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许梨一行人从台球室出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街道两侧的树木枝桠交错,昏黄路灯照射下,在灰白水泥路上投下晃动光影。
“周公子,许美人,这会儿时间不早了,你俩是各回各家,还是……”梁嘉树没把话说完,但脸上的表情就显得足够暧昧。
周林凯脱下夹克外套,披在许梨肩上,将人往怀里一带,抬眸看着梁嘉树轻笑:“你说呢?”
“哟——”梁嘉树笑得意味深长,“我懂,这是要去春风一度了。”
“滚远点。”周林凯笑骂一句,抬起长腿朝梁嘉树踢去。
梁嘉树迅速闪到薄弋身后躲过,从薄弋背后探出头,挤眉弄眼的笑:“那我们三个老光棍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周林凯骂道:“赶紧滚。”
许梨在转身和周林凯离开前,下意识回头,视线正好与薄弋对上。
灯影延伸至薄弋脚下,他半张脸隐在茫茫夜色中,鼻梁挺拔,唇色很浅,脸上神情叫人辨不清喜怒。
薄弋看着她,漆黑的眸色在这一刻愈发浓郁,像是暗夜里寂静燃烧的野火。
只消一眼,就能将许梨燃烧殆尽。
许梨心脏狠狠一跳,慌乱移开了眼。
周林凯察觉许梨情绪波动,以为是夜里凉,不由帮她拢紧外套,温声叮嘱:“虽然入夏了,但夜里凉,你下次出来多穿点衣服。”
许梨无法忘记刚才薄弋看她的眼神。
病态的,不带一点儿掩饰的偏执欲。
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拆骨入腹。
许梨第一次见到薄弋用这样的眼神看她是在高二下开学前期。
她在朋友那里得知薄弋要跳级参加高考,气愤他失信与自己一起上大学的约定,赌气答应了邻校男生的追求。
在薄弋最后一次上门补课时,许梨牵着男友的手把他拦在门口,不让他进门:“以后不用麻烦小薄老师帮我补课了,我男朋友会帮我补习的。”
那天是立春,南城天气却还未转暖。
薄弋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卫衣站在冷风中,身形消瘦。
他视线从许梨和男友交握的双手缓缓上移,掠过少女明艳艳的红唇,直视她的眼睛。
须臾之后,薄弋冷淡又沙哑的声音响起:“不要了吗?”
许梨下颌扬起弧度,冷艳范儿十足:“不要!”
“……”
薄弋没有说话,沉冷的黑眸无声凝视着许梨。
许梨和他的视线对上,吓得往后退了半步,连到嘴边的狠话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薄弋表情沉静,可看她的目光却带着阴鸷的冷,就像小时候被自己养的那条墨西哥黑王蛇缠上脖颈,一圈圈勒住命门,窒息感扑面而来。
许梨用张扬舞爪的面具掩饰自己的害怕:“说了不要你补课了,就不要了!”
薄弋垂下眼,额前碎发也跟着落下,嘴唇绷得很紧,克制将要崩堤的感情。
安静之间,许梨不由用余光去瞄薄弋,他右手食指指腹重重挪挲过光滑佛珠表面,珠串碰撞,发出细微声响。
半响。
薄弋才缓缓抬眸,声线透着脆弱的嘶哑:“好,我走。”
许梨松了一口气,看着薄弋转身离开。
远处有风吹来,风沙迷花了许梨的眼,她忽然有种错觉,薄弋脊背略弯,像是遭受了重大打击,连走路的身形都踉踉跄跄。
起初,许梨还忍不住去关注薄弋。
后来一个炽烈如阳的少年闯进许梨世界,让许梨迅速将薄弋抛之脑后,与他形同陌路。
这样的“陌路关系”,持续到上周两人酒吧重逢。
许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对周林凯的话也是敷衍了事地回:“嗯嗯嗯,我知道了。”
周林凯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人,此时不宜多言,只揽紧许梨的肩,放慢脚步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许梨和周林凯相携离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薄弋视野中,他收回视线,单手插进裤兜里,从光暗交界处走出,同梁嘉树两人说:“回去吧。”
-
直到抵达周林凯在南阳路的公寓,许梨才从久远记忆中抽身。
进门以后,周林凯就把许梨抵在防盗门上,许梨肩头的外套顺势落在大理石地板上,露出光滑白皙的雪肩,弧度流畅漂亮。
周林凯低下头,埋首在许梨肩窝,鼻尖嗅到清新优雅的梨子甜香,诱使他情动,去亲她雪白颈侧,一吻叫一声:“梨梨…梨梨……”
许梨此刻没什么兴致,侧身避开周林凯的吻,推开他:“先去洗澡吧,我累了。”
反正人已来了他家,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自然顺理成章。
周林凯也不急,还体贴地给许梨倒了杯温开水:“我去洗澡,你累了就先睡。”
“嗯。”许梨往沙发上一倒,疲惫闭上了眼。
周林凯把手机放置茶几上,单手脱掉t恤丢到沙发上,转身进了浴室。
听见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许梨眼睫微颤,睁开了眼,端过茶几上冒着热气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温水,打量眼前的公寓。
周林凯是个富二代,父亲是做房地产发家的,他又是家中独子,自幼受尽宠爱,眼前这套装修奢华的公寓就是周父送他的成人礼之一。
许梨食指摩擦温热杯身,脑海掠过薄弋那双眼。
眸色是化不开的浓墨,目光很沉,无论在多么吵闹的人群,他都能第一时间看到她。
许梨一时走神,手腕倾斜,打翻了手中开水,温热湿意淌过肌理,瞬间拉回出走思绪。
“烦死了。”许梨看见裙摆被开水侵染的深痕,不仅皱紧了眉。
果然一遇见薄弋,就不会有好事发生。
许梨把玻璃杯放到茶几上,要去拿纸擦拭裙摆,余光不经意一瞥,看见周林凯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有新的微信消息弹出。
备注是:【93年金牛座,南师大2011级幼教2班女】
对方留言:【亲爱的,你在哪?我想见你。】
“……”
许梨转眸看向传来淙淙流水声的浴室,目光一寸寸变冷。
周公子不愧是周公子。
自打她谈恋爱开始,除了她玩男生,历任男友就没一个敢在和她谈恋爱期间还劈腿她人。
周林凯不知是心大,还是觉得不会铁索连舟不会翻船,手机都没有设置密码。
许梨轻松点开微信,回了消息:【南阳路公寓2109,来找我。】
“93年金牛座,南师大2011级幼教2班女”回复:【来啦~】
许梨计算从南师到周林凯的公寓只差一条街,脚程快的话,五分钟就能到。
她点开周林凯微信列表,齐刷刷地备注:【xx年xx星座,xx学校xx级,xx专业x班】
整齐到许梨忍不住为他鼓掌叫好。
许梨点开这些备注的对话框,将刚才给“93年金牛座,南师大2011级幼教2班女”发的消息一一复制粘贴发送。
五分钟后,门铃声响起。
许梨扔下周林凯手机,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女生打扮精致,脸上笑容甜蜜,只是在看见门开后出现的许梨时,唇角笑意僵住。审视许梨须臾,怀着敌意的语气质问道:“你是谁?怎么在我男朋家?”
“先别生气,”许梨让女生进来,指着还在浴室洗澡的周林凯说,“你男朋友在洗澡,我请你来看一场戏。”
女生也不是傻的,在看见长相漂亮的许梨出现时,就隐约猜到自己被周林凯给绿了。
在两人说话间隙,电梯门开合地“叮咚——”响声在长廊响起,从电梯里陆续走出几个同样打扮精致漂亮的女生。
女生们看见同行人一起出了电梯,互看一眼,表情疑惑。
“你住这?”有人先问出声。
另一个女生说:“我来找我男朋友。”
“我也是。”
“……”
就在她们面面相觑时,耳边响起一道轻柔好听的女声:“宝贝们,或许我们撞男朋友了。”
女生们循声看过去。
廊道灯光明亮,许梨斜倚门框而站,姿态慵懒,侧脸线条流畅,唇色微红,神情似笑非笑。
谈恋爱被劈腿已经让一众女生难以接受,还头顶呼伦贝尔大草原,千万野马自由奔腾。
一众女生谁不是在家被父母千娇万宠长大的,此刻遇见这种事,个个气得胸口小火苗蹭蹭地往上冒。
浴室水声间歇,周林凯围了条浴巾从浴室出来,正要叫许梨名字:“梨——”
声音戛然而止。
周林凯惊愕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围绕茶几而坐的一众女生,每个人在看向他时,眼底冒着愤怒的火焰,眼神冷到想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游戏花丛这么多年,周林凯面色只一瞬慌乱,立马变得波澜不惊,仿佛不认识眼前的女生们,带着疑惑的眼望向许梨:“梨梨,这都是你朋友吗?”
瞧这平静的语气,许梨不禁为周林凯鼓掌:“周公子不愧是情场高手,都这样了,还能装作无事发生。”
周林凯和许梨视线对上。
发现她弯着一双漂亮的美人眼在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褐棕色的瞳仁透着无尽冷意。
周林凯还想辩驳两句,有个已经气得眼红的女生直接冲了上来,扬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哭腔声骂道:“周林凯,你个王八蛋!”
“……”
女生生气,打人力道用了十成十,周林凯那张被热气熏过的脸上立马浮现五根鲜红指印。
周林凯低骂:“操。”
“别说脏话,会吓着小姑娘。”许梨走过来,把伤心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小女生揽进怀里,轻拍她肩哄劝道,“乖乖,人渣可不值得你为他哭。”
许梨声音很轻,有种安抚人心的魔力。
女生听后擦干眼泪,重重点头:“人渣不值得。”
其他女生上前痛骂周林凯,发泄完怒火后陆续离开。
许梨怕周林凯事后找这群女孩子们的麻烦,同她们互留了联系方式,温声叮嘱,如果周林凯威胁她们,尽管找她帮忙。
女生们纷纷红眼道谢,从周林凯公寓离开。
送走一群为爱受伤的小女生,许梨折身返回去拿自己的挎包。
周林凯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许梨进来:“许梨,你也是个玩弄人感情的人渣,在这装什么正道卫士?”
许梨拿过挎包背上,双手环肩,居高临下俯瞰周林凯,红唇勾起嘲弄的弧度:“人渣骂谁呢?”
“骂你。”周林凯下意识接话。
下秒觉得不对劲,一双眼猩红瞪着许梨:“许梨——!”
“是你自己承认自己是人渣的,跟我可没关系。”许梨俏皮地眨了眨眼,讽刺味十足。
周林凯气得起身,手臂向前一伸,想要去抓许梨。
许梨自上初中起,就伙同狐朋狗友打架,她是一众狐朋狗友里的领军人物,身手好得没话说。
在周林凯手伸过来那一刻,许梨轻巧闪身躲过,一脚踢在周林凯下身。
随着刺耳痛吟声响起,周林凯瘫坐在地上,捂着下身的样子狼狈又滑稽。
周林凯这会是真恨上了许梨,看着她的眼睛快要滴出血来:“许梨——!”
“分贝过大,扰民。”许梨打了个哈欠,转身向外走,走了两步后停下,对周林凯作了个飞吻:“恭喜周公子,你被甩了。”
然后扬长而去,绿色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弧度。
明艳又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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