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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心思(上)


  方海这个人有个优点,  知道自己哪里做不好就老琢磨。寻思平常是没什么时间,这不赶上自己受伤放假在家,没事跟孩子多套套近乎。

  可孩子也忙得很,  比他还忙,  早出晚归的,  事情多得很,  能说得上话的时候就吃饭的功夫,  也没多大会。

  而且禾儿吃饭快,  早饭吃完碗一放就往外跑。

  方海琢磨着跟,  腿比脑子快就跟上去。

  禾儿每天都是家里第一个出门的人,  有时候是她喊王月婷,有时候是王月婷喊她,两个人别苗头别得狠,好又比跟别的小女孩要好。

  今天是王月婷喊她,  王家条件好,家里双职工,她上头两个哥哥是双胞胎,  在市里上中学,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儿,  穿衣打扮自然好。大人的工装裤改短给孩子穿,深蓝色的棉布短袖,军绿色的硬底鞋,难得的是没有补丁。

  谁家孩子的衣服不带补丁?禾儿的还带呢。

  王月婷挎着书包带子催禾儿说:“你怎么这么慢,  我都等老半天啦。”

  “骗人!我刚听到你的声音就跑出来了。”

  “反正就是等了,  不信你问高明。”

  高明这孩子,  长得瘦,  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旧衣裳,  看样子就知道不爱说话,也没有这个年纪的孩子那样爱笑,嘴紧抿着。

  他是最向着禾儿的,摇摇头说:“没有等。”

  禾儿理直气壮道:“哼,他说没有。”

  王月婷气鼓鼓。

  “你就是方青禾的小狗腿子!”

  一般孩子,要是被人说是小狗腿子,能气得给人撕下一层皮,高明居然还点了下头。

  方海看了直叹气,老高家这孩子怎么教的,怎么一点气性都没有。

  总之,三个孩子顺利会师,王月婷和禾儿吵吵嚷嚷往门口走,高明跟个小影子似的跟在后面。

  方海不远不近坠在后头。

  禾儿以为爸爸是顺路要去上班呢,还奇怪他手都这样了怎么上班,一味跟小伙伴说话。

  这个点,是家属院孩子最多的点,拿着馒头跑的、衣服扣子没系上的、没拎书包也不知道在跑什么的都有。

  从另一个方向,王家兄妹簇拥着陈清韵,后头还跟着一大帮子人,家属院的孩子王名不虚传。

  看得出来,好朋友同仇敌忾,两个小姑娘不约而同“哼”一声。

  王兰兰不甘示弱,也“哼哼”,谁还不会了是怎么的。

  这矛盾还挺深的啊,方海看不明白,目送孩子到院门口,又返回。

  家里,赵秀云正在给苗苗扎辫子,分成两簇绑成麻花,系上红头绳。

  苗苗照着镜子,满意得不得了,小手拉妈妈要去上学。

  她还挺喜欢育红班的,有很多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子可以一起玩,不像姐姐的好朋友,总是不带她一起玩。她自己也有最好的朋友,叫白若云。

  不过若云奶奶很凶,总是不带她下楼玩。

  只有在育红班的时候,两个人才能凑一起,她今天还给若云带了饼干,用纸包着放在裤兜里,跟有什么宝贝似的紧紧捂着。

  方海进门就看到了,故意逗她。

  “苗苗拿什么了?给爸爸看看。”

  苗苗一脸警惕道:“是给若云的饼干。“

  若云,又是一个方海不知道的人。

  如果说禾儿这孩子是话多到屋子都装不下,苗苗就是话少,回来就安安静静地,跟姐姐是一个天一个地。

  唉,还是不够上心啊。

  方海检讨自己,主动揽活道:“我送她去吧。”

  家里到育红班就一小段路,谁送都可以,苗苗无所谓的,去拉爸爸的手。

  小朋友走路要牵好好,不然会被老虎吃掉的。

  大人的吓唬,孩子有时候就是会当真。

  苗苗拉着爸爸的手走路,眼睛滴溜溜转,一手还是捂着口袋不放,好像半路上会有谁来抢她这块饼干。

  方海忍俊不禁,问:“若云是你最好的朋友?”

  “是第一名。”

  哦呵,还挺要紧的嘛。

  方海有心想看看这位“第一名”,毕竟媳妇隔壁班的孩子都认得,自己也不能老这么落后啊。

  可惜他今天时间不赶巧,白若云小朋友还没来上学,他总不能站在门口等,苗苗都挥手跟爸爸说再见了。

  方海跟着挥一下。

  育红班有自己的小院子,其实就是找个地方给这些还不能上学的孩子,在有人看着的情况下玩。

  院门口画着花花草草,还怪像真的。

  方海觉得有意思,伸手摸,摸完正跟等孩子的陈老师对上眼,讪讪笑。

  这都对上眼了,老师有时候也爱跟家长唠几句,毕竟都是家属院里的人,好歹脸熟。

  陈老师说:“小方今天送孩子来啊?”

  方海腹诽,刚刚不就是你从我手里接的苗苗,怎么爱讲废话。

  但情面上得客气说:“对,今天正好有时间。”

  陈老师:“有时间也得有心啊,我们家那口子,一步都抬不到这。”

  男人哦,油瓶倒了都不扶,孩子几岁都不知道,别说这几步育红班接送,那是跟个大爷似的得叫人伺候着。

  这满大院就数苗苗妈妈最有福气啊。

  方海尴尬笑,寻思你跟我说这干嘛,跟你男人说去啊。

  还是应:“老李忙,我这不放着假呢。”

  “忙,谁不忙?我不忙是怎么的。”

  “那嫂子你忙,我先走了啊。”

  方海称得上是落荒而逃,回家跟媳妇抱怨。

  “她家的事,我哪知道,跟我说做什么。”

  赵秀云手上活不停,问:“你附和她了没?”

  “没啊,我跟老李是战友,能说啥。”

  “没有就好。”

  赵秀云把抹布拧干,水往屋外倒,说:“陈老师是逮着人就骂她家男人,但你要是跟着骂,她会骂你。”

  这人都什么毛病,要不想让人骂,就不要自己先骂。

  家里媳妇孩子不好搞,别人家的也不好搞,方海啧啧惊奇道:“那她图啥?”

  “我哪知道,反正下次她跟你说话,你别搭腔,惹一身骚。”

  方海:“行,那我躲着点。”

  但由此窥见,他还挺同情老李的。

  “媳妇这脾气,老李日子也不好过啊。

  不好过?

  赵秀云冷哼道:“你试试一个人洗七个孩子的衣服,做七个孩子的饭,管七个孩子的吃喝拉撒,脾气能比她更不好。”

  更何况陈老师还上着班,不上不行啊,家里负担大,好端端的人都会被逼疯。

  “七个?”

  方海倒吸口凉气。

  家里虽然是赵秀云管钱,但记账记得仔细,花多少存多少都会跟他说,这些日子他也算是知道当一个家要多少柴米油盐。

  普普通通一个孩子,每个月吃喝拉撒摊下来都得十块钱,七个孩子就是七十,再加上大人的嚼头、换季买衣服、家里添大件、人情往来,根本攒不下来多少钱。

  这还是孩子养得糙的,但凡像禾儿苗苗那样蒸鸡蛋、白面、肉、牛奶,一季一套新衣服的伺候着,那十块钱根本打不住。

  也就是家里孩子少,养得起有富余,换别人家,啧啧。

  方海心有戚戚焉:“老李家居然有七个?”

  虽说都是战友,他还真不太知道这些。

  赵秀云奇了怪了,男人平常凑一块都在聊些啥,怎么说什么他什么不知道。

  她问:“咱们隔壁有几个你知道吗?”

  方海很受羞辱。

  “看不起谁呢,国富民强,不就四个。”

  陈秀英四个儿子,分别叫赵国、赵富、赵民、赵强。

  名字起得很没特色,这院里叫建设的就有仨。

  赵秀云一直觉得名字是人的一道招牌,像她长得这样好,叫秀云一听就有书卷气,她要是叫招弟试试,立刻掉三截。

  因此禾儿和苗苗的名字是她花大力气想的,未免方海定,户口都是上了才先斩后奏。

  方海当时其实还挺有意见,他也是第一次做爹,想给老大起名方文娟,据说花他不少功夫想的。本来也不算太差,跟青禾一比他自己都觉得差那么点意思,到底自己文化水平低,到老二直接默认孩子妈给起。

  赵秀云心想,你要是真连这个都不知道,就不是该看不起,是该去叫大夫看看长没长脑子。

  她敷衍夸一句:“那你可真厉害。”

  空地里揪个孩子,都知道国富民强是四兄弟,他咋的,还觉得自己了不起吗?

  方海当然不觉得,他左右看家里,问:“你明天去上班,有啥要我做的不?”

  赵秀云就三天假,方海有七天,但他一只手都那样了,有事也轮不上啊。

  赵秀云摆摆手:“没有,到点我会回来做饭。”

  做饭这件事,方海还能帮着先把米煮上。

  赵秀云拿出碗给他比划道:“米你放到这儿,然后再拿这个倒四碗水。“

  要这么详细还做错,他等着被剥皮吧。

  方海记得牢牢的,对自己也颇不放心,说:“要不你拿笔给我划上,我怕我忘了。”

  赵秀云又升起能指望他什么啊的心,欲言又止叹口气。

  “行,我给你划上。”

  月供应她是精打细算吃,多吃一口月底就等着买议价粮吧,一斤三块,割她的肉吃比较快。

  偏偏想割她的肉都找不出三两。

  没人的时候,方海就有点爱动手动脚,拽了媳妇的手说:“怎么感觉你又瘦了。”

  赵秀云自己也奇怪,一天半斤牛奶喝着,家里伙食又不差,父女三个都养得好好的,就她掉下去那点肉,怎么都补不回来。

  没胖就等于没吃,她都觉得自己亏死了。

  一手捏着手腕骨说:“不知道啊,就是不长肉。”

  抱着都膈手,这要是吃得多还不长,那就是干得多。

  方海不许她干活。

  “我来我来,你坐歇着。”

  坐歇着?

  打能下地干活,赵秀云就不知道这仨字怎么写,今天倒新鲜,看他吊着只手都不安分,有些无奈。

  “行,你来,你要能行你就来。”

  人家还真能行,一只手虽然不太方便,磕磕绊绊也能干一茬。

  要是那种眼里揉不得沙的一准不合格,但赵秀云不是,结婚过日子的人,要是样样都要计较,她能给累死。

  她坐着当监工,还摸出把瓜子来,东指挥西指挥。

  “用点力,没擦干净。”

  方海任劳任怨,满屋子蹿来蹿去,还乐在其中。

  夫妻俩身份掉个,赵秀云拧开收音机,听得好不惬意,听着听着还唱起来。

  方海停下来擦把汗说:“给爷唱大点声。”

  给他能的。

  赵秀云飞着眼刀,还是听话唱。

  “东方红,太阳升……”

  唱歌费点嗓子,就有人干活,有什么不行的。

  方海浑身是劲,他觉得偶尔放这么个假挺好的,孩子不在,夫妻俩说话做事都自在,不像孩子在,媳妇眼里也看不太见他。

  到底有伤在身,赵秀云还真不好太奴隶他,见差不多了去厨房做饭,叫他停下来。

  方海就是一尾巴,她走到哪里跟到哪,跟得还近。

  赵秀云要是猛地后退,就扎进他怀里。

  胸前还吊着手呢,这人是不是该骂?

  “老实点。”

  方海一是粗犷,二是骨折这种伤,他十来年也有过几次,俨然“惯犯”,很不放在心上,被骂了就嬉皮笑脸,只要不往心里去,就当没被骂过。

  总之脸皮厚得不像样。

  真是怪哉,赵秀云没结婚前公社也有这么号人,天天往她跟前凑,骂得狗血淋头也无所谓。后来嘛,听说老赵家收八百块钱彩礼,也就没有后来了。

  说起来,方海娶她真是大价钱,要不是为这个,她落不到这家的门边上。

  赵秀云其实一直挺好奇的,问他:“我妈当时要那么多聘礼,你怎么能应?”

  新婚她就知道,婆家意见老大,恨不得从她身上剜下一层肉。

  方海直白道:“当时大家都说,等功成名就就娶个像你这样的漂亮姑娘。”

  少年人总是有数不清的幻想,聚在一块说话都以为自己将来能干大事。有钱了就娶个漂亮姑娘,盖五间大房,生一窝孩子。乡下人,想出头哪有那么容易。后来功成名就的就他一个,可不便宜他了。

  赵秀云知道整个大队不少男孩子喜欢自己,谁叫她长得好呢?谁不喜欢颜色好看些的。

  不过还是有些意外,毕竟方海参军的时候她才十二,说起来,十五六岁结婚的大有人在,好像又不奇怪了。

  方海这会说起这些不觉得不自在,还说:“你记得石头吗?”

  “记得,就是三口井后头那家的。”

  老家的人,赵秀云有的也是记不太清,她出大队太早,但石头还是有印象的。

  “他原来老喜欢你了,还跟明子打架呢。”

  其实赵秀云跟他们都没说过话,乡下风气不算开放,又都早熟,男孩子堆里认定一等一漂亮的就是她。

  漂亮姑娘,总是引人注目,现在想想,还挺可笑的,人家连你赵钱孙李都不知道,两个人还争“可不可以喜欢”。

  这些事,赵秀云是不太知道的,小时候献殷勤的人太多,随着年纪渐长又变少。她打小就知道,自己是家里案板上的肉,切多少,怎么切自己说的不算。

  “喜欢我的男孩子多了去了。”

  这话是一点都不假,方海当时花彩礼不是不心疼,都抵不过他想娶赵秀云的心。喜欢是肯定喜欢的,但这种喜欢和衣锦还乡要盖大房子是一样的,好像是标配,觉得我就该娶这个人。

  相看结婚,说有多少感情肯定是骗人。

  就是赵秀云都不是奔着喜欢结婚的,她那个时候有好几个愿意花钱的预备对象。

  一个是公社副书记的儿子,不过是老小,人不够上进;一个是县机械厂的四级工,年纪大;一个是供销社经理,有点爱搞花花头。

  共通点是家里条件都很不错,起码比农村出身的方海好。

  但他也有优点,长期在外,她可以一个人住在公社,少跟婆家人打交道,而且年纪轻轻就提干,大有可为。

  总之这个人,是大姐赵秀丽权衡利弊后选的。

  其实她要是奔着钱,选另三个都还好些,娘家妈为此很不高兴。不过赵秀丽自己也跟妹妹说,结婚就是投胎,这胎希望她能投得好。

  姐妹俩不是没有温情的时候,赵秀云有时候心软,想起来的全是大姐的好。可就是因为有好,才叫人更恨,恨她把弟弟们摆在第一位。

  一笔理不清的烂账。

  两个孩子的妈了,即使憔悴也不掩风采,再加上自信里的万丈光芒。

  方海心想,功成名就就是好啊,人还是得拼,拼了啥都有。

  他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饭是不是能出锅了?”

  赵秀云拿碗摆筷子。

  “可以,端出去吧。”

  午饭只有两个人,赵秀云又愁起来。

  “禾儿估计又吃忆苦饭。”

  忆苦忆苦,饭是真的清得能照影。孩子本来就消耗大,天天回来能吃两大碗米饭。

  方海:“那怎么不给多带点吃的。”

  他都看到了,就一个馒头两块饼干,哪里够。

  “你知道他们多少人去吗?这种大集体活动,讲究的就是集体,大家日子过得都不怎么样,你哐哐掏出仨馒头,别人家怎么想?”

  得,吃个饭的事,到她这里又有这么长一套话。

  方海不说话,吃过饭把饭碗摞一块非要试图洗,把搪瓷盘磕掉老大一块漆。

  赵秀云见自己就去倒个热水出来泡碗,他就折腾出事情来,伸手赶:“不是说下午开会吗?赶快走赶快走。”

  趁着没骂人,方海赶紧往外走。

  开会又不用手,他照常参加,和陈斌坐在相邻的位置上听布置任务,很快就是七一,营地要搞晚会,让多出节目。

  一帮人平时除了训练就是训练,不用动员就能给你整出五花八门的事情来。

  方海转头把这件事安排下去,就要回家,他现在可是放着假的伤病员,不回家还能干嘛。

  陈斌也要回,顺路和他一块,两人说着话。

  陈斌说:“你这手好点没?”

  到底是因为他伤的,总叫人过意不去。

  方海完美的那只手摆摆:“不要紧,养养就好。”

  又问:“你咋样?”

  “一样,差不多。”

  看气色是不像差不多,吃的食堂病号饭,跟他这样有媳妇精心照料的人怎么一样。

  两个人其实原来就认识,很之前的一次任务了,不过是机密,方海就没提过。他推心置腹说:“夫妻过日子,有什么矛盾说出来,总好过你这样子。”

  陈斌只是苦笑说:“她肯听就好了。”

  冰冻三尺,童蕊从小就轴,也是他给惯的,到今天还是这样子。

  方海不是能言善辩的人,心想要是我媳妇在这一准能给你说通,但我不能,那还是别说的好,草草带过话题,说些工作上的事。

  到家属院门口,就看到王海军带着陈清韵在妇联办公室门口玩。

  陈清韵看见爸爸也不叫,当做没看到。

  方海看了都替他尴尬,开始想自家爱撒娇的小姑娘,虽然是要好处的时候才撒娇,也比这样来得好吧。

  他默不作声往陈斌肩上拍拍,大步要走开。

  张梅花从办公室里看到人,追出来喊:“小方,小方你等一下。”

  方海往回走,今天可真奇怪,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跟他说话。

  张梅花要说的话就一两句,托他把文件给赵秀云,顺带问问伤怎么样。

  方海对着谁都是一样的话,说:“没事,再半个月就能拆石膏。”

  他称得上是容光焕发,要不是手打石膏,谁能看出不舒服。

  再看看陈斌,张梅花忍不住叹气道:“你跟陈斌聊得来,没事多劝劝他。”

  方海能劝谁,他再古道热肠,这种事也掺和不了,只能随便应一下。

  张梅花也知道自己是强人所难,病急乱投医,可谁叫她跟陈斌妈妈有二十年交情,不能不多帮晚辈打算。

  她换回公事公办的样子说:“行,不耽误你,好好养着啊。”

  方海这回是真的要回家,才走几步,就听到王海军扯着嗓子喊:“童阿姨,我要去接妹妹了!”

  童蕊含含糊糊不知道应什么,陈清韵进了办公室里,王海军朝着家属院外面走。

  什么意思?王兰兰去学农,他还每天去接的吗?

  方海那点“人该有的心眼”转起来,王兰兰有人接,禾儿没人接,那孩子不是输一截,肯定不高兴。

  得,也别回家了,接孩子去。

  方海还真不知道学农在哪里,跟在王海军后头走。

  王海军起初没发现,毕竟是大马路,又不是他自家门口,谁都可以走。但吊着手的人太醒目,他回两次头认出是谁,心思虽然嘀咕,也没有要搭话的意思。

  本来他是挺喜欢跟方青禾玩的,别的女孩子都不爬树,就她爬。可是方青禾老爱跟他争,那怎么行,他可是头头,多没面子啊,而且还惹兰兰不高兴。还是清韵好,听话,让干嘛就干嘛,说不要也软软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路过公社小学还不停。

  方海看手表,学农的地方比他想象的远,小孩子估计要走半小时才能到,就这趟路都够禾儿消耗的,难怪天天回家都饿得慌。

  他下意识掏口袋,还有出门前媳妇给他垫肚子的两块饼干,幸好刚刚没吃掉。

  一直到两间草棚子前,王海军才停下,他时间掐得准,刚到老师就吹集合的口哨,集合完就该解散了。

  方海当然是跟着停,伸长脖子找女儿在哪。

  禾儿和同学挤着排队站好,比早上出门的时候显示出几分狼狈,头发、衣服、鞋子都乱,又是草又是土,回去准得挨说。

  方海一眼就看到,没打断老师做最后讲话,左右看,除了他这个大人,还有几个妇女,应该也是来接孩子的。不过少,基本都不接,孩子们一般成群结队回家,要么哥哥姐姐带着。像王海军这样跑大老远来接妹妹的估计就这么一个,看来这孩子也不是没有优点。

  方海本来为女儿爱追在他后面跑有几分看不上,这会也不得不说刮目相看,能友爱手足,就是很好的孩子了。

  王兰兰是习惯哥哥接的,看到人就跑过来。

  禾儿酸溜溜地,跟王月婷都“哼”一声。

  王月婷一年级的时候也是有哥哥们接的,还有两个,但是二年级的时候他们都去市里念初中,只能自己上下学。禾儿是压根没有哥哥,做惯姐姐的孩子总有几分艳羡。

  偏偏王兰兰还要大声炫耀说:“我哥哥又来接我啦!”

  天天接天天接,有什么好说的。

  禾儿小脸鼓鼓,还以为自己气到眼花,定睛一看,惊喜大叫出来。

  “爸爸!”

  方海一直在等女儿看到他,没想到这孩子眼这么不尖,跟人斗一回气才发现。他走过去要牵孩子,人家已经率先冲他扑过来。

  还别说,有点饿虎扑食的意思了。

  禾儿高高举着爸爸的手,和刚刚王兰兰的表情如出一辙,几乎是扯着嗓子喊:“我爸爸来接我啦!”

  一遍不够,还要挨个同学炫耀,连老师都不肯放过。

  方海没料到她会这么高兴,有些意外,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他最近放假,那明天再来接吧。

  所以说,他根本不知道女儿的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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