不好听,确是事实。

  “罢了,洗把脸看看祖父去。”黎兆说道,走了两步,却未忘记问下人,“祖父的药喝了么?”

  下人点头,道:“下午喝的,睡了一觉,才醒过来。”

  都道岁月不饶人,这话他原先是不信的,不过看了老太爷是真的信了。

  作为黎家的老人,这几年老太爷身上发生的事他都看在眼里,作为当家的,老太爷也算得上是个明智不糊涂的,可这几年先是摔了一跤,昏迷不醒,而后得神医原大小姐救治,好了,眼瞅着是恢复了过来,可到底是不如前了。

  近几个月更是如此,平日里看着没什么问题,也清醒的很,有时候却记不住事,时常前言忘了后语。不管是太医署的太医还是民间有些名望的大夫都请来看过了,道这是呆症,人年纪大了,有些人就会这样。

  老太爷不幸也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如今老太爷的情形并不算严重,所以还好。

  自己患了呆症这件事老太爷也是清楚的,有一回他在门外修理花草时曾听见老太爷和三公子在屋子里说话。

  老太爷犹豫要不要请原大小姐帮忙,将《素问经》彻底送给原大小姐,是三公子道要再等等,原大小姐的符医手段到底如何还要验证,不能让老太爷冒险。

  听到这些,他忍不住再次感慨了一番三公子真是个聪明孝顺的,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拦着老太爷的。

  不过话说回来了,神医原大小姐虽说厉害,先前老太爷的病就是她救醒的,可有时候他也觉得奇怪。

  不是号称原大小姐生死人肉白骨,能把人救的跟病前一个样吗?可看老太爷身子骨显然大不如前,甚至近几个月头顶白了那么多,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大半的精力,这怎么能叫一个样呢?

  所以,三公子拦着还是有些道理的。病急不能乱投医啊,尤其原大小姐救人的手段也委实太玄乎了,以至于那些学正统医道的大夫都对她颇有微词。

  黎兆洗了把脸便去了黎老太爷那里,过去的时候,黎老太爷正靠着坐在床头,身上披了件袍子,手里翻着一本医书。

  “晚上和同僚应酬去了?”黎老太爷看他过来,笑了笑,黎老太爷一觉方才睡醒,精神看起来不错的样子。

  黎兆点头道:“平日里关系不错的郑大人今日生辰吃酒了。”

  黎老太爷应了一声,他也不知道郑大人是哪个,不过知道自家这个三郎是个聪明,不用他操心的便没有多问。

  祖孙说话间,下人已经退了下去。

  黎兆倒了杯热茶给黎老太爷,这才坐下来道:“祖父,原大小姐那里的事还要再缓缓。”

  祖父虽说不说,可他知晓,世人多数都是畏惧生老病死的,所以关于黎老太爷的病情,他一直在斟酌。

  黎老太爷沉默了一刻,之后笑了,他道:“好,三郎说缓缓便缓缓。”

  黎兆没有忽视黎老太爷那一瞬的沉默,将热茶捧在手里再次开口解释了一番:“原大小姐除了祖父之外,这几年治的人有不少,老太爷还记得在余杭见到的那个快死了还剩一口气的护卫吗?”

  那是张解的护卫,彼时被派去保护乔小姐的,结果受了重伤,原本要死了,是原大小姐救活了他。

  黎老太爷嗯了一声,看着他,语气和蔼的问道:“他还好吗?”

  “好,也不好。”黎兆说道,“人活着,只是一身的本事已经废了。”

  好,是人还活着,不好是作为一个靠本事吃饭的护卫已经没了本事。

  这倒不是说原大小姐救错了,而是那护卫的事一路上他们都看在眼里,原大小姐那时候的许诺,带回长安城的医治,他们也知道,可如今却并没有兑现成功。

  “这不是说原大小姐不好,她很好,只是对自己的本事,能不能救活病人似乎并不清楚。”黎兆说道,“还有先前房家那个房值周牵扯进的案子,那个被发配的林娘子的孩子当时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手被治好了,可我听闻,最近他又拿不起东西了。”从外表上看,手似乎好了,可事实上并不能算好了。当然,人不能太过苛刻,可这些都是原大小姐所许诺过能同原先一个样的。

  “还有大殿下,直至如今也未完全好。”黎兆说道,“祖父便是用《素问经》的打开方法交换她的一碗药,焉知那碗药能挡多久?她有源源不断的药却无法保证祖父能恢复如常,我们只有这一个办法却能让她一劳永逸,如此,孙儿觉得还是暂时不要用了。”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黎老太爷点头,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否则这碗药讨来,待到需要下一碗药时,他们可没有第二本《素问经》来拿捏那位原大小姐了。

  “我还不要紧,”黎老太爷揉了揉眉心,笑着对他说道,“要紧的事我都会记住的。”

  黎兆点头。

  “我便是怕忘了,所以《素问经》的打开方法已经告诉你了,你记住就好了。”黎老太爷又道。

  黎兆闻言,忙肃了神色,正色道:“三郎谨记。”

  《素问经》的打开方法是黎家面对原家的最大底牌,自然是要拿捏在手里的。

  又说了几句话,黎老太爷眉眼间便露出了几分倦色,黎兆见状,忙道:“天色已晚,祖父不若早些歇息,明日我再过来。”

  黎老太爷没有坚持,笑着点了点头,任由黎兆搀扶自己躺下。

  昏黄的灯光下,年轻人五官清俊,脸上看不到一丝瑕疵。

  黎老太爷的目光落到了黎兆的脸上,看了片刻之后,笑道:“我们三郎相貌人才皆是一等一的好,便是放眼整个长安城也挑不出几个比我们三郎更好的了。”

  “长安城人杰地灵,怎会?祖父高看我了。”黎兆笑着说了一声,而后转身就要去灭桌上的烛灯。

  “三郎不必了。”黎老太爷见状却出声制止了他,道,“灯灭了起夜不方便。”

  黎兆没有坚持,又替黎老太爷掖了掖被角,这才离开了。

  黎老太爷躺在床上,望着头顶青灰色的纱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幽幽叹了口气。

  他年轻时也是个如三郎一般俊秀的男儿,不过此时已垂垂老矣。对自己家这个三郎,他一向都是极为骄傲的,也觉得这是整个黎家儿郎中最肖似自己,甚至胜似自己的儿郎。

  摸向自己脸庞的手转而摸到了枕下,枕下轻微的凸起让他心中稍安。

  自己如今记不住的事情越来越多了,有朝一日,定会连《素问经》都忘了,所以,他偷偷将《素问经》的打开方法刻在了这里。《素问经》如此重要,他怕有朝一日,三郎记得,他却不记得了。一想至此,黎老太爷心中便涌现出了一丝恐慌,那种仿佛是岁月流逝一同带走的掌控感让他无比不安。这倒不是不信三郎,而是那孩子到底年轻,贪慕美色。对那个乔家的丫头,三郎如此惦记着,指不定什么时候会糊涂的把黎家的底牌告诉给了她。

  对,一定是这样。找到理由的乔老太爷松了口气,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隔日黎兆出门时,将一封信交给府中的下人:“将这封信送回金陵,问问大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是大姐人还在金陵,倒还能拦一拦,如今,人都出了金陵了,要拦是拦不住了。既如此,只能待她来了长安,再将她送回去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他的私心,大姐对乔小姐的敌意他看在眼里,此时长安城局势混杂,乔小姐身边也极有可能有麻烦,他不想这个时候再让大姐掺和其中,给乔小姐添乱。

  嘱咐了几句府里的下人之后,黎兆便去了吏部。

  走进吏部衙门时,正见昨日两个撺掇他去撬墙角的同僚在朝他挤眼睛。

  黎兆笑了笑,走过去道:“周兄、吴兄,你二人今日来的倒是早!”

  能不早么?那两个吏部的官员忙凑头过来,干笑了两声道:“昨日……我们走后,那张天师,没……没干什么吧!”

  昨日直接将黎兄丢在原地跑了,回过神来他们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当然,若是重来一回,估摸着他们还是会这么干的。

  只是“珍贵”的同僚之情,做完这种事之后,还是要过来问问黎兄昨日的遭遇的。

  黎兆闻言,笑了笑,很是‘上道’的给出了他二人最想知道的事情:“还好,聊了会儿话,没有动手。”

  昨日他和张解确实是说了几句话,虽说气氛不算融洽,不过为了乔小姐,倒也没有动手。

  当真没有动手?两个同僚闻言倒是十分意外,其中一个更是忍不住感慨:“没想到张天师还当真是个君子,我还以为不过是装的呢!”

  君子个头!黎兆腹诽了一声,与同僚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去了吏部衙门的库房。

  库房中大多数卷宗是不能随意翻阅的,不过沈遇在吏部侍郎这个位子上呆了不到两年便因为身体缘故离开了,那两年大楚也是安定,朝中相对太平,吏部也未接手过什么大事,是以沈遇在其位时不止政绩平平甚至可以用低调不起眼来形容。

  当然,这与沈遇的能力无关,那几年不管哪个衙门都是如此。

  所以,沈遇的随行手记在库房中也不是什么看不得的卷宗,他甚至还曾看到过沈遇的随行手记,只是没想过有朝一日居然要来翻看沈遇的随行手记。

  在库房的架子上很容易便找到了沈遇的随行手记,吹了吹因许久无人理会而积的厚厚的一层灰,黎兆翻开了这本沈遇的随行手记。

  这本随行手机记录了沈遇自上任吏部侍郎到离任期间所办之事的一些过程。这本随行手记很薄,几乎只是大多数吏部侍郎随行手记的三成厚度。

  因着沈遇身体时常告假的缘故,本就太平事少的那两年,他参与协办的多数事情的记录甚至都是断断续续的。

  黎兆看的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很快便翻到了昨日张解叮嘱他翻到的那件事上。

  说来也好笑,发生在长安的事情因着沈遇时常告假,多数无法全然跟着办完,倒是这件偶遇的事,他从头至尾跟着办完了。

  遇到镇南王妃时,王妃人在一座名唤沽蓝的县城,当地最大的只是一个九品的小县令,自然不敢接手这么大的案子。

  这个开头便有些出乎黎兆的意外:如此的话,镇南王小世子在沈遇遇到镇南王妃之前就已经失踪了。

  这一点在沈遇的随行手记里也解释过原因。

  镇南王小世子失踪是因为府中内鬼,被人拐走的,一开始对方只想要钱,这一点镇南王妃也答应了。

  只是在如何给钱,又确保自己全身而退这一点上,对方太过谨慎,几次三番变换地点,约定的交还小世子的地点也一路从镇南王封地改到了沽蓝县。

  就在那个地方,一直同镇南王妃有联络的内鬼突然没了音讯,镇南王妃不得已求助官府,正好引来了沈遇,接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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