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皇阿玛,儿臣不是有意的,儿臣只是在跟三弟练习布库时没留神,不小心用大了力气,儿臣没想着会伤了三弟。”大阿哥跪着为自己分辨道。

  他真没想过让三弟受这么重的伤,他只是想给三弟一个教训,只是想替额娘出口气。

  从前他只知道三弟是荣妃之子,和他一样都是妃嫔所出,跟太子不是一类人,所以他有心收揽三弟。

  可昨日夜里嬷嬷才告诉他,当年荣妃得宠时有多盛气凌人,额娘那时候面对荣妃也要礼让,也要小心翼翼的讨好。

  而三弟,虽然不是皇阿玛的长子嫡子,可却是有功之子,现在大清种痘时所用的牛痘,就是三弟四岁那年跟皇阿玛提出来的,皇阿玛还安排人做了试验,没有想到牛痘居然成功了,且比人痘要安全的多。

  皇阿玛虽然没有让人宣扬三弟在其中的功劳,但前朝的几位大臣却是知情的,额娘不就是从明珠那得来的消息嘛,皇阿玛更是心中有数。

  难怪四弟来了之后,太子待四弟比三弟更亲近,太子怕是早就知道,三弟身上有这样的功劳了。

  他虽然不忿,可也没想着重伤三弟,只是出手时没了轻重,可三弟也还手了,后面全程压着他打,还卸了他两条胳膊。

  康熙运了运气,斥责道:“对年幼的弟弟下这样的狠手,你就是这么做长兄的?朕问你,老三入学之后,可有不敬兄长之举?可有对不住你这个哥哥的地方?”

  “没有。”

  三弟待他同待太子是一样的,不像四弟,从一开始就更亲太子。

  康熙冷眼瞧着自己的长子,撇见那一抹愧疚,才微微放下心来。

  “回去罚抄《礼记》百遍,两个月之内交上来,哈哈珠子和侍卫各打三十杖。”

  惩罚了始作俑者,还要好好安抚受害者。

  康熙刚来就问了太医,老三的手没伤到骨头,伤处半个月之内不能沾水,不能握拳,敷上药好好养着,一两个月就可以结痂痊愈,但要疤痕彻底消失,得要一两年才行。

  康熙开了自己的内库让太医取药治疗三阿哥,允三阿哥一个月之内可以不动笔,专门指派了两个太医负责三阿哥的手直至疤痕消失,还打赏了一堆的东西。

  本来还想惩罚胤祉身边的哈哈珠子和侍卫,主子受伤,这些人便是未能尽责,只是被胤祉拦住了。

  哈哈珠子和侍卫有什么错的,冤有头债有主,反正怪不到他们身上,再说他也没忍着,这仇当场就报了。

  “皇阿玛,儿臣晚上能不能去钟粹宫看看额娘?”胤祉眼巴巴的道。

  演武场闹出这么大的事儿,额娘肯定收到信儿了,只是碍于宫规不能过来,他想去钟粹宫让额娘看看自己,也好放心。

  “朕陪你过去,太子你把小四送回阿哥所,饮一盏安神汤再睡下。”

  小四刚来上书房念书没几日,年纪又小,晚上别因为这事儿做噩梦。

  康熙看着两只手都被包成一团的三儿子,不忍心让孩子从演武场走回钟粹宫,干脆抱上龙辇,同他一起乘龙辇。

  龙辇,是帝王专有的车架,也是皇权的象征之一,宫中皇子唯有太子年幼时曾陪皇上坐过龙辇,这代表了天大的宠爱和荣誉。

  若是今日之前,胤祉肯定会拒绝,他是打算要做一条咸鱼皇子的,当然是低调些为好。

  但今日这事儿让他想明白了,哪怕是皇子,也不能弱小,否则就会被人欺上来。

  大阿哥又不是没有跟太子练习过布库,何曾下过今日这样的狠手。

  他相信大阿哥没有真的想治他于死地,但肯定是奔着让他受伤去的,说到底,是他在大阿哥那里不够份量,想出手便出手了。

  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将来那岂不是更严重。

  胤祉是想活得长久,可没想当个软包子活,若是处处受气、唯唯诺诺的过一生,那还活个什么劲儿。

  高大的龙辇驾着父子俩慢慢走远,留下来的众人却是心思各异。

  太子的怅然,大阿哥的恼怒,四阿哥的羡慕。

  出了今日这事儿,上书房里的‘兄友弟恭’也覆上了一层阴霾。

  ***

  钟粹宫里,荣妃抱着儿子泪水涟涟。

  “额娘,儿子只是手上擦破了点皮,没什么大碍的,我求皇阿玛把我带来,便是不想让您担心,真的只是小伤,不信你问皇阿玛。”胤祉急切的解释道。

  反正两只手上撒着药包着布,额娘也看不到伤处,而且又没伤着骨头,的确是小伤。

  一旁的康熙哑然,千金之体,又是六岁稚童,便是一点小伤都不该有,更何况那双手,他到现在都觉得心疼。

  大手轻轻摸了摸胤祉的辫子,沉声道:“不会再有下一次。”

  胤祉因着两双手被包住了,不光享受了一次被额娘喂饭的待遇,还可以留宿钟粹宫。

  第二日的早膳都是陪皇阿玛和额娘一起用的,以至于他比平时早起了两刻钟,然后便被皇阿玛拎上龙辇,一同赶到阿哥所。

  都已经不能拿笔了,却连个病假都没有。

  不止是没有病假,大清的官员尚且有休沐日,上学的皇阿哥居然没有,胤祉二月末入学,一直到三月十八才等来一个休息日,这可不是皇阿玛和先生们大发慈悲,而是因为这一天是皇阿玛的生辰。

  皇帝的生辰,在古代居然成了一个节日——万寿节。

  往年万寿节时,胤祉都是陪额娘待在后宫,但今年不同,作为一个已经搬到阿哥所去的皇阿哥,在宫里头已经是半个大人了,不光在寿宴上独列一席,还要单独准备一份寿礼。

  寿礼嘛,要想表心意,无非就是两个方面,要么贵重,要么耗时间。

  胤祉当然是选择后者了,早几个月之前,他就已经把今年万寿节的寿礼准备好了,也幸好是提前准备了,不然拖到今天,那可就动不了笔了。

  胤祉准备的寿礼是一份自己写的百寿图,正宗的百寿图是由一百个小寿字拼成一个‘寿’,这一百个小寿字要用不同的字体,不能有雷同。

  但他,一个刚开蒙的小豆丁,在钟粹宫时也没正经学过字,用一百种不同的字体太难了,他只用了一种,一百个寿字都是同一种字体,拼出一个大大的‘寿’字。

  可饶是如此,准备这份百寿图也花了他小一个月的时间,毕竟这不是电脑作图,错一个步骤还能返回接着来,写错一笔,纸上不慎落下一滴墨汁,都要返工重来。

  胤祉自认为这份寿礼也算是用了心的,纸是朝鲜进贡的丽金笺,磨是徽州的朱红色墨锭。

  准备这份寿礼,虽是奔着省钱去的,但在选材上一点也没敷衍,怎么也算不上寒酸吧。

  不图讨皇阿玛欢心,但应该也不会让皇阿玛生气。

  万寿节当日,胤祉才突然觉得他这份礼有些寒酸了,实在是对比太鲜明了。

  太子呈上的礼物——天仙祝寿玻璃插屏。

  大阿哥呈上的礼物——春山伴侣图(唐寅)。

  三阿哥呈上的礼物——百寿图(胤祉)。

  四阿哥呈上的礼物——东汉白玉龙纹珮一块。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罕见稀有、价值千金的玻璃插屏,前朝著名画家唐寅的代表作之一,东汉时期的古董,跟胤祉自己画的百寿图放在一块,前三者的身价都跟着跌了。

  胤祉知道今年是皇阿玛的整寿,三十大寿嘛,但也没必要这么拼吧,今年便送出这样的重礼,那往后呢,要知道送礼只能越送越贵重,而且他们仨现在都是学生,等到将来出宫开府后,送礼的门槛又要更上一层楼。

  皇阿玛将来还有四十整寿、五十整寿、六十整寿,甚至七十整寿也不是没有可能。

  现在就送这样的大礼,那将来有的送了。

  连胤祉自己都觉得寒酸的寿礼,却得了皇阿玛的一声称赞——心虔志诚、孝思不匮。

  当然今日的寿宴之上,除了大阿哥外,献上寿礼的几个儿子都得了赞。

  演武场事件才过去没几日,有消息渠道的人自然知道皇上这是为何给大阿哥没脸。

  纳兰明珠已经托人给惠妃娘娘和大阿哥捎过话了,日后万不可如此鲁莽,大阿哥作为皇上的长子,需有长兄风范,他也问了大阿哥此举的原因,没想到居然是奶嬷嬷的几句碎言。

  惠妃则是直接白了脸,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皇太后向来不理宫务,皇贵妃有孕,钮钴禄贵妃有孕,德妃和宜妃也有孕,皇上原本是把寿宴交给她和荣妃打理,只是荣妃当时忙着给三阿哥搬宫,拒绝了此事。

  所以皇上三十整寿的寿宴是由她操持办理的,这是多大的荣耀,结果皇上居然在寿宴上直接下了大阿哥的面子。

  惠妃挺直腰背,还好今日她也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

  康熙坐在上面,已经瞧了良贵人好几次了,第一次只是巧合,以良贵人的位分,位置并不靠前,只是宫中舞妓跳舞时,主舞的那名女子刚好将手中的红绸抛向良贵人的方向,从康熙的角度来看,红绸的另一头离良贵人也就一两尺的距离。

  舞妓们身着红衣,那绸缎也是鲜红的,可良贵人却是一袭藕绿,只一个侧脸,便足以入画了。

  美则美矣,只是空有皮囊,日子久了难免乏味。

  说起来,自良贵人怀了小八以后,他就没有再召见过了。

  万寿节当日,康熙宿于皇贵妃的承乾宫,第二日便翻了良贵人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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