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许梨从周林凯公寓出来,已经是凌晨。
夜晚的街道很安静,马路上零只车影飞驰而过,远处高楼隐匿在萧条夜色中,细碎灯影被黑夜吞噬,远眺望去,犹如悬挂在幽蓝天际的碎星。
许梨想到这一晚上发生的事,胸腔的怒火蹭蹭地往上冒,高跟鞋踩过地面的力道加重,在静夜的长街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宿舍门禁是十二点,许梨没法回寝,只能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去了自己名下的嘉禾路公寓。
嘉禾路公寓是许梨去年考上南大,许周华作为奖励送给她的礼物。
许梨大一上是在南大高陵区分校就读,基本上不来锦江区,也是今年搬校区后,偶尔错过回寝时间,就和朋友们到嘉禾路公寓住一晚。
出租车在公寓楼前停下,许梨付钱下车,踩着路灯倾洒的余晖踏进电梯。
自打许梨常来公寓住后,就请了家政阿姨每周定期打扫卫生,即使她不过来,公寓也是整洁如新。
许梨推门入内,踢掉脚上的高跟鞋,把挎包丢到沙发上,裸足踩着柔软地毯走进主卧浴室。
浴室很大,占去主卧一半面积。
白色圆形按摩浴缸正对落地窗,窗外夜景一览无遗,节次鳞比的高楼直耸入云,黑夜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笼罩整座城。
许梨卸了妆,点上香薰,又从酒柜里拿出一瓶葡萄酒,倒进透明高脚杯,放在松木置物架上。
待到浴球在浴缸里泡开,许梨才脱下吊带裙,赤足踏进浴缸,雪白娇躯陷入雾气缭绕的水中。
房间里很安静,许梨闻着香薰后调的小苍兰淡香闭上了眼睛,一整晚烦闷的情绪在这一刻消散,意识逐渐变得昏沉。
她听着平板放映的台版《恶作剧之吻》里江直树说:“她似乎不怎么明白,我有多爱她。”
迷迷糊糊间,许梨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盛夏八月。
清风,蝉鸣,还有那个满眼是她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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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薄弋从台球室逮回来后,许梨遵照诺言,乖乖跟他学习了好长一段时间。
令中途回家的许周华大吃一惊,惊讶之余,大手一挥,又给薄弋多加了一倍工资。
高二开学前一天,薄弋给许梨补完课,收拾书本要回家。
窗外忽地传来轰隆隆一声雷鸣,接着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在落地窗上,划出一道道醒目水痕。
许梨跪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指尖灵活转动笔身,盯着窗外大雨,漂亮眼睛带着促狭转向薄弋:“下雨了,小薄老师今晚要不要留宿我家啊?”
薄弋动作一顿,抬头对上许梨的眼。
她手支着颊侧,细长笔身在指尖灵活转圈,表情灵动狡黠,像只顽皮的小狐狸。
“不用。”薄弋拒绝。
许梨停了转笔的动作,改用双手托腮,可怜巴巴望着薄弋,声音带着娇嗔的撒娇:“刘阿姨不在,妈妈又去外地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最怕打雷下雨了。”
同薄弋认识这么久来,许梨早知道用什么手段来使他对自己心软妥协。
这话半真半假,许梨的确害怕雷雨天,虽是逗弄薄弋的手段,声音不免带着一丝颤抖:“小薄老师,你真舍得让我一个人度过这可怕的雷雨天吗?”
薄弋对于许梨的要求,向来是有求必应。
这会儿她又故作可怜同他撒娇,哪怕知道是她戏弄他的手段,他还是不免妥协答应:“我陪你等刘阿姨回来。”
许梨从地上跳起来,抱住薄弋:“我就知道,小薄老师会答应我的。”
薄弋感受到少女贴近时的柔软弧度,绯意爬上冷白耳垂。
他向后退一步,拉开两人距离,垂着眼,不敢看许梨:“嗯。”
因为是许梨,所以无条件服从。
许梨开心得在地毯上蹦了两下,眨了眨眼,直勾勾盯着薄弋:“小薄老师,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薄弋再次拉开书包,拿出一张崭新的英语卷子递给许梨,漆黑的眼眸满是认真的看着他:“时间还早,我陪你再做张卷子。”
许梨:“???”
“……”
她就没见过这么无趣的书呆子!
气氛变得尴尬,只有窗外愈下愈大的雨声在沉默空间响起。
过了须臾,薄弋缓缓抬眼去看许梨,语气带着试探地问:“你不想做卷子吗?”
“你觉得呢?”许梨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
薄弋察觉到她不开心,唇部绷紧,想说什么话来哄她,可又不善言辞,只能紧握着手里的卷子沉默站在原地。
许梨意识到自己对薄弋说话的语气很重,想到最近薄弋除了补课时对她比较严格,平日都对她言听计从,有时甚至还会借口带她出门补习,陪她去和朋友玩。
虽然是她和朋友玩,他坐在一旁安静看书。
这么想着,许梨对薄弋的不满瞬间消散。
许梨伸手拽了拽薄弋衣角,带着讨好的语调和他撒娇:“小薄老师,我错了。可学习一天了,能不能不做卷子了?”
薄弋低眸,少女还未长开的精致眉眼漾着笑意,像春日盛放的太阳,明媚得晃人眼。
他撇开视线,点头同意:“可以。”
不愉快的小插曲立马被许梨抛到脑后,她蹬蹬跑下楼,从冰箱里拿出刘妈早上做的芒果千层,又抱了一堆零食,蹦蹦跳跳跑上二楼。
薄弋看着许梨像只小仓鼠藏粮一样抱着一堆零食跑上来,漆黑眼睛漾开笑意,上前一步拿过她怀里的零食放在矮脚茶几上,轻声问:“接下来做什么?”
“这么好的气氛,当然是要——”许梨弯着眼角,刻意拖长了声调,眼神戏弄望着薄弋。
薄弋被她看得呼吸急促,羞怯移开了眼,声音很低:“要做什么?”
“当然是要!看偶像剧呢!”许梨放下芒果千层,兴奋跑去打开电视。
搁在以往,许梨那不安分的性子,早凑过来说些大胆撩人的情话逗他,可她现在没有。
薄弋看着她蹁跹如同蝴蝶的轻盈背影,唇角抿紧,有种道不清说不明的失落感浮上心间,像被调皮猫咪扯乱的麻球裹住心脏,缠绕得他克制的感情不受控制。
许梨把前几天和朋友在音像店买的台版《恶作剧之吻》光碟放进dvd机里,用遥控器调至播放,她又抱着遥控器折身返回。
忽然愣在原地。
许梨睫毛眨了眨,对上薄弋的黑眸。
客厅开了灯,光线很亮,薄弋就站在茶几旁,清隽的脸被光覆上一层暗影,五官立体,眉眼深邃,一双沉冷的黑眸静静看着她。
薄弋一向是一个很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即使偶尔许梨恶作剧气得他胸闷,他也只是抿紧嘴唇,垂下眼,面无表情坐在一旁找事做,借此抒发情绪。
此刻,许梨却从那双好看的眼睛里读出烦闷情绪。
许梨大大咧咧惯了,说话做事也是直来直往,见此直接问道:“薄弋,你不开心吗?”
薄弋纤长睫毛垂下,遮住眸底翻滚情绪,垂放在身后的左手,食指指腹拂过冰凉佛串珠身,凉意像冰水一点点从指尖蔓开,拦截住将要决堤的汹涌情潮。
“没有,”薄弋垂下眼,颤抖的声线略微沙哑,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你拿这么多零食,吃不完怎么办?”
许梨注意力完全被已经开始播放的《恶作剧之吻》吸引走,盘腿坐到沙发上,撕开一袋番茄味薯片塞进嘴里,眼睛盯着电视机,含糊不清地回答:“不是有你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薄弋心情从阴转晴。
许梨吃完一袋薯片,发现薄弋还站在原地,抬手拍了拍沙发,示意他坐过来。
薄弋没动,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许梨,眼底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许梨被他看得背脊发毛,提高音量,催促他:“你到底要不要坐过来,不坐——”
“坐。”
“口是心非的家伙。”
许梨嘟嘟囔囔地挪动身子,给薄弋腾了位置。
在薄弋坐过来前几秒,许梨眼皮垂下,看见布艺沙发上散落的薯片屑,想到薄弋有洁癖,不禁有些尴尬,伸手要去拿纸巾擦拭。
“你先别……”剩下的话卡在嗓子眼里。
许梨震惊地看着薄弋若无其事坐了下来,愣愣地眨了眨眼:“你就这么坐了?”
“嗯?”薄弋偏头看她,眼神不解。
许梨总不好说自己吃薯片吃得满沙发都是,打算用纸巾擦一下再让你坐。
这也太丢人了。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许梨把茶几上的芒果千层递到薄弋面前,眼角弯弯的,瞳孔很亮,像有星星在眸底闪烁:“刘阿姨做的芒果千层,可惜我乳糖不耐受,就便宜你了。”
“谢谢。”
薄弋接过盘子,用一次性叉子舀起一小块放进嘴里,芒果清香和牛奶的甜味在唇齿弥漫开,味蕾被糖分充分满足。
许梨双手捧着脸,目不转视地看着薄弋。
她发现薄弋这个人无论做什么事,哪怕是吃东西时,都是克己知礼的冷淡模样,认识这么久以来,她几乎很少从他那张清冷俊逸的脸上看见其他表情。
薄弋察觉许梨在看他,动作放缓,转头迎上她目光,问:“不看剧吗?”
“不看,”许梨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双手撑在柔软沙发上,忽地直起上身凑近薄弋,在他耳边轻吹了一口气,勾着尾音叫他,“小薄老师。”
薄弋身子在许梨靠近那秒瞬间绷紧,握住盘子的手手背青筋凸起,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情愫又在这一刻叫嚣着要破笼而出。
“怎…么?”
仅仅两个字,薄弋却说得极为艰难,声线很哑,像即将喷涌而出的火山,带着难以抑制的汹涌。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
“你嘴角沾上奶渍了。”
许梨抬指擦去薄弋唇角的奶渍,指尖透着温润的热意,像点燃炸药导火索,将薄弋克制许久的感情全部引燃。
烧光他的理智与冷静。
许梨扯过纸巾认真擦手,嬉笑数落薄弋:“小薄老师,你是小孩子吗?吃个东西都能弄到唇边,我看啊,我不该叫你‘小薄老师’,该叫你‘小薄小朋友’,你说是不是?”
薄弋没说话。
许梨抬脸看他,到嘴的调笑话被堵在了喉咙里。
薄弋目光很沉,镜片在白光下微微反光,点漆似的眸像化不开的浓墨,漆黑又深邃。
他凝视着她,眼底情意翻滚,像一团炙热的火,烧得她整个身子都变得滚烫。
许梨恋爱谈过无数,不会看不懂薄弋看自己的眼神代表什么。
只是第一次,被人用如此热烈的眼神注视,许梨的心扑通扑通跳个飞快,与外面隆隆作响的雷声齐平。
短暂心跳加速后,许梨有些小得意。
她从小就是被男孩簇拥长大的女生,没谁在看见她那张明艳漂亮的脸蛋时,不露出痴迷表情。
唯独一个薄弋,不论什么时候,看她的目光都是淡然如冰。
有时候许梨会怀疑是不是自己长丑了,可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眉眼未脱去青稚,轮廓、五官却已出落得明媚动人。
久而久之,许梨只当薄弋是个无情无欲的睁眼瞎。
直到此刻看见薄弋平日冷漠的黑眸因她出现炽烈的情意,许梨的虚荣心被极大满足。
许梨勾起笑意,直视薄弋的眼,问他:“薄弋,你是不是喜欢我?”
薄弋没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许梨和薄弋对视一会儿,见他没吭声,有些气馁,赌气地把视线转移到电视上,不再看他。
薄弋盯着许梨的侧脸,漆黑眼睫垂下,声音很轻:“嗯,喜欢你。”
雨点噼噼啪啪砸在玻璃窗上,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直树去找湘琴表白的剧情,外面在下雨,里面也在下雨,雨声交杂,淹没了少年轻似风声的表白。
许梨看得津津有味,没太听清薄弋说什么,只随口问了句:“你说啥?”
“没什么。”薄弋垂下眼睑,纤长睫毛在白瘦脸庞拓出阴翳。
人这一生会经历无数次下雨天,有的雨下完就被人遗忘,而那个盛夏夜晚的雨在薄弋心间从未停歇。
他很遗憾。
唯一一次表白,她没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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