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好像忘记了什么
玉泽这帮我寻了《魂抄》回来的情谊,我自是感激涕零。但与逐月缱绻之际,他只说这人是他无意中救下性命,故而追随于他,所以这谢意他替我还就是了。
我勾唇笑笑,抬手便拆了他身上最后一寸衣物,鬼祟之气更是同时从掌心而出,倏然便灭了房内所有灯火。
他的动作倒是越发比过去轻柔,似是生怕碰坏了我似的,一寸一寸都是细细抚过,引得我一阵阵战栗。
我知我这躯体未必能坚持多久,自然也是拼尽全力与他合为一处。黑夜里看着他星亮的眸子,似是这么多苦难早已甜若蜜糖。
……
大抵是因为我这身子刚刚从魂魄正式凝聚成人形,现今依旧虚弱得很,就连我早晨起身,也觉着自己整个人轻飘飘的,还得逐月扶着我下床。
“你这样子,还是该好好在家里待着,别出门了。”逐月语气有些担忧,伸手扶着我的力道不轻不重,正正好足够让我起身,又不至于捏痛了我。
说来也怪,我一向自诩皮糙肉厚的,自打这魂魄重归人形,昨夜一晚竟然让我觉着身娇体弱了不少。
“好不容易回归人形,自然是想出去看看。”我浅笑着看他,他依旧气质风华,可面容还是憔悴,似是这段日子忧思太重。
我忍不住伸手抚平了他眉间的一丝皱痕:“……抱歉,让你等太久了吧?”
他却只是傻笑并不答话。
我与他一同梳洗,一同出门,外头的艳阳高照让我颇有些不适应。
他细心体贴地抬了袖子为我遮阳,我亦是回他一个柔柔的笑。
岁月静好,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
遥遥看着远处等着我们的玉泽,他就那么立在阳光里,颀长的身姿在这日头下显得更是儒然。
然而,我竟忽然记起了这人的面容究竟像谁——韩风。
但是,韩风是谁来着?我脑中好像丢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他温和有礼地冲我们躬身:“二位昨夜歇的可好?今天日头稍毒,路程也远,还得辛苦一回。”
“多谢。”逐月只是简单回了两字,见我这边似是抬不起脚跃至飞行法器,也不顾旁人的目光,单手搂着我的腰身就带着我一同上了小舟。
我趁着小舟内仅我们三人,便安然蜷在逐月怀里。好在他似乎知道我这肉身娇弱得很,身上未有任何金银器物,今日只是穿了一件柔软的长袍,任由我拿他当了靠垫。
玉泽也是个识趣之人,很是主动地操控起这小舟来,一丝多余的目光也未往我们这边扫来过。
“今天身子还是不适么?是不是不该强行化人形?不如等会我们去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尸体或是干脆重新拿什么材料捏一个躯体?”他有些心疼地看着我,也是知晓我这具躯体来之不易,更是娇弱不堪,几乎一片掌风下来就能给我吹跑了。
“别人的身子总不如自己的好使。”我眨了眨眸向他,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地在他身上蹭了蹭,“反正不是有你在么?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他失笑不已,只得把我搂在怀里。
而我却忽然察觉了一道莫名向我的目光,再顺着目光看去之时,这玉泽已经悄然转移了视线,仿佛刚刚的视线只是我的错觉。
但,韩风究竟是谁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我却隐隐觉着,这人不会害我。
……
我陪着他每日来来回回,有时是去和一些势力交换条件,有时则是去顺手帮忙收拾了一些作恶的妖兽或是魔物。
只是,每当大家启程收拾妖兽之时,总有人会一副难言之色的面容看我两眼,仿佛有些欲言又止。
然而我却不知为何。妖兽嘛,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这些日子以来,我几乎与逐月形影不离。是真的形影不离,因为我几乎不离开他半步。走哪儿都要么拽着他的袖子,要么攀着他的胳膊。
他也任由我抱着他的胳膊,只是每每回眸看我的时候,除去那片宠溺之色,倒还多了几分怜惜。
怜惜什么呢?
除此之外,就连叶宛宛也不时地来看看我,不是为我检查身体,便是为我揉揉脑袋,偶尔还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些“蕴灵”啊,“朱桥”啊之类的名儿,然而我就有些纳闷了,我自小生长在大悲宫,虽然我不怎么常和大悲宫的外门弟子们亲近,总跟景云师姐几人待在一起,但若真的有这么几个名字,我觉得我也该是认得的。
但现在看来,这几个名字我并不记得。甚至,我也差不多忘了为何那时会看着玉泽想起名为韩风的人。
这些于我,仿佛都慢慢地只剩了几个模糊的字眼,甚至更可怕的是,哪怕就连这些记忆,也能每日让我觉着正在我脑中淡化。
直到某一日,当我再度见着一少年之时,他的神色才是真真让我觉得有些惶恐。而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则更是让我不安。
因为他叫我“娘亲”。
我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不,我现下才用我稍有浑浊的大脑想清楚了事情的来由:他们的多番试探,还有逐月怜悯的眼神,大约都是因为,我的记忆正在逐渐衰退吧?……
我心中更是大骇。
急急之下想去逐月的藏书阁中翻找些资料,却正好被一人撞了个正着。
“朝阳姑娘?你有什么需要么?”玉泽诧异看向跑得满头大汗的我,眸中某些东西一闪而过。
“我?刚刚回归人界不久,自然是想来看看自己有无什么需要在意之事。”我并未明说,虽然我也晓得他对我的病情大约也是有些了解的。
“……那,可需要玉泽帮姑娘找些什么吗?玉泽别的不说,这藏书阁还是经常来的,倒是真能帮上些姑娘的忙才对。”玉泽话语间很是谦逊有度,此刻却让我觉得和那名为韩风之人并不相同。尽管我也不记得韩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既然有人主动帮忙,我也没有拒绝的道理,想了想后,我还是答应了。
但他果真对这藏书阁极为了解,甚至我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每本都看过些许,因为——
“那本不对,只是说到了些阴界的神话,却是没什么可信度。”
“这本也不可,里头只是说了些人界与阴界的桥梁,却并无说到你这魂体该当如何。”
“唔……你手边第三册应该可能会有些和你相关的东西,但估计不大全,你若是有空也可以看看。”
……如此下来,我有些悻悻地放下了手中的最后一本,沮丧地看着面前这人:“不如,你来帮我找?”
玉泽一愣,随即浅笑:“也可,朝阳姑娘只要信得过在下,在下定然竭尽全力为您找寻和您相关的所有东西,整理成册送至您的房里。”
我也没意见,更没什么想怀疑他的意思。只是,看着他这幅老实样,我倒是起了些别样的心思。
眼见着我在他面前一横,他缓缓合上手中书册,只是往后稍退一步,躬身:“不知姑娘还有何吩咐?”
“你可认识韩风?”我也不跟他打什么马虎眼,直截了当。
玉泽被我问得稍稍抽了抽嘴角,但还是嘴硬:“……不认得,难不成姑娘认得?”
我扁扁嘴,看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状:“……谈不上,只是隐隐记得罢了。”但我又随即补充了一句,“但我总有些预感,只要能查明白这个人,我便也能明白我究竟为何失忆。不知玉泽公子可否帮我查找看看?”
他似乎并未料到我会将查找此人的任务交代与他,面上稍显愕然,很快又转为正常笑容:“那是自然。魔君乃是我的救命恩人,朝阳姑娘又被魔君视若珍宝,我自会倾尽全力帮你。”
我挑眉冲他一笑,也也学着他的样子稍作躬身行礼:“……那便多谢了。”
我虽也自行找些资料,但他找资料的样子显然更惹我的注意。
他翻书动作极快,一目一页也不为过。
我稍稍瞥了他两眼,而后便也开始专注寻找些自己病状的资料。只是我这原本过目不忘的本领在现在的身体状况下显然是没能发挥出原先的十分之一,看不多会儿就没了力气,双眼肿胀酸痛,最终也只得在旁边休息会儿才能稍作缓解。
“朝阳姑娘先回去吧,等会儿玉泽必然将所有查找到的资料都为姑娘送去,且放心。”他也不知从何时注意到了我逐渐消失的体力,看了看疲惫的我,才有些着急道。
我无奈于孱弱的身子,但我果真在傍晚时收到了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书册。其中某些书页被夹上了一支金叶,于是我便晓得是这人给我做的记号了。
“这是什么?”逐月怕我搬不动,很快伸手把这摞不算太多的书册放至书桌上,随意捡起一本翻了翻,蹙着眉,“……怎么在看这些?身子还是不舒服么?这些事情,我来处理就好,你只管好好休息。”
他果真还是不想让我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有多差。
我心下转了转,还是轻轻笑着:“我就是看看,以防万一罢了。”
他默然点头,算是同意了我这借口。
只是,这晚他搂着我入睡的时候,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似是……害怕再次失去了我。
……
“你就算强留她在身边也是无用,她这身子日益变坏,根本无从陪你一生,还不如带着她前去大悲宫碰碰运气。”
“那又如何?她需要什么,我去给她找,她想要什么,我去给她打下来!总归好过她去些不太平的地方。”
“……大悲宫现今确实不太平,但也总归是她的家。”玉泽似是沉默一阵,还是悲凉道,“……你就算是想把它打下来,也得问问看你家那人同不同意。”
我只听到这里,两人便同时察觉到了我的到来,谈话声戛然而止。
我看着两人面面相觑的面容,只当自己没听见的:“叶宛宛最近新研究出了点吃食,我送来给你们尝尝。趁热吃吧,别凉了。”
我只是把盘子放下,而后便施施然又退出了房间,留下两人眼色各异地立在房内。
虽然只听得数语,我也能猜着逐月和玉泽的纠纷所在——
前两日在研究玉泽为我整理的书册之时,偶然间发觉其内有一法器可以有固魂作用,而这法器我也是熟悉得很,正是爹爹给我的那枚晴方扣。
我不记得我把这玉扣放去了哪里,但在这青渺大地逗留了这么些日子,我也听闻了关于很多年前大悲宫巩固了皇术的事。
当年爹爹跟我说过关于这晴方扣的一些事情,虽然我已经记不大清了,但这东西可能能作巩固皇术用才对。再加上如今逐月的反应,我猜着这玩意十之八九应是在大悲宫内才对。
我琢磨了许久,虽然有些不舍逐月,然而还是更想试着取回晴方扣看看。大悲宫可能换了人,还可能从前疼我爱我的师兄姐们都不在了,但我还是想去看看,想去为自己的魂体最后努力一次。毕竟,我是想陪他一辈子的啊……
……
我尝试着找到大悲宫的门口,其内守卫见着我,却如同见着鬼一般:“……朝、阳?”
咳咳,都怪我这垃圾身子,自打我从魔君府邸的墙头跃过,石苔略滑,一不留神摔至墙底就给我刮花了脸。眼下脸上血污青紫俱全,也难怪人家看我跟看着鬼似的。
我看着几人犹疑不定的神色,自是不想被他们看出我已经失去了不少的记忆,此刻只能尽量温和笑着淡然作答:“……可否能求见你们宫主?”
几名守卫面面相觑一眼,最终由一名守卫进去通报,另外两名则是把我带到了一处偏厅。
唔……虽然这里和先前我记忆中的大悲宫所处位置不大一样,害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找着,但这地方的陈设,倒是和当年的大悲宫如出一辙。
我犹自坐在其间一客椅上,抬手轻轻抚摸着客椅上的祥云纹路。这可是爹爹朝辰当年亲自画下的图样,和寻常的祥云纹路不大相同,这祥云皆是以三朵为一组,算是爹爹留下的记号了。
“朝阳?”其一人踏门而入,身着青褐色长袍,虽是看上去朴实无华,但其内却隐隐嵌着暗金色纹样,也算是有意思的服饰了。
“嗯。”他定然是认识我的,然而我却不记得他了,只得轻吐了这么一字,算是打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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