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毁灭
绿茶嘴里还在呢喃。
“走啊，快走啊……”
但失去了狂暴的能量，她说的话倒只像是什么碎片。我也一点点的感受着她渐渐放松下来的体重。
“为什么……我就是下不了手……蓝冰为什么不能偷偷撤去力量……那样我就能在反应过来之前杀了你了！”
她的身体终于放松，稳定下来了。
“不怕，不怕。”我的伤口还在向外留着一些混着刚刚输入进去的“复”，绿茶的同化能力远远超乎我的想象，那些创口以几乎停止的速度愈合着，伴随着我的呼吸带来巨大的痛楚。
但都无所谓。只要她能镇定下来就够了。
“没事了，我在呢。”我拍拍她的背，那些荆棘木刺也在一点点收回，露出她光洁的后背。原本的礼服长裙如今只剩下丝缕留在她的身上，却没留下丝缕的优雅。
大概在她接见我和黑丝汀的时候就丢掉了吧。
“嗯。”她轻应一声，把脑袋埋在我支离破碎的胸甲中。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宁静。
“喂，黄星。你到底在想什么。”她问道，“你那把伞很厉害的吧？在我完全掌握力量之前你完全可以杀了我的。”
“我并不想杀你啊。”
她停顿一下，又说：“你以为你为什么是黄星人？救醒我自然是解决问题的一个方法，但是――”她拖长声尾，“杀了我才是最经济的做法，对吧？所以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突然明白她期待的回答是什么，但是那也确实不是我做事的原因。
我没能回答她，我爱她。
“因为你是无辜的啊。”我只能这么告诉她。
从最开始，我与她结识，一直到今天的战争。她都是无辜的，甚至于一直都无法触及真相――无论是我的动机还是绿星背后隐秘。
已然面目全非。
她微微颤抖，动静倒是比我预计的小得多。我也明白一些谎言能够暂时安抚灵魂，但是现在还是需要让她知道真相更为合适。
“放心吧黄星，黑丝汀都告诉我了。”
我心一揪。果然是黑丝汀告诉她的。
“不过她好像也被我吃掉了。”她的声音突然间带上了一份娇柔感。
我突然意识到这种娇柔的源头，不禁毛骨悚然。
“我记不清楚啦。或许公主殿下也有什么副本吧，就和黑皇一样。”
我松开怀抱，感觉方才怀中的像是什么罪恶的集合体，于是更加神伤。果然是不可饶恕呢，你身上也背负起那些罪恶了。
“怎么，心疼了吗？那毕竟是黑丝汀呢。你宠爱的学妹，对吧？”她咯咯咯笑出声来，但是两抹血泪从她眼角滑落。
红色的血液。
“公主殿下要是没对我有什么特别待遇就好了，那样我不会多蒙受一层屈辱，也不会感受到欺骗。我曾经以为其他的绿星俘虏至少能在奴役下最低限度地生活着，可谁想到竟是化作了我侍奉的人身上的肉糜。”
“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为什么还要给我友情啊！”
但这些问题可能永远也得不到回答了。我突然希望真的和绿茶说的那样，公主也会有和黑皇一样的副本，但直觉――身为黄星人这个词倒是十分讽刺――告诉我，黑丝汀是和黑皇不一样的存在。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只用手轻轻按在她的头上，被我破开的藤蔓头发以凌乱姿态恢复了柔顺，摸起来十分蓬松。
“我在呢。我可能不会原谅你，但我能理解你。”
被仇恨侵蚀的人可不止你一个呢。
她用力吸吸鼻子，说道：“够啦。”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微微抬头，与我对视――虽然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但是当中的灰绿色从中被一点点清澈的碧绿颜色破开，看起来倒像是一双尖尖的瞳仁。
“虽然你是个混蛋，还欺骗了我的感情，但是……与你相遇这一件事，我从未后悔过呢。”
我愣住。
紧接着她全身气息爆炸，气浪温柔地将我推开。
等等，这是干什么？
我看着她脸上圣洁的微笑，那点清澈的碧绿颜色渐渐占据了她的一对眼眸，一点绿色星光从她胸口飘出，伴随着她身体的飘升，飞到她的头顶。
如同女神降世。
一种恐惧感就像那种碧绿颜色那样占领我的心神，让我伸手过去要拉住她。
下一刻，绿色光芒向着黑星星舰的苍穹直直发射上一根光束，似乎与什么建立了什么联系。又是一阵温柔气浪，与她温柔的微笑一起将我推开。
喂，等等……
她微启双唇，唤出简单的一句话：“黄星，永别了。”
下一个瞬间，我只能看见她发丝飞舞，离开了我的视野。
我追不上她。或者说，追上了恐怕也没什么意义。
这意味着，大概我与她是真正的永别了。
我突然回想起，在绿星的最后那一夜，在我动手潜入世界之树之前，我与她吻别，顺便运用上自己卑劣的规则，将她催眠。
那时，我轻抚上她的双目，轻声说道：“永别了。”
我瘫坐在我们作战之后留下的废墟之中，远处还有一些烟雾漂浮，被顶山的红光照成模糊的一片。
我在想啊，我是不是真的不爱她呢？
……
“绿茶啊。”黑皇苦涩地笑笑，将伸出的手收回。她也许是想回收那半颗核心。
“正是。参见黑皇陛下。”
“都长得这么标致了。”黑皇此时已然没有半分身为皇为的自觉，只如同一位亲近的阿姨，做出了满意的评价。
“你和我该是第一次见面吧。”绿茶声音圣洁，一边收拾起属于绿皇的那颗核心，一边说道，“或者说，您也只见过成年之后的我吧？”
黑皇没有解释，脸上苦涩的笑容又浓郁了几分。
“你要怎么离开呢？”
“我可以直接操控母皇的那一艘航舰。至于黑皇陛下，您……”
“哎呀，绿茶你也在啊。”一旁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
黑丝汀和蓝惑。
绿茶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精彩――惊喜，疑惑与强装镇定一同混搅在一起了。
蓝惑搀扶着黑丝汀走上来。在询问了黑丝汀的身体状况之后，她迅速向着绿茶那一边走过去。似乎是非常简洁有力地说明了情况，绿茶竟然点了点头，率先向黑皇道别：“那么，黑皇陛下，如果您不阻拦我的话，有缘再见了。”
她圣洁的脸上终于挂上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明白了话语当中的意思的黑皇轻轻一笑，应道：“去吧。”
绿茶带着蓝惑离开了。剩下依着一旁废土堆勉强站着的黑丝汀，对着自己的母皇，也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一口鲜血突然从黑皇口中涌出。
蓝冰偷偷输入的指令终于起效了。
“原来如此，宕机并销毁的指令啊……黑丝汀，你是从哪里拿到的这个指令？”
“将我的元数据库中所有的文件夹的名字的第一个字符组合起来，就会行成这一个指令文件。只能说是当时建造我数据库的人别有用心呢。”
“原来是他要我死啊……难怪了。你就这么遵从他的指示吗？”
“抱歉母皇，您说的那个人我应该不认识。但是为了观察师兄而建立的那个行为方式分析程序，可是显示您会在数个宇宙年之后将我删除呢。因为师兄会离开，到那时他的数据就会失去意义，那么我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她捂着伤口深鞠一躬，“抱歉了，母皇。”
“你死我亡，原本就是我们硅基生物的规则，你又何必内疚。”
说是硅基生物，但事实上很久之前的计算机就抛弃硅的存在了，更多的是直接使用规则造物，制造出不存在世界上的高能效物质，再将这些物质制成超级的计算机。
只是机器的本质不会改变呢。不存在的就革除去，追求最高效率就对了。
“只是你又要怎么离开呢？”
黑丝汀掂了掂另一只手里的仪表。
“用很原始的方式。”
黑皇最后笑笑。
“好吧。那么我优秀的女儿，晚安。”
“晚安，母亲。”顿了顿，黑丝汀说，“祝好梦。”
她抛下仪表，那颗巴掌大的东西迅速拓展变形，形成一艘只如同小屋子大小的小航舰。
航舰驶离，只留下孤独的黑皇。深层的地核已经开始毁灭性的爆炸，震得她跌坐在地板上。那条指令的效果可以使得这整一颗星球――或者说整一艘星舰，又或者说整一台主机都毁灭掉。
还会接连影响到数以亿计的保卫卫星以及生态星圈之中的那些近邻星球。最遥远的是风暴学院，估计还得有个几宇宙年他们才能反应过来。
当然这些对黑皇都已经失去了意义。那个承担了无数罪孽与任务的墨终究是要死去的――这是主人的决定。
但是……谁说自己就这么死了呢？
她和绿茶、黑丝汀一样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而后地下的冲击波掀起了此处的地板，将她与周围的废墟都混搅成一团细腻的浆糊，再将它们送入空中。
从内部熏蒸出来的热气将这种浆糊再蒸干成粉，形成了浓密的尘埃云。黑星的星舰内部很快被这种尘埃挤占，仿佛停滞一瞬间之后又被黑星核心的位置吸收过去，之后是规则部件的坍塌、引擎的超高速率空转与能量组件处规则黑洞的形成。在这个过程中，无数的规则蠕虫蚕食着露在外的规则能量，在完全吞噬了星舰外壳之后会被规则黑洞诱引过去。
在数个宇宙时间基本单位之后，星舰会因为规则黑洞与周围巨量的规则蠕虫的中和作用而产生规则量级的大爆炸。那些规则蠕虫在那一个瞬间会获得残碎的规则与足够让它们进化的能量，当中的一些在降临到足够的环境之中后，会吸引一些有机物与无机物的相互结合，组装成最原始的单细胞生物。新的生命与文化可能会因此开始他们的进程，但也有无数的生命与文化会在爆炸之中被毁灭。
总而言之，黑星毁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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