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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星期五陆国杰到家,立即打发司机小王回去过双休日,叫小王星期二上午再来接他。陆国杰平均一个多月才回一次家,几乎每次回来都有一些朋友和同事请他聚会喝酒,陆国杰发现这些朋友大多数都是因看见一号车发现自己行踪的,所以这次他一到家,就打发小王开车回去。免得让老朋友、老同事看见,增加许多应酬。

每次回到家,陆国杰和戴晓云谈的最多的话题还是工作,戴晓云上大学时,是学生会的干部,大学毕业后,她和陆国杰一起分配到东沟县农科所,在工作中戴晓云表示出很强的从政的欲望和突出的工作能力。陆国杰下乡锻炼了几年当上了副乡长,乡长。戴晓云也晋升迅速,不久就当上了农科所的所长,东沟农业局副局长,成为东沟政坛上的夫妻双星。可惜的是疾病打垮了戴晓云。每次回家,陆国杰都和戴晓云说他在清河的作为,戴晓云乐于和陆国杰讨论政治,更乐于听到陆国杰的政绩,常常发表些对丈夫工作的评价,有时还要参与一些意见和看法。陆国杰在处理和郑卫东的关系上,听取了不少戴晓云的建议。在县级政权的政治问题上他们是有共同语言的。陆国杰开玩笑说:“夫人病中不忘忧国。”

女儿陆露抱怨说:“你们见面就谈政治,谈工作,我们家都成政治局了,我都烦死你们了。”

陆国杰和戴晓云谈起在省里开会和杨德宽见面的情况,特意把杨德宽让他搬家的意思告诉戴晓云。戴晓云说:“杨书记说得对,我以前没想到这个问题,只是想我这个样子会拖累你。中国的政治总是和家联系在一起,古时候都叫家国大事,现在叫国家大事,都有个家字,我这个糟糠丑妻本想退出历史舞台,看来还不是时候。”陆国杰和戴晓云商量好,下个月就把家搬到清河。陆国杰已经请郑卫东帮忙,在清河买一套房子。陆国杰和戴晓云在一起算了算账,按照清河的房价,加上装修的费用,估算需要资金三十万元,陆国杰只有五万元存款,东沟的住房最多只能卖十五万元。按有关规定,陆国杰可得到一次性住房补贴五万元。加上住房公积金贷款十多万元。陆国杰估计钱够了。

陆露放学回到家,听见他们商量搬家的事,高兴地跳了起来。立即打开CD机,反复播放《大海》的乐曲,全家都沉浸在欢乐之中。

陆国杰说:“我孤身一人在外工作,晚上和星期六、星期天好寂寞啊!夫人到清河以后可以在后面给我掌掌舵,免得我犯错误。还能听到宝贝女儿银铃般的笑声,我心里好舒服啊!”

在清河买房的事情顺利地超出陆国杰的想象。星期二陆国杰回到清河,郑卫东打电话告诉他,房子买好了,什么时候搬都行,具体问题见面再谈,两人相约下午去看房子。

下午,郑卫东来到陆国杰的办公室,说了房子的基本情况。这套房子离海边不远,年初竣工,还剩下几套。这栋楼是进出口检验检疫局以职工集资的形式建的住宅楼,市里批给的土地价格比较低,而且免税,加上单位在配套费上有补贴,因此出售给本单位职工的房价非常低,每平方仅两千元。陆国杰买的是三楼一百二十平方米的住宅,只需二十多万元。

陆国杰不放心地问:“这么便宜合适吗?”

郑卫东说:“你放心好了,我能让你犯错误吗?市委书记和职工一样花钱买房有什么问题?现在一些好单位职工能享受的优惠,我们为什么不能?我不知道你以前在东沟那边的情况,我们市的领导基本上都是采取这种方式买的房子,不信你问问?你我工资一年不过四万元,按现在的市价买商品房,不吃不喝十年才够买下这套住房。这事就是严格追究起来,最多也就是和好单位职工一样享受了点优惠而已。富裕单位职工能享受的,当领导怎么就不能享受?”

出发前,郑卫东给检验检疫局的徐局长打了个电话,陆国杰坐郑卫东的车一起前往检验检疫局的住宅小区。路上郑卫东说:“去年徐局长找我批土地的时候,我就对他说:‘地价可以优惠,房子盖好了,你得给政府留几套房子,你们职工花多少钱买,我就给多少钱。’徐局长当时是满口答应。房子盖好快半年了他也不提这事,不是你买房我都忘了这件事。前天我一说你买房,徐局长满口答应。”

陆国杰和郑卫东来到检验检疫局生活区,徐局长已在门口等候。一阵握手寒暄之后,徐局长领着陆国杰和郑卫东上楼看房子。

徐局长一边陪陆国杰看房子一边热情地介绍物业情况:“在这住的一大好处,就是物业管理得好,水费、电费、供暖的价格都是最低的,实际上是有单位补贴。这个小区有门卫,有车库,有花园绿地,卫生环境全都一流。”

陆国杰透过窗口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大海,心想陆露住在这里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子,他仿佛看见了女儿开心的样子。陆国杰对这套三室一厅的房子非常满意,他对徐局长说:“我在你们这儿住,你们单位的职工不会有意见吧?”

徐局长说:“欢迎还来不及呢,今后我们局里找你办点事不是更方便了吗?我们检验检疫局在清河的地面上,以后还要请书记、市长多多关照。”

陆国杰说:“你太客气了,驻市单位都是一家人。”

徐局长把房屋钥匙交给陆国杰,问:“要不要我帮你找人装修一下?”

陆国杰当然知道这句话后面的潜台词,只要他一点头,徐局长就会安排人把房子装修好,装修费当然不用他个人掏。陆国杰说:“不用,你们装修不符合我的品味,我自己找人装修,就这样我都不知怎么谢你呢。”陆国杰接过钥匙说:“钥匙我先拿走,过几天我就过来交钱。”

徐局长说:“你不用过来,你把钱准备好,打个电话,我叫会计带着发票到你那儿去取钱。”

回来的路上陆国杰说:“卫东你帮了我个大忙,等我把家搬来以后再谢你。”

郑卫东说:“我们俩还用说谢?你我是搭档,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用着你老哥的时候说一声,再苦再累也在所不辞。”

陆国杰感慨地说:“现在单位和单位真就是不一样,穷的穷死,富的富死。有的单位一年辛辛苦苦,工资都发不出去,靠生活补贴度日。有的单位富得流油,富单位职工一个月的奖金比穷单位职工一年的工资都多,行业间的这种差别,实际上也是分配不公啊!我这回买房就是占了分配不公的便宜。”

郑卫东说:“改革以前是喝大锅粥,大家碗里的是一样的稀。现在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一部分单位利用行业优势和特权也先富起来了。改革年代分配不公在所难免,现在加速发展是第一位的,然后才是社会公平。没有绝对公平,追求绝对公平那不是回到计划经济时代了吗?”

陆国杰说:“共产党人还是要讲共同富裕的。社会不公的问题还是要解决的,不然的话还叫什么社会主义?我们国家还穷啊,发展是硬道理,有的事不得不往后放一放。我们这些当官的,在沾了改革的光之后还是需要扪心自问的。”

在新房子装修的问题上陆国杰还是十分谨慎的,他让办公室主任吴建平出面找到一家装修公司,交给吴建平三万元,按照这个标准简单装修一下。并特意叮嘱吴建平,千万不要说是我的房子。

晚上,陆国杰打电话把买房子的事告诉了戴晓云,戴晓云警惕地问:“这里面不会有陷阱吧?”陆国杰详细谈了买房的情况,戴晓云这才放心。放下电话,陆国杰想把准备搬家的事和姚佳说一说,可姚佳家的电话就是没人接。陆国杰想这么晚她能上哪儿去呢?

星期天,姚佳一天都在找房子,几乎走遍了清河大街小巷,满街找租房的广告,她在好几个电线杆上看到董彬贴出的卖房广告,难过地几次落下泪来。姚佳根据租房广告,一连看了几处房子,谈了好几家,都没谈成。所看的房子不是太大,就是价钱太贵,要么就是离上班的地方太远。直到晚上才在铁路小区以每年五千元的价格,租到一小套一室一厨的房子。姚佳一天都没吃饭,晚上回到家已是筋疲力尽,想起电线杆上出售这套房子的广告和一天的遭遇,抱着枕头无助地大哭一场,醒着哭,梦里还是哭……

第二天早上起来,姚佳从镜子里看见红肿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一夜之间骤然老了许多。姚佳洗洗脸强打起精神,从门外的订奶箱里拿出一袋牛奶,热了一下,喝下去。打电话到单位请了两天假,找到一家搬家公司,开始搬家。

一连几天陆国杰晚上往姚佳家打电话都没人接,往姚佳办公室打了几次电话也没人接。陆国杰想姚佳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打电话问宣传部办公室,办公室干事小肖说:“姚部长感冒了,请了两天假。”陆国杰更加纳闷,心想姚佳感冒有病应该在家休息,家里怎么会没有人呢?陆国杰真的担心起来。上午陆国杰决定过去看看,为了不惹人耳目,他让小王把车开到小区的旁边,自己走过去。陆国杰上楼,来到姚佳家门口,发现门开着,向里一看,屋里乱糟糟的,扔得满地杂物。陆国杰以为走错了门,看了看门牌,没错。这时里屋传出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男人说:“把墙给我收拾干净,然后刷上立邦漆,把地板重新油一遍,厨房从上到下全贴上瓷砖……”

陆国杰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几天前他还和姚佳在这间屋里欢悦,姚佳真的搬走了?陆国杰知道姚佳在清河举目无亲,也没有其他房产,她能搬到哪去呢?陆国杰决定问个究竟。陆国杰走进里屋,只见一个中年人正在给两位装修工讲装修的要求,中年人见陆国杰进来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陆国杰问:“这房子原来的主人呢?”

中年人说:“他把房子卖给我了。”

陆国杰说:“我是她的朋友,想找到她怎么找?”

中年人说:“你找他?我这有他的电话号。”他把电话号告诉陆国杰。陆国杰拿出笔把一长串手机号码记在手上。一边记一边想,姚佳什么时候换的手机?她怎么没告诉我?陆国杰下楼,按照手上的手机号码拨号,电话很快就通了,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谁找我?”

陆国杰愣了一下,问:“金环小区二单元的房子是你卖的吗?”

董彬说:“是,你有什么事?”

陆国杰说:“我想问一下,原来住在这儿的人到哪去了?”

董彬问:“你是她什么人?”

陆国杰说:“我是她的同事。”

董彬说:“是她男朋友吧?”

陆国杰听对方说话十分粗俗,不想多啰唆,继续问道:“请你告诉我,她现在住哪?”

董彬说:“你是说姚佳吧,我把她卖了。”说完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陆国杰生气地关上手机。

陆国杰从小区出来,上车对小王说,“送我回办公室。”

这一天陆国杰像丢了魂似的,姚佳到底怎么了?百思不得其解。他又看到手上模糊不清的电话号码,心想这个人是谁呢?为什么这么粗俗,难道姚佳遇上坏人了?不管怎么说姚佳作为一名国家干部,不会到了任人欺负的境地吧。陆国杰想了想,给宣传部办公室打了电话:“我是陆国杰,你叫姚部长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办公室的小肖说:“陆书记,姚部长请假了。”

陆国杰说:“请假也要找到她,我找她有事。”

说完挂上电话。陆国杰正在想姚佳可能出了什么事?听到有人敲门,陆国杰说:“请进。”

只见宣传部长李岩进来。李岩说:“陆书记,听办公室说你找姚佳有急事,我已经安排人去找了,不知是什么事,如果是宣传部的事我去办。”

面对着这位胖乎乎憨乎乎的市委常委、宣传部长,陆国杰说:“要是你能办我就找你了,还找她干什么?”

李岩总是笑眯眯的样子,说:“能不能透露点,是什么事?”

陆国杰说:“现在不能说。”

李岩说:“那我就不问了。”

陆国杰对常委班子成员中最不满意的就是李岩。李岩的父亲是“文革”前的安海市委书记李峰,是位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参加革命的老干部。李岩是李峰的小儿子,是从小在市委大院长大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整天吃喝玩乐。“文革”后李峰虽然离休了,但他毕竟当了十几年市委领导,经他提拔起来的门生故吏遍及整个安海市,现任的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长吕大林曾经是李峰的秘书。李峰虽不在位,但只要他开话,在任官员谁都不能不给他的面子。为了把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琢磨成才,李峰可是没少下工夫。李岩高中毕业考不上大学,李峰千方百计让李岩顶着教师的名字,送到市里师范学院学了三年,混到一张大专文凭。接着想办法把李岩调进市委机关,在安海市委宣传部当干事。在宣传部苦熬了多年,从干事提拔成副科长、科长,直到副处级的部务委员。四年前下派到清河市任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李岩这个人说起来还算厚道,见到谁都笑眯眯的,不争名,不夺利,不搞阴谋诡计,当然也不怎么干工作。对上听话,对下宽容。他把宣传部的工作分工给两位副部长,自己基本上是不闻不问。陆国杰刚到任时,有一次在常委会上问李岩对新一年宣传工作有什么打算?结果是一问三不知。李岩眼睛一眯,憨憨地一笑实话实说:“这些工作我都没过问,是两位副部长分管的。”陆国杰问:“什么你都不知道,你当部长的总得干点什么吧?”李岩说:“宣传工作这么一大堆事,我一个人哪能干得完,这么多年,我的工作方法是分工负责。”陆国杰追问道:“你分工干了点什么?”李岩说:“我主要管开会,回来一传达他们就干了,另外我还管接待……”陆国杰看见常委们都笑了,也就不再问了。时间长了也就知道了李岩的秉性,如果没有必须参加的会议和活动也不找他。李岩的正常情况是:每天上午到办公室坐一会儿,打打电话,联系联系朋友,为朋友办办事。李岩社会交往十分广泛,中午几个朋友聚在一起,喝个半醉,然后洗个桑拿,按摩之后睡上一小觉,酒也就醒了。下午三四点钟,到办公室,聊聊天,到有关领导办公室小坐一会儿,或以工作之名打电话和部委办局和乡镇领导联络一下感情,晚上接着喝酒。清河的干部都知道李岩是有请必到,李岩为人随和,没有架子,与人无害,在基层干部中还是有些人缘的。虽然不干工作,每次民意测验李岩得分都不算低。董立平和郑卫东闹矛盾,李岩哪派也不是,有时还能居中调停,没是没非当个和事佬,两边对他都没什么意见。陆国杰虽然对李岩的工作不满,但也没办法。更主要的是得罪这样一个于己无碍的福将实在是不值得。时间长了,没有一定需要宣传部长出面办的事,谁都不找他。李岩整天交朋好友,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落得个醉饱逍遥。

晚上下班的时候,李岩来电话告诉陆国杰,没找到姚佳,姚佳好像是搬家了。陆国杰说一声“知道了”。姚佳的失踪成了陆国杰的心病,坐卧不安,却又没法对外人说。这天夜里陆国杰失眠了,胡思乱想了半夜,天快亮了才睡着。做了一个梦,梦见姚佳身穿洁白的素服在黑夜里狂奔,一伙歹徒手持刀枪在后追赶,其中一名歹徒身穿日本军装,手里拿着日本指挥刀。姚佳拼命地逃……

陆国杰开车追了上去,对姚佳说:“快上车!”

姚佳躲开了,跑得飞快。

陆国杰开车追上去说:“姚佳是我,你快上车!”

姚佳冷笑着:“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们都在骗我、害我……”

这时只听后面的歹徒在喊:“开车撞他!撞死他!”

姚佳冷笑着说:“你骗不了,我看透了你们,你们没有一个好东西。”

陆国杰说:“你别听他们的!听我解释,我是来救你的。快上车!”

姚佳突然哈哈大笑:“你们骗不了我……哈哈哈哈……”姚佳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着……后面的歹徒也哈哈大笑。姚佳跑上一座大桥,纵身从桥上跳了下去。陆国杰紧急刹车,轿车还是撞坏了桥栏掉下河去……陆国杰“啊”的一声大喊,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心怦怦地跳,耳际仍回荡着姚佳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陆国杰打开电灯坐起来,不知此梦是兆凶还是兆祸。

第二天上班以后,陆国杰坐在办公桌前批阅文件,这是他每天必须做的功课。听到敲门声,头也不抬说了声“请进”。写完一段批示,陆国杰抬起头,发现姚佳站在门口。陆国杰忙起身说:“你进来怎么没有一点动静?”

姚佳淡淡地一笑说:“今早一上班,李部长说你有急事找我。办公室小肖也告诉我,你昨天打两个电话找我有急事。”

陆国杰说:“你坐吧。”

姚佳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陆国杰抱怨道:“你这几天到哪儿去了?也不说一声。我一连几个晚上打电话没人接,打电话到你办公室,还是没人接。一问办公室,说你请假了。那天不是到你家找你,还不知道你搬家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姚佳眼含着泪说:“你回东沟去了,我搬家的时候你还没回来,我怎么跟你说?”

陆国杰问:“为什么要搬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搬家也该跟我说一声吧?我以为你出事了呢,我都急死了!昨天你们宣传部的人找你也找不着。”

姚佳没有回答陆国杰的问话,伤心地哭了起来。

陆国杰被姚佳哭得心里发毛,说:“你不要哭好不好?有什么你说嘛。你到底是怎么了?”

这时姚佳什么也听不进去,呜呜咽咽地哭着,泪如决堤之水。陆国杰猜想姚佳一定是遇到伤心的事了,不然的话不会如此伤心,起身拿起一条毛巾递给姚佳,索性让她哭个够,陆国杰前些日子曾在一本杂志上看过一篇介绍哭的文章,文章说眼泪是医治痛苦的良药,不管多大的伤心事,只要能大哭一场,痛苦就能减轻许多。姚佳终于止住了哭。

陆国杰平和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和我说说好吗?”

姚佳一边流泪一边把董立平的儿子董彬来索要房子的事说了出来。陆国杰感到十分惊讶,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董立平和姚佳的关系。

陆国杰问:“董立平为什么要给你一套房子?”

姚佳这时才意识到陆国杰以前并不知道她和董立平的关系。事已至此,瞒也无益,姚佳只好把她怎么从安海话剧团到清河的经过,以及和董立平之间的关系如实地说了出来。

此时的陆国杰心乱如麻,悔恨交加,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不明不白地搅进这潭浑水中来,和董立平的情妇爱得死去活来,难舍难分。清河的干部都知道的事,只有自己还蒙在鼓里。陆国杰一言不发,脸色苍白阴沉,凝固如塑,目光寒气逼人。突然愤怒地吼道:“这些事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姚佳对陆国杰面色铁青的样子感到十分害怕,哭着说:“我以为你知道……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我从来没有瞒着你的意思……”

这时陆国杰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说:“我今后不想再见到你!”姚佳哭着离开了陆国杰办公室。

陆国杰怒不可遏,把桌上的文件全都推到地上,茶杯也掉在地下打碎了。陆国杰气得在屋里直打转,无法发泄心中的愤怒。秘书小戴送文件进来,发现文件散落一地,陆国杰面色铁青仰着脸站在屋中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小戴蹲下身来收拾地上散落的文件,陆国杰一言不发,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办公室。

陆国杰从市委办公楼出来,遇到卫生局长汪大明和他打招呼,陆国杰不加理睬,怒气冲冲地出了市政府大门,沿着广场大道直向西走,脑子一片空白,一直来到海边。

陆国杰站在沙滩上,面对着大海,仰天长叹!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阳光暴晒着内心深处的阴霾,他对自己卷进这场丑闻感到痛心和耻辱,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姚佳怎么会是这样女人?别人会怎么看自己和姚佳的关系?清河的老百姓会怎么评价新任市委书记和前任书记情妇之间的关系?陆国杰感到无数鄙视的目光,闪电般地从四面八方投来,充斥在空气中的讥笑声,围着他久久回荡,他仿佛又听到昨夜梦中姚佳毛骨悚然的狂笑……陆国杰痛心疾首,恨不得能一头钻进海滩的沙子里。这时他身边跑过几个孩子,孩子们奔跑着扑向大海,在大海中游泳,嬉戏。陆国杰脱下衣裤向大海走去……

秘书小戴把在陆国杰办公室看到的情况向刘永华作了汇报。却故意隐瞒了早上姚佳到陆国杰办公室的情况。刘永华想了想,打电话叫来办公室主任吴建平和副主任方文吉。刘永华说:“陆书记生气把办公室的东西摔了一地,一个人气冲冲地出去了。你们几个出去分头找找,找到了什么也别问,叫他回来就行。这件事不要声张,要严格保密,谁说出去,明天我就把他调到他不想去的地方。”吴建平、方文吉、小戴三人分头去找陆国杰。

吴建平从门卫那里得知陆国杰出了大门向西走了,估计陆国杰是到海边去了,他和小戴一起到海边方向去找。方文吉坐上小王的车顺着街道找寻。

姚佳从陆国杰办公室出来,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回了家。姚佳一路强忍着泪水,进了家门就放声大哭,直哭得天昏地暗。姚佳从陆国杰的表情和态度上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已不可挽回。姚佳内心仍深深地爱着陆国杰,陆国杰是她有生以来所认识的最优秀的男人,也是她最崇拜的男人,他睿智、坚定、正直、善良、豁达……几乎具备一个优秀男人应有的所有品质。此时她并不恨陆国杰,她深知自己和董立平之间的关系,对陆国杰的打击是无比沉重的,自己作为两任市委书记的情人,她能体会陆国杰得知这一消息的心情是多么的尴尬,她知道自己和董立平关系的暴露,严重伤害了陆国杰的感情。但她忘不了和陆国杰在一起的日子,虽然短暂,却情深意切,刻骨铭心。姚佳泣问苍天,自己的命为什么这么苦?直到哭干泪水……

此时陆国杰正在大海中畅游,一波波海浪涌来,将他托起又把他放下。陆国杰时而挥臂击水,时而仰望苍天。他从小就是江河中的弄潮好手,投入大海的怀抱,心情豁然开阔了许多。陆国杰最喜爱的诗句是“会当击水三千里,自信人生二百年”。这句诗无数次让他充满自信和豪迈。海浪荡涤着他的灵魂,洗刷着他心中的耻辱和积垢,让陆国杰激愤不已的内心恢复了平静和理智。他一边游泳一边思考着今后和姚佳的关系,陆国杰想:好在他和姚佳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长,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也许除自己和姚佳之外,还无人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刹车还来得及。陆国杰决定淡化这件事,他相信时间终会抹平一切,就像潮水可以抹平人们留在沙滩上的足印。陆国杰喜欢游泳,是因为空气对人来说太自在,感觉不到危险和压力,空气的密度太小,空荡荡的,而水中的世界是密实的,时刻都能感到水的阻力和波动。陆国杰在海里足足游了一个多小时,感到有些累了,迈着疲惫的脚步上岸,倒在沙滩上,沐浴着阳光,上午的阳光十分的炫目,却并不灼热,陆国杰拥抱着沙滩,决定好好晒一晒……

夏日的月牙湾海滩是喧闹的,聚集着成千上万来海滨旅游的人们。十里沙滩,太阳伞的色块任意涂抹在海天之间,人们尽可能地裸露,和大海沙滩肌肤相亲,把身心融入自然。

吴建平和小戴一南一北,分头在海滩上寻找陆国杰。想在十里海滩万千人中寻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夏日海滩上的男人大都光着上身,失去了服装的标志,仅凭一张脸,寻找的难度之大可想而知。他们分开走到头,然后回来,仍然没有见到陆国杰的身影。“众里寻他千百度”的焦灼在吴建平和小戴的心中蔓延,就在他们准备回去的时候,小戴突然发现陆国杰正躺在沙滩上休息。

吴建平说:“陆书记,我们找了你半天了。”

陆国杰坐起来问:“找我干什么?”

吴建平和小戴都记住了刘永华的嘱咐,谁都没回答。

陆国杰平静如初地说:“这是我今年第一次在上班的时间下海游泳,整天忙工作,住在海边一年都没到海边几次,以后有时间我就来游泳。”

吴建平说:“我是个旱鸭子,到现在我还不会游泳呢。”

陆国杰说:“如果你想游泳,我教你。现在几点了?”

小戴看看表说:“十一点了。”

陆国杰说:“走,我们回去。”陆国杰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早上上班我心里闷,出来游了一会儿,现在好了。”

吴建平除了感到陆国杰上班时出来游泳之举有点不合适,没看出陆国杰情绪上有什么不正常。小戴对陆国杰刚才还是阴云密布、雷雨闪电,现在就雨过天晴的情绪变化感到吃惊,他相信陆国杰是那种有着强大自制能力的领导。小戴话不多,心里却十分有数。他的办公室就在书记办公室对面,今天早上他看见姚佳进了陆国杰的办公室。姚佳从陆国杰办公室出来时,他看见姚佳好像刚刚哭过,接着隐约听到陆国杰办公室里有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他这才借送文件之名进了陆国杰的办公室。自从成为陆国杰的秘书,他一直在以陆国杰为榜样,他十分佩服陆国杰的领导能力和风格。

吴建平向刘永华汇报了在海边找到陆国杰的情况。刘永华说:“没事就好,一切到此结束。”

下午,刘永华来到陆国杰办公室,刘永华问:“早上你是怎么回事?”

陆国杰笑了:“没什么,心里闷,发了一场无明火,释放一下。”

刘永华关心地说:“你就是累的,工作压力这么大,爱人又不在身边。我这个常务副书记可是管党内生活的,你要是累垮了,我是有责任的,你注意点身体。要我说还是尽快把家搬过来,弟妹要是不同意,我去做工作。”

陆国杰说:“不用你做工作了,我房子都买了,等装修好了就搬过来。”刘永华说:“等家过来就好了。”

为了岔开这个话题,陆国杰问:“反腐败工作现在进行得怎么样?”

刘永华汇报了几个正在查处的案子后说:“社会上有这样一个说法:把局以上的干部都拉出毙了,有冤枉的;隔一个毙一个,有漏网的。此话虽然偏激,但也说明腐败现象在我们的干部中还是比较普遍的。比如用公款吃吃喝喝的问题谁没有?过年过节下级给上级送点礼的问题也是普遍存在的。还有不同程度的以权谋私问题,利用大大小小的权力和关系为亲朋好友办事,谁能说一点没有?我主管反腐败的,都不敢说我没有上述三项问题。从这个意义上不能说这些偏激言论不着边际。”

陆国杰说:“你说的这些问题没法查,也很难管啊!”

刘永华说:“管得还少吗?前几天我翻了翻纪检、监察部门制定的各种规定。管吃管到四菜一汤,管车管到婚嫁出丧,管住管到不能超过多少平方,管电话管到电话费来自何方,管睡管到别上错了床……管得够细了吧?就这样耳提面命,唠唠叨叨,又是查、又是抓,还是管不住。”

陆国杰说:“清明的政治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中国的政治自古就有世俗化的倾向。一人当官,亲朋好友都跟着沾光。中国人重亲情、友情,请客送礼,人情往来,文化生活一定会反映到政治生活中来的,这是一种必然现象。这也是对中国政治提出的最严峻的课题,千古至今,这个问题一直难以解决。”

刘永华说:“要我看这个问题谁都解决不了,历朝历代皆因腐败而亡,对这个问题我感到悲观。”

陆国杰说:“你这个共产党的市委副书记都悲观那还得了?我是相信共产党最终能够解决腐败问题的。解决腐败问题光靠查、抓、管不行,必须从根本上扼住腐败的咽喉,要治本。”

刘永华说:“无非是什么加强思想教育,树立理想信念,加强民主监督……”

陆国杰说:“你说的都只是一方面,反腐败是个长期性的系统工程,这个千年沉疴不是一服药就能治得好的。首先要从经济基础入手解决贫困的问题,贫穷之祸大莫过焉,贫穷直接导致了国民整体文化水平的低下,整体文化水平的低下进一步加剧了贫穷,最后是积贫积弱,民族精神的萎缩。谁能说现存的文化劣根跟贫穷没有关系,人穷志短,穷山恶水出刁民啊!衣食足而知廉耻。世风、民风、国民素质、干部素质,都与贫穷有关。你刚才说的管吃管到四菜一汤,管车管到婚嫁出丧,管住管到多少平方,管电话管到电话费出自何方,哪一项不与经济落后有关?国民愈穷贪风愈盛。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发展是硬道理,经济问题不解决,什么问题都不可能得到根本解决,包括腐败问题。”

陆国杰说得有些激动,站起来说:“搞市场经济就是为了加速发展,为了发展得更快更有效率,甚至暂时牺牲了一部分公平,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变是一场深刻的变革,对社会的冲击和影响是深刻的多层面的,整个社会的利益正在重新分配,思想观念和社会的各种关系正处在冲突和整合的过程中,腐败的问题也必然会在这个时候尖锐起来。腐败问题必须通过经济发展、市场的完善、法制的健全、民主政治的扩大、反腐机制的建立健全、社会信息化程度的提升、整个民族精神文化、思想道德水平的提高,才能从根本上加以解决。我们党正在这么干,大事所成不是一朝一夕,而是一个艰难漫长的过程。我们的国家蒸蒸日上,随着经济的发展和社会各个方面的完善,腐败问题最终是可以解决的。永华你千万不能悲观啊!”

刘永华说:“国杰,你今天给我上了课,听君一席话如读十年书,我没想到你对国家大事有这么深刻的见解。我建议下次中心组学习时,你讲一课,我想大家一定爱听。”陆国杰说:“我可不敢讲课,做个发言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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