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八贝勒是在东暖阁的侧间醒过来的,  能够被皇阿玛留在乾清宫,可见这次的救驾之功没白费。

  三哥势大,皇阿玛喜爱三哥多于他,  再加上三哥又有那么多兄弟相帮,他和三哥对上,实在太过弱势了。

  所以当他看到远处飞过来的箭时,  明明是有机会用刀将其斩断的,可他还是冒险赌了一把,飞快的算好角度挡在皇阿玛面前,用身体挡住那只箭。

  刹那间的决定,  他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将角度算准,  只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  赌了一把。

  万幸,他赌对了,谋得了救驾之功,那支箭也险之又险的避过了所有的要害,  连骨头都未伤到。

  只是那箭的力度比他预估中要大得多,以至于箭头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  让他不得不躺在这里卧床休养,  而且要痊愈还需养上一年半载。

  若只是如此便能换来皇阿玛的看重和怜惜,  那倒也不亏。

  但皇阿玛在这个节骨眼上气倒了,不得不安排三哥监国,  还给了三哥那么多连废太子都未曾有过的权利。

  八贝勒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也差点气晕过去,  不带这么……倒霉的,  救驾之功和实实在在的监国之权,  显然是后者更重要,若是皇阿玛身体一直不能好转,三哥就可以直接由监国转为摄政了。

  一年半载之后,哪还有他什么事儿,皇阿玛都有可能直接被三哥架空。

  别看三哥平日里一副不爱与人结交、不重权势的模样,可那不过是用来糊弄皇阿玛的,就像四哥一样,摆出一副富贵闲人的样子来,都不过是为了博取皇阿玛的信任。

  如今皇阿玛气倒,朝堂上的局势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此多的权力空缺,三哥若是不卯足了劲提拔自己人,还装模作样不恋权,那就是傻子了。

  皇阿哥里头哪有傻子,真傻子在宫里头也能被磨出心眼儿来,三哥如果是傻子,就不会有那么多兄弟追随三哥了。

  八贝勒躺在床榻上,既后悔当初不该冒险谋取救驾之功,以至于错失插手朝政的良机,给三哥提供了机会,又觉得这也不失为另一个机会。

  万一皇阿玛很快养好了身体呢,废太子不就是因为势大才被安了个谋逆之罪弄倒的。

  三哥借着监国之权在朝中安插自己的势力,最坐不住的人不应该是他,应该是皇阿玛才对。

  皇阿玛这一生斗鳌拜、平三藩、三征准噶尔,这几年又弄倒了废太子,大半辈子都在做斗争,没道理会败在三哥这儿。

  等皇阿玛身体好起来,头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三哥,跟皇阿玛比起来,三哥的手段就太嫩了,更何况皇阿玛作为帝王和阿玛,占着大义。

  八贝勒轻轻吐了一口气,皇阿玛去年东巡还能猎虎,身子骨好的很,如今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养一养肯定能好。

  到那时三哥未必不是第二个废太子。

  东暖阁的主间里,自醒过来后,康熙一夜未睡,几位皇阿哥尤其是老三,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有人盯着,而且会迅速把消息传来他这里。

  当然,他要盯着的也不只是儿子,还有那些宗亲大臣们,京城各处军营的动静,也包括京城周边的几个省的动静,如今这个时候都要密切关注。

  儿子谋反,肉好歹烂在锅里,而且没有哪个天子会弑父,他顶多也就是做一个遭人耻笑的太上皇。

  可若是旁人谋反,无论是满族还是汉族都一样,都会让大清改朝换代,让爱新觉罗一族失掉江山,也失掉族人的性命。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得不放权给老三,希望老三能够稳住局面,守住江山,但他更希望自己能尽快痊愈,将局势掌握在自己手中。

  可他现在连大朝会都去不了,别说站起来了,光是坐着都觉得头晕目眩,强撑着去大朝会,只会耗损他自己的寿命。

  甭管乾清宫里躺着的这二位是怎么想的,离朝会开始只剩下两刻钟了。

  太和殿侧殿的几间屋子都已经满了,全是等候上朝的大臣们,众人还没有收到万岁爷气倒的消息,但昨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在场的一部分人都是死里逃生,说起昨日的事情皆惶惶不安。

  恐惧是会传染的,一些昨日没有资格参加宫宴的臣子,也跟着后怕。

  还有相当大的一部分人不是后怕,是害怕自己的现在和将来,废太子实打实地谋逆了一场,自己是爽快了,可他们这些曾经废太子党的一员,分明不知情,可万岁爷能不在意吗。

  不过今日的太和殿很是不同,非但有了热茶,还有了热腾腾的……早点。

  这里为官大半辈子的人并不少,可几时在这太和殿偏殿见过包子、蒸饺、火烧这等满大街都是的吃食。

  莫说是早点了,热茶和糕点都是没有过的。

  早点不止一种,茶也不止一种,姜茶、绿茶、红茶、还有咸咸的奶茶,全都热腾腾的,众人担心上朝的时候如厕麻烦,都不敢多喝,可拿着暖手也是舒服的。

  又是热茶又是早点,许是万岁爷心疼他们这些老臣昨日险些丢了性命吧,倒让昨日未去的那些臣子们跟着沾了光。

  大朝会开始,先由梁九功念了万岁爷给诚亲王的圣旨,之后又道:“万岁爷不便前来,大朝会交由监国的诚亲王主持。”

  胤祉走上台阶,站在最中间的那一层,龙椅右下方的位置。

  “承蒙皇阿玛信任,由本王代皇阿玛主持今日的大朝会,然,胤祉年纪尚轻且经验不足,还需诸位多多帮衬。”胤祉尽可能大声的说道,不止要让大殿上的朝臣听到,也要让站在殿外的朝臣们听见。

  还真别说,主持大朝会倒是个极费嗓子的活儿。

  “皇阿玛自八岁登基起便励精图治,这些年来除鳌拜,平三藩,三征准噶尔,心系天下,劳苦功高……使得天下之人莫不归心。”胤祉对皇阿玛一通吹捧,这些年歌功颂德的文章听多了,他闭着眼睛都能吹上一个时辰。

  “皇阿玛主持大朝会,我等需三跪九叩以表崇敬之心。与皇阿玛的皓月之光相比,胤祉不过一小小萤火,担不起叩拜之礼。因此本王提议,皇阿玛不在太和殿,太和殿内便不必行礼。”

  这跪来跪去的,让人看着实在不舒服。

  先是万岁爷病倒,又是诚亲王监国,还代万岁爷主持大朝会,一个又一个的大消息砸下来,众臣尚未反应过来,诚亲王又说万岁爷不在便不用行礼。

  谦虚礼让之言?把三请三辞的戏码放在这里来演?

  马齐作为还活着的两个正一品大学士之一  ,又自认为这些年和诚亲王的关系还可以,正准备站出来劝说。

  诚亲王刚刚是怎么吹捧万岁爷的,他便要以相同的力度换个花样去吹捧诚亲王,劝说诚亲王千万要受他们这些臣子的礼。

  只是未等马齐迈出那一步,直郡王、五贝勒、九阿哥、十阿哥、十一阿哥便已经出面代众人应下了,行的是拱手礼。

  诚亲王毕竟还只是亲王,并非储君,兄弟之间行拱手礼是理所应当的,可他们这些臣子呢,对着诚亲王也行拱手礼?

  “皇阿玛一日不来朝会,朝会上便不得出现跪拜之礼,无论是皇子,还是朝臣,站出来发言行拱手礼即可。”胤祉补充道。

  紧跟着,直郡王等人又出来代替众人应下,上朝之前,这些都是商量好的,正好他们也不想对着一个空荡荡的皇位行跪拜之礼,谁的膝盖谁心疼,能少跪一次谁不乐意。

  这次他们话音刚落,剩下的人便齐刷刷拱手道:“臣等谨遵谕旨。”

  梁九功站在内门的入口处,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还真是只有诚亲王能办出来的事儿,这位打小就不喜跪拜之礼,头一次主持大朝会,刚上来就把跪拜之礼给免了。

  不过万岁爷听到诚亲王的歌颂之语,心情应该会好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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