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以心换心
依照杜修宇的按排,耿绍昀和小小被接到旧金山养伤,等他们康复后,将举行一个隆重的订婚仪式。杜修宇、赵晓峰、傅传玉三个人是相交二十多年共同打天下的兄妹,曾经在江湖上被称为“铁三角”。让傅传玉亲自去接耿家夫人沈韵心来参加订婚仪式,足以说明杜修宇对两家联姻的重视。坐在杜氏私家飞机里,沈韵心望着窗外飘浮的白云,思绪如这空茫云朵,风吹过,飘飘忽忽远去千里。多少年了?二十八年前,年少的沈韵心娇艳如春花,年少的苏云若清新如朝露,年少的王雪蓉优雅如诗,她们是最好的姐妹,并约定要做一生的姐妹。如今,曾经是她大嫂的王雪蓉早已香消玉殒,苏云若自杀身亡,唯有她还活着,也守寡多年。
“耿夫人,”傅传玉坐在她对面,“惜若会是个好儿媳,虽然出生显赫,但一点大小姐脾气也没有。”
沈韵心勉强笑笑:“我见过杜小姐的。”难怪初次见面时,总觉得那个女孩眼熟,她有着与杜修宇相似的容貌,与苏云若一模一样的眼睛,她是杜修宇和苏云若的女儿。
傅传玉看她脸色不太好,“耿夫人,您是不是累了?休息一下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沈韵心点点头,把座椅调整成床位躺下,的确感到疲倦,儿子遇到空难,她最晚一个知道;儿子要订婚,不必征求她的意见,直接通知即可。抬手遮挡住眼前的光线,二十八年,她已经老了,却还清晰记得初次见到杜修宇的情形,他骑着一辆黑色摩托从太阳的金光里闯入她的视野,在爱做梦的年龄里,她曾不止一次想象,她的王子骑着白马在金色阳光里翩然而至,他丝毫没有王子的翩翩风度,只有强盗般的野蛮,凶狠拉住苏云若的手,“跟我走!”云若不停的掉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情急之下,她扑上前用力捶打他的手,“你怎么可以当街抢人,放开云若。”他哈哈大笑,好看的剑眉飞扬,“这个小妹妹真有趣。”后来,她常常见到他,他大大咧咧叫她小妹妹,亲昵的叫云若傻丫头。
云若爱他,他也爱云若,她却迷上了他。那时她已经有门当户对的未婚夫,同所有的世家子弟一样,耿家少爷风度翩翩,气宇轩昂,虽然是政策联姻,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一切在一次绑架事件后发生了改变,她是富家千金,被人绑架勒索没什么奇怪,当时和她在一起的云若受到牵连,惊恐中没等到前来营救的家人,却在晨曦最初的一缕光芒里等来浑身浴血的杜修宇,他紧紧抱住云若,“傻丫头,没事了,我在这里!”她怔怔看着他们,他对着她璀然一笑:“小妹妹,没被吓坏吧。”担惊受怕一整夜,就因为一个温暖的笑容,她着了魔一样,无可救药的迷恋上这个张狂霸道、桀骜不驯的混混。她甚至忘了他是云若的爱人,忘了云若是她最好的姐妹。她有不亚于云若的容颜,有远胜于云若的家世,结果,自以为是飞蛾扑火的悲壮情怀,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飞机抵达旧金山,耿绍昀兄弟没有来接机,傅传玉解释:“宇哥想给耿家二位少爷和惜若一个惊喜,事先没有通知任何人,希望耿夫人别介意。”
沈韵心回头正视傅传玉,“是不是在见到晚辈们之前,杜先生有话要交待?”
傅传玉文雅的微笑:“耿夫人,如果您不嫌弃,就请在我的别墅里居住几天,可以吗?那里环境很好,希望您会喜欢。”虽然是询问,实际上是已经决定了的事,如此霸道,的确是杜修宇的作风。
沈韵心在傅传玉的别墅安顿好,刚略作休整,傅传玉就来找她:“耿夫人,宇哥邀请您喝下午茶。”
下午茶的地点在别墅后花园的露天草坪上,满园的郁金香开得正盛,云若是花农的女儿,她最喜欢的花就是郁金香。杜修宇正在和赵晓峰闲聊,看见沈韵心,他从座位上站起,“耿夫人,辛苦了!”礼貌的邀请她坐下,并亲手为她倒上一杯红茶,“这些茶点都是现做的,请随意尝尝。”一言一行优雅高贵,风度好得无可挑剔。
沈韵心恍然,什么时候开始,昔日张狂桀骜的少年变成了优雅的绅士?以前的他从来不是一个优雅的人,更不会讲究绅士风度。他不喝茶,只喝啤酒,一罐接一罐的喝,却从不会醉;他带云若去吃宵夜,她和雪蓉也跟着去,他会在吃虾的时候,小心的为云若剥虾壳;会在吃云吞面的时候,把云若爱吃的云吞挑给她,自己吃面;却从来不会关注她们,偶而想起,就懒洋洋招呼一声:小妹妹多吃点哦。他不同于她平日里所接触的那些世家子弟,无论在什么场合,永远不会冷落女士;他的眼里,能看见的只有他心爱的女人。
“耿夫人,耿夫人——”沈韵心回过神,听见杜修宇客气的说:“小小是我唯一的女儿,以后做了耿家的儿媳,还请耿夫人多多包容。”
“为什么是绍昀?”沈韵心问:“你不知道他是我儿子吗?”
杜修宇讶然扬眉:“最初帮助绍昀的时候,是因为我欣赏他,后来发觉他是做女婿的最佳人选,仅此而已,这和他是谁的儿子有什么关系?而且,绍昀很愿意娶小小,不是吗?”
沈韵心鼓起勇气:“耿家已经足够富有,不需要一场联姻来拓展家业。”
杜修宇意外的怔一下,旋继微笑:“耿夫人,这话我可不爱听呢!”含笑的眼眸里闪烁着冷峻锋芒,温暖阳光下,她觉得寒意袭人,许多年前,他也曾这样的微笑,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笑得如此好看的时候,能说出伤人伤到刻骨铭心的话:“你怎么就这么的下贱!”是呵,她下贱,因为她喜欢他,当她鼓起勇气对他表白后,只换来无情的一句话。从此,他对她视若无睹,也许云若也知道了,虽然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什么,但渐渐开始疏远她。
“小小要嫁的人是绍昀,不是耿夫人,如果耿夫人觉得无法容忍小小,那么,请你先去说服你的儿子。”杜修宇站起来略一欠身,优雅从容的笑:“我有事先走一步,传玉,你陪耿夫人四处游玩参观一下。”
看着他远去的挺拔背影,她紧握的手刺得掌心生痛,二十八年前,他给予她的羞辱,她只能无声承受,二十八年后,他的女儿要嫁给她的儿子,她连说“不”的权力都没有。她永远只是一个可怜的输家!
“宇哥,”赵晓峰跟在杜修宇身后,担忧说:“她不怎么喜欢小小,你不怕小小嫁入耿家后受委屈?”
杜修宇停下脚步,转身遥遥望一眼那个静坐不动的身影,“我认为,做一个孝子和做一个好丈夫并没有矛盾,如果耿绍昀是一个连老婆都保护不了的废物,我当初就不会选中他。何况——”他笑一笑,神情柔和了许多,“小小这孩子象她母亲,善良但并不软弱。”
尽管小小一再强调只需要把杜修宇敷衍过去即可,耿绍昀依然找来Tiffany名设计师专门设计了一枚订婚戒指。在众人瞩目的庆典上,他把订婚中戒指套入她的中指,仿佛从此真正约定了一生,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小小不由抿唇轻笑,她化着极其精致的容妆,一笑之下,容光潋滟。他低下头,温润的吻如羽毛般轻柔刷过她的脸庞,在她失神的刹那间,他已经牵起她的手滑入舞池,带着她在舞池中央娴熟回旋。小小脸颊微微发烫,仰起脸,正对上他专注的眼,眼眸黝黑深邃,如有旋涡,牵牵攫住她视线,再也法转移。被他引领着旋过几个高亢的乐章,她还没从晕眩中恢复过,他的唇就落在了她的唇上,小小茫然眨了眨眼,大厅上方的水晶吊灯太过耀眼,她闭上眼睛,却没有想过要推开他。似乎受到鼓励,他的手臂猛然收紧,把她牢牢嵌入怀中,绵缠的吻由浅入深,热烈燃烧。四面掌声如雷动,小小猝然推开耿绍昀,窘迫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他看着她的窘态,却笑了起来。她气急败坏,附在他耳边,学着电视里小痞子的语气:“妈的,逢场作戏而已,有必要这么投入吗?”他也不说话,只是不住的笑。
大厅相对安静的一隅,杜修宇望着人群中满脸窘迫的女儿,不禁哈哈笑出声。赵彤在他身旁眉飞色舞的比划:“根据我阅人无数的经验,小小绝对是初吻,还好,初吻给了一枚大帅哥,也不算吃亏。”
杜修宇笑着敲她脑袋,“黄毛丫头一个,哪来阅人无数的经验。”
赵彤不服气:“我才不是黄毛丫头,被我征服的帅哥海去了。”
“是、是,小彤不是黄毛丫头。”杜修宇好脾气的笑:“来,告诉一下伯伯,你征服了多少个帅哥。”
“太多了,数都数不清。” 赵彤喝下一杯色泽鲜艳的鸡尾酒,开始口无遮拦,“可惜,帅哥虽然见得多了,却没有见过哪个能比得上杜伯伯,杜伯母真是好福气。”
杜修宇还在笑,笑容却已有些僵化。赵晓峰一把揪起女儿,“去去,小毛孩子一边玩去。”回过头,歉意喊:“宇哥......”
杜修宇做个手势打住他的话头,“晓峰,小孩子而已,不用太在意。”他神情倦怠,紧抿着唇,显然已不想再说话。赵晓峰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悄悄走开,多年的兄弟,明白他此刻只需要安静的独处。杜修宇闭眼倚向沙发靠背,四周似乎一下子变得宁静,冥冥中,云若美丽的眼眸在凝视他,他能感觉到她的温柔,哀伤气息脉脉流淌,“云若,”他低声喃喃,孤独了太久,人就会变得软弱,“云若——”只有保证小小一生幸福,他才不至于九泉之下愧对云若。许久,杜修宇睁开眼,四周依然欢声笑语,歌舞升平,这才是现实。他伸手招来私人秘书:“替我约赵延律师,告诉他,我要立一份遗嘱。”
一连几天,耿杜两大豪门联姻的新闻占据着各大报纸的头条,更有人把小小和耿绍昀的相交过程编成了杜家大小姐以灰姑娘的身份接近耿绍昀,日久见真情,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浪漫爱情故事。
顾湘湘翻开报纸,耿绍昀与小小的合影满满占据了大半版面,“他们订婚了。”她看向宽大办公桌后的人影,房间里没有开灯,黄昏的微光透窗而入,他俊挺的轮廓依稀可见:“你还有多少胜算?”
他冷冷嗤笑:“订婚而已,结婚还可以离婚呢。”
“你以为,你斗得过杜修宇和耿绍昀?”
“他们任何一个我都斗不过,但是,我们可以借力,自然会有人帮我们。”
黄昏的最后一缕光阴褪却,浓浓的阴影淹没了他整个人,她看不见他的神情,“你是不是爱上了她?”她悲伤的问:“所以执着的想要得到她?”
长久的沉寂后,他说:“不,我不爱她!”
因为养伤耗费了许多时日,订婚庆典后的第二天,耿绍昀就急于回去处理积压的公务,小小磨磨蹭蹭不想离开。他只好让江雅秋先陪沈韵心回去,自已则陪小小再逗留几天。圣·弗朗西斯科是时髦购物者的天堂,小小在这里居住了许多年,对周围的环境十分熟悉。连续两天,她拉着耿绍昀早出晚归的东游西逛,美其名曰为他做导游,却又心不在焉,既没心思购物,也不安心游玩,甚至好几次带错了路。第三天,在外面吃午饭的时候,耿绍昀终于说:“毕竟是父女,既然关心杜世伯,主动去和他说说体已话,有这么难吗?”
小小正在切一片牛排,刀一滑,划过盘子,发出尖锐的声音。
“我没有时间再陪你耗下去,已经让人订好明天的机票,无论你舍不舍得离开,都必须和我一起走,如果你想和你父亲话别一下,就只有今天下午的机会了。”
小小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瞪他:“你知不知道你最讨厌的地方在哪里?总是自以为聪明,自作主张。”
耿绍昀平静回视她,一言不发,锐利的眼眸让她觉得自己的一切心思无所循行。对峙片刻,她挫败的放下刀叉,“好吧,我现在就回家去找老爷子话别。”
回到家中,耿绍昀拉着她直奔二楼书房,在门口松开手,“进去吧。”
小小好奇:“你怎么知道老爷子一定在书房里?”
“在这里住过一些时日,只要稍加留意,就可以知道这个时候杜世伯一般都在书房里,你呀——”他无可奈何的叹气,往她手中塞了一个精美的小礼盒,“把这个给你父亲,就说是你补送的生日礼物,还有,记得要叫他一声爸爸。”
小小打开礼盒看一眼,是一块Patek Philippe手表,她先前为父亲买的那块手表在飞机失事时遗失,不知道耿绍昀什么时候又为她另外准备了一块。在生活上,他并不是一个特别细心的人,难得能做到这样周到,她的心情如同屋外灿烂的阳光般明快,想说一声谢谢,话到嘴边,却变成嘻皮笑脸的调侃:“嗳,你这么的关心我和我家人,是不是对我暗恋已久,情根深种?”
耿绍昀直接打开书房的门,揪住她扔了进去:“快滚。”
“喂,”小小不甘心的探出脑袋,“敢对我这么凶,小心我把你这个未婚夫就地革职,永不续用。”
他懒得理她,伸手把她脑袋往里一推,砰一下带上门。
房间深处的书桌后,杜修宇看着女儿温和的笑,他最心爱的女儿,只要能永远维护住她这份快乐,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小小讪讪转身,却站在门边不动。杜修宇点起一支雪茄,稀薄的烟雾缭绕在他周身,“快要走了吗?”
小小皱了皱眉,慢慢走近前,“我问过家庭医生,他说这几年你的身体都快被烟酒色给掏空了,还是戒掉吧。”
杜修宇嗤一声,“那些医生的话能听吗,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爸爸!”小小嗔怪的喊。
杜修宇轻微震动一下,竟有热泪盈眶的冲动,终究还是克制住了,默默按灭雪茄。
“给你!”小小把礼盒放在他面前:“生日的时候没给你礼物,现在补上。”
杜修宇手按在礼盒上,欢欣伴着酸楚,他唯一的女儿,在她母亲去世后,对他疏离了十年,终于肯再次亲近他。
小小说:“明天我就要走了,还有许多东西要向耿绍昀学习,学成了我就回来。”
“多学点东西也好,爸爸照顾不了你一辈子。”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册子递给女儿,“这个也是时候给你了,你手上一本,另外还一本备份和一些重要文件,锁在亚特兰大太阳信托银行的保险里,只有你或者我亲自去,才能取得出来。”
小小随手翻看一下册子,是一本名册,被记录在册的人来自不同的国度,拥有不同的身份,名册罗列了每一个人的详细资料,并附有照片。杜修宇说:“如果有一天爸爸不在了,这些人可以帮助你。”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常,小小听着,却有几分交待后事的意味,心里突然觉得悲怆,就岔开话题,指着第一页那个人的照片说:“我认得他,纽约最有名的华人大律师赵延,其它人,我一个也不认识。”
“没关系,他们都认得你,只要你开口,任何人不会拒绝你的要求。至于他——”杜修宇瞟了一眼赵延的照片,“他会用生命来保护你。”
“他和耿绍昀一样,是你的投资吗?”
“不是,”杜修宇摇头,“他原本是纽约贫民窟的一个小乞丐,十岁那年,被人打得奄奄一息,眼睛也被打瞎了一只,你母亲救了他,出钱为他移植眼球,供他读书,那时你还没有出生,他一直叫你母亲姐姐。为了你母亲,他什么都肯做,曾经在你母亲的墓前发誓,要用生命来保护你。”
小小合上名册,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多;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最应该为我做的是什么?”
杜修宇习惯性的拿起一支雪茄,看了小小一眼,又放下,“是什么?”
“医生说你一直在作践自已的身体,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了我,要好好保重自已,我已经失去了母亲,不想再失去父亲!”
“傻孩子。”他叹息。
“这些年来,我一直不肯留在你身边,并不是因为恨,我知道你已经付出了最惨重的代价,心里也不好过。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每一次看见你,我就会想起妈妈,除了远远的走开,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小小走上前,扶住座椅的边缘半跪半蹲在父亲面前,仰起脸,“爸爸,就算是千错万错,你始终是生我养我的父亲,是这世上唯一和我血脉相连的亲人,如果连你也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颤抖的手轻轻落在了她的头顶,她钢铁一般的父亲居然落下了眼泪。曾经不止一次听人说起,她的父亲闯过枪林弹雨、趟过刀山火海,顶天立地铁骨铮铮一个硬汉,只流血不流泪。她三次看见他落泪,现在是一次,亲手为母亲注射毒品是一次,还有母亲去世的那一次。小小吸了吸鼻子,头斜靠着父亲的膝盖:“我很快就会回来,回来的时候,我希望能看见一个健康的父亲。”
“好。”
“还有,不要再找一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了,妈妈已经走了十多年,你应该正正经经找个伴,傅姑姑陪伴你这么多年,终生未嫁,她对你的情份,我都看出来了,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吗?”
“真是个傻孩子,”杜修宇无奈笑:“你以为是在买衣服吗,一件衣服没了,再换一件新的?你的母亲无可替代,我的妻子永远只有一个。”
书房的门似乎被风吹开一条细小的缝,又无声合拢,微风里若有若无飘过一声叹息。小小浑然没有知觉,杜修宇向门的方向看一眼,又若无其事的低头,看见小小正抓着他的衣袖抹眼泪,终于畅快的笑出声:“你这孩子,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小小张开手臂拥抱一下父亲,柔柔的喊:“爸爸!”她已长大,过了在父亲怀中撒娇的年龄,只是这个拥抱,距离上一次拥抱,已经十多年,让人无法不眷恋。午后的斜阳穿窗而入,照着满室温馨。
他轻抚一下女儿的脑袋,微笑里有洞悉一切的世故,“绍昀很好,如果喜欢,就不要再拒人于千里,等到将来后悔就晚了。”
“我知道他很好,”小小轻声说:“可是,他的女人太多了,我不想妈妈的悲剧在我身上重演一遍!”
耿绍昀来到杜修宇的书房外,房门没有关,他看见杜修宇挟着一支雪茄站在窗前,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灯,黯淡的灯光下,落寂身影显现出历尽岁月沧桑的疲惫老态,不再如白日那般刚健挺拔。
耿绍昀敲了敲门,杜修宇转身,“还没有睡?”
耿绍昀颌首微笑:“明天就要走了,来向您告别一声。”
“进来坐,”杜修宇招呼着,走到书桌前按下一个控制键,一幅地图投影在雪白的墙面上,地图中用三角形标注出他在世界各地的投资与产业,“这是我为小小创建的王国,她不是一个出色的领导人,绍昀,以后请你为她掌好舵。”
耿绍昀仔细看面前的地图,不同颜色的三角形代表不同的投资与产业,各色三角形大范围铺开,连贯成一张独立的王国地图。让无数人包括他在内,向往不已的杜氏王国近在眼前,心情却没有了想象中的激动,“小小很聪明,”他说:“给她一些时间,她会是一个出色的舵手,足以撑起杜氏这条大船。”
“我的女儿,我当然最清楚。”杜修宇说:“小小是很聪明,领悟力很强,只要认真和努力,大多数事情难不到她,可是,有些东西不是光靠认真和努力就可以学到、做好,她缺少一个优秀领导人最重要的潜质——魄力,她像她母亲,热情、开朗、善良,不够狠决、果断。”
“这些都可以磨练出来,”耿绍昀微拧一下眉峰,有点不忍心,“只是,整个过程对于小小非常辛苦,而且,她不会再拥有现在的开朗快乐,这个结果,是您想要的吗?”
“不,这不是我的本意。”杜修宇摇头,“我千挑万选,把你选出来,不是为了让你磨练她,而是要你接替我,永远守护住她的快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小并不愿意嫁我,”耿绍昀尽量说得轻描淡写,掩不住眉宇间一丝怅然,“我能怎么做,强迫她,还是欺骗她?”他笑一笑,“即使您允许,我也做不出来。”
“我对不起小小的母亲,她是自杀身亡,这件事对小小影响很大。”杜修宇重重喘一口气,事隔多年,再提起依然很艰难,雪茄在手指间化作了灰烬,他低头又点上另一支,最初用于麻醉自己的东西现在已经成瘾,习惯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改变,他能做到的只有在小小面前尽量不碰她要他戒除的那些东西,“她渴望一份纯粹的感情,却又患得患失,不敢轻易相信别人的感情,尤其是面对所谓的风流男士,她更是心怀戒备。”
耿绍昀也点上一支烟,转首望向窗外,豪宅盖在半山,从窗口望去,可以看见远方浩翰的灯海。她说:“幸好,我不爱你,也不会嫁你!”她不爱他,而且永远也不会爱上他,他也说过同样的话。曾经以为,只要她愿意嫁他就行,爱与不爱并不重要。烟草的气息有麻醉的作用,有些事情想起来,似乎不再那么令人难受。
“小小虽然诚实,可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偶尔使使小性子,说点口是心非的话,也很正常。” 杜修宇拍了拍他的肩:“你是男人,应该主动一些,如果喜欢,就去告诉她,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耿绍昀回过头,看见杜修宇眼中的了然,原来他们自以为是隐密的事,从来就没有瞒过这双睿智的眼。
柔和月色静静流淌满园,小小坐在草地上,出神看着夜风中摇曳的郁金香。她最喜欢做的事一向都是吃和睡,难得会有闲情逸致欣赏夜景,今夜第一次发觉月光下的郁金香别有一种美丽。
耿绍昀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的身旁,“干什么,在思索人生哲理?”
月光,群星,夜风,花香袭人,这样的意境,的确很适合谈论一些风雅的诗歌哲理,小小偏说出一句很煞风景的话:“思春行不行?”
“行——”他难得也会开玩笑,“反正春天已经到了,我在这里陪着你,需要帮助对我说一声。”
小小给他一记白眼,回转过头,脸庞微微发红,抬手把被夜风吹乱的碎发拂向脑后,月光落在她指间的订婚钻戒上,棱形钻石泛起莹莹光泽,璀璨如夜幕里的星辰,他说:“这个戒指很适合你,戴在你的手指上,特别漂亮。”
小小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当然漂亮,专门为她而设计,想不漂亮都难,“其实不用那么麻烦,”她满不在乎:“很快又会摘下来,真是浪费。”
“我没有想过让你摘下来。”他牵住她的手,指腹抚过她中指上的钻戒,“从开始为你戴上这枚订婚戒指,我就想让你一直戴着,直到我为你套上另一枚结婚戒指。”
她诧异抬头,他坦然正视她的眼,认真说:“我诚心诚意的想娶你,如果说,我以前想娶的是代表强大财势的杜惜若;那么,我现在想娶的,是和我同生死共患难的苏小小,既使你一无所有,我依然想娶你。”
小小茫然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太过突然,一下子她竟分不清状况,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他专注看着她,深邃眼眸仿佛不见底的幽潭,温柔的神气诱惑着她几乎想不顾一切的沉溺下去。突然记起,曾经有另一个人也用这样深邃温柔的眼光看着她,对她说着类似的话,到头来,所有一切不过是一场骗局。她承受得起那一场骗局,却承受不起这一场骗局,冰冷的恐惧慢慢从心底升起,她匆忙抽回手,从草地上跳起,“耿——,总裁,请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这个婚约不过是、不过是......”
“小小,”他不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你别忘了,你最初和杜世伯约定以一年为限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你在我身边大半年,我没有注意你,是我的失误,但一年还没有过完!小小,你始终是要嫁人的,既然可以给别人机会,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她半天说不出话,给他机会?如果,她爱上他,他那么多女人......猛的打一个寒噤,“不......”
“我们的婚约,我一直用很认真的态度去对待,请你也认真的对待,不要当作只是逢场作戏。或许,你现在还不能相信我;那么,请给我时间证明给你看。如果期限满后,我依然无法让你接受,我会遵守我们的约定,你可以随时要求解除婚约,我无条件接受。我说过的话,就一定能做到,至少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不是?”
的确,他从来没有欺骗过她,即使别有意图,也会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心烦意乱,不知所措。
“小小!”他低声喊。
她慌乱应答:“你让我想一想!”
“好!”话音刚落,他猝然把她拢入怀中,灼热的吻接踵而至,他独有的气息牢牢包围住她,狂热绵缠,仿佛要把她融化般。她手忙脚乱的想要推开他,越是推搡,他把她箍得越紧,恨不得揉进骨血中,再也分离不开。她几乎不能呼吸,周身似在燃烧,残存的理智逐渐迷离,只剩下那一句话反反复复在脑海里回荡:无论生死,我们都会在一起!生死关头,他解下领带,一端绑在她的手腕上,另一端绑住自己的手腕,对她说:“无论生死,我们都会在一起。”原来一切早已开始,等她想到防御,已经晚了。抵制的手不知不觉垂落,终于,手臂柔柔绕上了他的颈项。
杜修宇站在窗前,望着楼下花园微笑,口中喃喃:“这个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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