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患难生情
距离杜修宇五十大寿的日子还有三天,耿绍昀就带着小小出发,他们乘坐的是一架庞巴GlobalExpressXRS私人长程喷射机,机师、厨师及机舱服务员俱全,乘客只有他们两人。小小坐上飞机四处张望一下,笑:“老爷子也有一架这样的私人飞机,在某些方面,你们还真相似,难怪他这么喜欢你。”
“你应该叫他爸爸,”耿绍昀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处理公务,口中随意说:“送他再贵重的礼物,也抵不过你诚心诚意的叫一声爸爸。”没有听见小小答话,他也没怎么在意,一旦全神贯注投入工作,难免会忽略身边的人。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直到晚餐时间,他处理完毕手上的公务,才察觉到整整一个下午,小小居然没有再说一句话,不由转首看了一眼,她坐在机舱尾端望着窗外出神,神情黯然。相处已有一些时日,她大多数时间开朗明净,鲜有这种神情。
“怎么了?”他走到她身旁坐下:“是不是觉得很闷?”
“我已经近一年多没见过他,”她回过头,轻轻叹一口气,“一见面就吵架,他烦,我也烦。”
耿绍昀笑而无语,虽然是父女,却天生相克,也只有她,才能让杜修宇这么的容忍和无奈!
“妈妈去世这么多年,我也知道他很寂寞,如果安安份份找个伴,我没有什么意见,偏他三天两头换女人,有些女人年龄和我差不多,当他女儿都有份,真恶心。”
他不以为然:“只要那些女人愿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我倒忘了,你们是同类。”小小瞟他一眼,不知为什么,就想气他一气,刻薄的挖苦:“欠下这么多风流债,小心哪天牡丹花下死。”
他却不生气,神情自若:“任何关系都是建立在平等自愿的基础上,没有丝毫欺骗和强迫;任何东西都有价,我给出了合理的价格,对方可以不接受;自愿接受了,就不存在谁欠谁的问题。”
“怎么一切到了你口中,就成了交易,做你的妻子真可怜。”小小不赞同的摇摇头, “幸好我不爱你,也不会嫁你!”
耿绍昀沉默望向窗外,轻盈的云朵飘过,洁白柔软,让人忍不住想去触摸,近在眼前,却可望不可即。
用过晚餐,天色已完全暗下去,小小靠着座椅,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耿绍昀闲聊,渐渐困倦的打盹,朦朦胧胧知道自己脑袋枕在了耿绍昀的肩上,却懒洋洋的不想动,半睡半醒间,听见他说:“小小,小小,如果......”
“别吵,别吵,”她含糊咕哝,“睡觉——”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帮她把座椅调整成舒适的睡床后,起身离开。
半夜,小小在飞机剧烈的颠簸中惊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耿绍昀凝重的神色,她问:“出什么事了?”
“飞机遇上雷雨云,”他迅速调正座椅,帮她穿好防撞救身衣和系紧安全带,“可能要紧急迫降,你听我的指挥,不要昏迷,要清醒。”
窗外浓重夜色仿佛狰狞的兽,随时会破窗而入吞噬一切,小小似乎听见夜风凄厉的呼啸声,手心不住的冒出冷汗。耿绍昀握住她颤抖的手:“别怕,我会在你身边。”
他沉稳的声音有一种安定人心的作用,她的恐惧平复了些许,惶然问:“我们、我们会失散吗?”
他解下领带,一端绑在她的手腕上,另一端绑住自己的手腕,“无论生死,我们都会在一起。”她望着他,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他用力拥抱她一下,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嘻笑:“如果我们大难不死,就是姻缘天注定,你一定得嫁给我。”此时此刻居然还有心思惦记这件事,她噙着眼泪“哧哧”的笑,突然觉得只要在他身边,就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事了。
他拉着她弯下腰,两脚前伸紧贴地板,保持最稳定的安全体位。飞机开始下坠,撞地轰响的一瞬间,他飞速解开安全带系扣,拉着她猛然冲向机舱尾部朝着外界的裂口,赶在油箱爆炸之前逃出飞机残骸。没跑多远,轰鸣的爆炸声响起,一股热浪向他们冲击过来,两人的身躯如飘零的落叶,被掀起飞向半空,耿绍昀下意识的把小小紧紧抱在怀中,向后飞过一段距离,他重重摔落在地上,剧烈的痛楚排山倒海般袭来,顿时失去了知觉,小小大半身躯落在他的身上,自始至终,他没有松开过紧握着她的那只手。
不知过了多久,耿绍昀从昏迷中醒来,周身依然痛楚难忍,仿佛动一下,全身骨头就会散架。他努力睁大眼,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四周一片静宓,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感受不到任何生的气息,“小小!”他怆惶坐起大声喊,喉底发出的声音却粗嘎低哑。
“总裁,别怕,我在这里。”她温软的小手放入他的掌心。
他握住她的手,焦燥的心慢慢安定,“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她顿一下,“没事,我们安全了,对不对?”
“对,安全了!”他叹息,果然是大难不死,也不知道有没有后福,“其它人呢?”
“我没看见他们,应该也没事,可能只是暂时和我们失散了,哎呀——”她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他焦急问:“什么事,是不是你受伤了?”
“你的右小腿在流血。”她从他掌中抽出自己的手,小心卷起他的裤脚,“还好是外伤,没有伤到筋骨,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她解下系在颈项间的纱巾,“我先用纱巾帮你包扎止血。”
确定她没有受伤,他松了一口气,隐隐的,又觉得有些不对劲,问:“天还没有亮,你怎么看得见?”
小小惊愕,半晌,缓缓伸出一只手到他眼前晃了晃,他没有任何反映。不同寻常的沉默,让他不安:“怎么?”她没有回答,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虽然不再锋锐慑人,但明亮如昔,没有什么异常,手轻轻抚过他的眼沿着后脑摸去,指尖碰到了一个大肿包。一股钻心的痛令他忍不住叫出了声,不安的感觉愈加强烈,“我的眼睛,是不是......”
“总裁,”她握紧他的手,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你冷静一点,听我说完,你的后脑勺有一个大肿包,我以前听绍谦说过,后脑受伤淤血,血块压迫视神经,会造成暂时性失明,等血块消散后,视力就会恢复......”后面的话,她说了些什么,他没有听进去,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紧紧攫住胸口,他闭眼重新躺下,也许是一场梦而已,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
相处这么久,一直是他照顾她,现在换过来,该由她好好照顾他一次。小小细心的为耿绍昀包扎好腿部伤口,又脱下松软的救生衣让他枕在上面。飞机紧急迫降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她站起身四处张望好一阵子,触目所及只有一丛丛灌木和参差的树林,不见一点人烟的迹象。“我去飞机残骸那边看看能不能找到水和吃的东西,你等我一会儿。”走了几步,她又不放心的回头:“我很快就会回来,你等我呀!”他一言不发,听着细碎的脚步远去,四周又陷入在一片寂静中,静得叫人发慌。活过二十七年,第一次体会到恐惧的感觉,即使在六年前最艰难的日子里,他也只是绝望但并不感到害怕。
只过了一会儿,小小果然又匆匆跑回来,气喘吁吁:“什么都没有了,附近有一个水潭,找不到盛水的东西,我就用树叶托了一点水回来,你先润润喉,不够我再去盛。”树叶的边缘凑近他干裂的唇,他固执的把这一切当作是一场梦,一动不动,凉凉的水滴沿着唇畔洒落。“总裁——”她喊,一滴温热的水珠打在他脸上,似乎是泪。
他终于再次睁开眼,眼前仍然一片黑暗,“小小?”
“水全部洒光了。”她哽咽一下,“我再去盛。”
“我和你一起去。”他手撑在地面上坐起,曲膝准备站起来,右腿刚一使力,剧烈疼痛令他几乎昏厥,无力委顿在地上。
“总裁,你别动,别动——”小小惊慌的叫。
手沿着膝盖摸下去,右小腿疼痛处有粘稠的液体大量涌出,他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似乎瞬间跌入暗无天日的冰窑里,森森寒意席卷而来,又残又瞎,他宁可自己已经死去。“你走吧,”他颓然躺下,“去找到其他人,寻一条出路,没有我这个拖累,你们生存的机会多出许多。”大半天,他没有听见任何回音,“走吧,我不是在对你说客套话,这种情况下,活一个就赚一个,记住了,生存才是第一的,其它的不用顾及太多。”
一只手轻柔绕住他的颈项,她俯身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你叫我别怕,我就听你的话,不害怕,可是,现在你却撑不下去了,我一个人该怎么办——”声音凝滞在喉底,她再也说不出话。
他听见微弱的抽泣声,抬手摸索着抚上她的脸庞,触手一片湿润:“你哭了?”
“没有。”她倔强摇头,柔软的发轻轻刷过他脸庞,清香沁入鼻端。轻抚她的长发,温情一点一点从冰冷的心底浮起,酸涩而温柔,“别哭,”他说:“我会撑下去!”
耿绍昀无法走动,小小陪在他身旁,从早到晚,整整一天,两人只喝了一点水解渴。夜幕降临后,凉风四起,又冷又饿的两个人偎依在一起取暖。“你说,”小小打一个哈欠,很不确定的问:“会有人找到我们吗?”她的手机落在飞机上,他的手机虽然还在,在这个地方却一点信号也没有,他们与外界完全断绝了联系。
“会,”他感觉到怀中的小小打了一个寒颤,把她搂得更紧一点,“我的手机装有全球定位追踪器,很快会有人找到我们。”
“可是,你确定外面的人已经知道我们遇上空难?”
“傻瓜,机师在紧急迫降前,会先与地面取得联系,这是常识。”
“哦!”她的神思渐渐模糊,“睡吧,说不定醒了,就得救了——”
“小小,小小——”他轻拍她的脸,“快醒来,现在不能睡。”
“好,好,不睡。”她有气无力的敷衍。
一旦睡着了,也许就再也不能醒来,他努力寻找话题让她保持清醒:“你的小名为什么叫小小?”
“我出生的时候很小,小得象只饿猫,妈妈就为我取了一个小名,叫小小;她说姓名是父母送给儿女一生的礼物,她送个小名给我,大名让爸爸送给我,爸爸就给我取了一个名字,叫惜若,就是珍惜云若的意思.....”说起父母,小小清醒了一些,“哎——,再怎么珍惜,也不过如此!”
“也许,他有他的苦衷,小小,杜世伯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惨痛代价,你不该再怨他。”
小小叹一口气,“算了,说说你吧,老爷子到底做了什么,值得你忠心耿耿、不遗余力的为他做事?”
“杜世伯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他对我有恩。”
小小等了半天,没听见他继续说下去,问:“完了?”
“嗯,完了。”
她“嗤”一声,毛绒绒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找到个舒适的位置:“没意思,睡觉!”
“别睡,别睡。”他无可奈何:“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就是了。”
“我怎么好象有一种逼良为娼的感觉?”
他失声笑:“你还真会形容。”他对她讲起六年前那段艰难的日子,那时他的年龄与她现在差不多,正在美国攻读工商管理学硕士学位。因为耿家大少爷的身份,之前一直过着顺风顺水的日子,他以为生活理当如此。父亲意外去世,胜天集团风雨飘摇,许多所谓的亲朋世交纷纷趁机落井下石,想分一杯胜天集团的残羹,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世态炎凉,名利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走投无路之际,母亲带着他们两兄弟回娘家沈氏家族求援。沈家当时的掌家人沈漓有三子一女,母亲是他唯一的女儿,她以为自小对她痛爱有加的父亲一定会施以援手。不料沈漓一口拒绝:“沈家不可能为了耿家而受到拖累,实在撑不过,就放弃胜天,你们是我的女儿外孙,耿家垮了,沈家无论如何总会给你们母子三人一个安生立命之所。”听完这样一番话,他当即带着母亲和弟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沈家。
“沈家毕竟是耿夫人的娘家,这么多亲人,难道就没有一个人为你们说句话吗?”
“有,只有嘉恒,他求外公和大舅看在我母亲的份上帮助耿家,被外公叱责为妇人之仁。”
“唔!”她显然不愿意再提起沈嘉恒,又把话题转回去,“后来呢,老爷子帮了你吗?”
“是啊,”他说:“眼睁睁看着家业被仇人吞噬,却束手无策、求助无门,那种感觉,你不知道有多难受,当时我连杀人的心都有。最绝望无助的时候,亲人、世交、朋友,或是落井下石,或是袖手旁观;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却施以援手。杜世伯不仅提供了庞大的资金支援,并教会我如何谋略与处世。”
自己的父亲,自己当然最清楚不过,她笑:“你不用这么感激老爷子,他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帮助一个人,尤其是没有利用价值的人。”
“我知道,杜世伯坦诚告诉过我,一切只是为了投资;所以,他随时有权索取投资后的回报,我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小小沉默片刻,问:“如果,我没有杜惜若这个身份,仅仅只是苏小小,你大概看都不会多看我一眼吧?”
耿绍昀没有说话,人不是神,很多事情决定得了开始,却控制不了结果,他需要思索一下,才能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她突然抓起他的手狠狠咬一口,“我恨死你了!”
熬到下半夜,再也坚持不住,两个人相继昏睡过去。浑浑噩噩不清楚到底过了多少时间,耿绍昀听见有人在低声交谈,“小小。”他喃喃喊,交谈的声音嘎然而止,“小小——”他提高声音,马上清醒过来,睁眼看见两张的熟悉脸庞,他霍然坐起:“小小,小小怎么样?”
耿绍谦惊喜盯着兄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过了一会儿,反而向门外跑去:“医生,医生——”
耿绍昀把目光转向一旁同样惊喜加交的江雅秋:“江小姐,小小呢?”
江雅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总裁,小小说您的眼睛——”她又指了指自己,“您能看见我?”
耿绍昀环顾四周,自已在一间病房内,阳光从窗外射入房中,照着洁白的墙面,是久违了的光明,失而复得的喜悦从胸口满满溢出,心里惦记着小小,他又问:“小小还好吗?”
耿绍谦正带着医生走进来,听见兄长的话,咧着嘴笑:“怎么你们两个都一样,醒过来第一句话就对方好不好,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从绍谦的话中,耿绍昀听出小小也安然无恙,心情愉悦,就不计较他话中的戏谑,“我去看看她。”
“总裁,”江雅秋阻止,“小小只比您稍早半个小时醒来,刚做完检查,现在可能正在和杜先生说话,您还是先让医生做个全面检查,等一会儿再去看她吧。”
“就是,就是。”耿绍谦急忙附和:“你们都昏迷了两天两夜,总得收拾收拾,吃点东西再见面。”
“两天两夜?”耿绍昀看着江雅秋:“杜世伯也来了?”
“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做父亲的能不来吗?”绍谦抢着说:“嘿,没想到小小有这么大的来头,平日里抠得要命,常敲诈我——”
耿绍昀瞥他一眼,绍谦立刻乖乖的闭上嘴。没有他多嘴,房间清静了许多,耿绍昀一边让医生做检查,一边听江雅秋条理清晰的说明情况:“杜先生得知你们空难的消息后,立即带人乘专机飞来,我怕耿夫人知道您遇上空难的事又犯病,就只通知了绍谦。凭着追踪器的信号找到你们的时间是飞机失事的第二天凌晨四点,当时您和小小已经昏迷,伤口发炎加上受了风寒,你们都在高烧中。”
“伤口发炎?”耿绍昀疑惑,“小小也受伤了吗?”
“您不知道?”江雅秋诧异:“小小左手腕骨折,虽然不是很严重,驳接恢复好也不影响日后的行动,但在当时的情况来说,因该非常的痛。”
左手腕骨折,耿绍昀闭上眼,仿佛听见她轻柔的声音:我,没事!那样的痛楚中,她却对他说得如此轻松,拖着一只骨折的手,为他包扎伤口,为他盛水解渴......他当时居然没有察觉出她行动间的迟缓与艰难,这个女人,该怎么说才好,他只觉得眼眶在微微的发热.
医生检查完毕,宣布一切情况都好,绍谦和江雅秋才放下心。“大哥,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绍谦问。
耿绍昀摇摇头,准备下床,“我想去看看小小。”
“绍昀,你还先吃东西吧,小小也饿了,正在吃东西。”一个挺拔的身形出现在门口, 沉稳的声音如同微风掠过,从容安宁,让人折服的气度,“那孩子,不让她吃饱,根本就不会有心情跟你说话。” 碎金的阳光从后面洒下,他周身散发出淡淡的光华,虽然不再年轻,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脸庞上的每一道线条仿佛是用刀锋精心雕刻,凌厉却相当的漂亮,小小有一张与他相似的脸庞,但是,一个至柔,一个至刚。
江雅秋与绍谦同时向着他招呼:“杜先生。”
“嗯。”杜修宇点头,缓步走进房中,“雅秋,他们两天没吃东西,应该吃清淡,让人再准备一份刚才为小小准备的食物。”
“是!”江雅秋点头迅速离去。
“绍谦,你去休息吧,”他对诏谦和煦的笑:“守了两天,也该累了。”
“好的,我这就去。”绍谦回头向耿绍昀招呼一声:“大哥,我先去休息一下。”很快也走出病房,从来没见过他有这么听话。
杜修宇走近床前:“小小都对我说了,你肯用生命去保护她,很好,我总算没有看错人。”
“杜世伯,我很抱歉,小小的手......”
“那不是你的错。”杜修宇摆了摆手,“或许不用多久,你该对我换一种称呼了。”
耿绍昀知道他的意思,笑一笑,有点无奈:“小小有自己的思想,我们不能逼她——”
“是她亲口答应的!”
“什么?”耿绍昀意外,仿佛隐隐窥见幸福的光芒,却又不敢进一步碰触,唯恐一碰就幻灭。
“小小亲口告诉我,愿意和你订婚,就在刚才,你隔壁的病房里。”杜修宇微笑:“我很高兴,五十大寿的庆典举办不了,却可以为你们举行一个隆重的订婚仪式。”
似乎有什么在心中“砰”的一下炸开,喜不自禁到失却了平日的沉稳,急于寻找分享的人,他三口两下把江雅秋送来的食物咽下,“杜世伯,我去看看小小。”
“去吧,”杜修宇明了的笑:“她也该吃饱了。”目送耿绍昀急切离去的背影,他习惯性的摸了摸鼻梁,自言自语:“这个臭小子!”
“怎么了,宇哥。”赵晓峰从窗外探出头,笑嘻嘻:“这可是你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女婿,又不满意?”
杜修宇感慨:“自己辛辛苦苦养这么大的女儿,一转眼就被别人给带走了,真不甘心呐!”
“那也没办法,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赵晓峰哈哈笑:“人家都说婆婆和儿媳是天生的情敌,没想到老丈人和女婿也会是情敌。”
“别光说我。”杜修宇瞟他一眼,“你家也有一个不中留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便宜了哪个臭小子。”
想起家中宝贝女儿赵彤,赵晓峰有所感触的点头,“唔,还真是臭小子!”
小小坐在窗台上晒太阳,让暖暖的阳光仿佛把几天的霉气全部驱走。她仔细研究面前的绿色盆景,从小喜欢摆弄花花草草,向家中园丁学过不少植物知识,却叫不出这盆植物的名字。听到有人走进房间,她回过头,看见腿上打着绷带、手里柱着拐杖的耿绍昀,再也没有平日玉树临风的潇洒,愣愣瞪他半晌,终于“哧”一声笑起来,“真丑!”她举了举自己打着石膏的左手,“我也一样。”
他看着她微微的笑,却不说话,劫后余生,再见面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两人都觉得喜悦,反倒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她略略转过脸向着窗外,阳光照在她的侧面,雪白脸颊洇起淡淡红晕,“你坐下,腿不方便,别老站着。”
他到她身旁坐下,看她莹白的手轻抚过盆景宽大的绿叶,手指纤长光洁,上面没有一点装饰,“你喜欢哪一种风格的戒指?”他牵起她的右手,略有粗糙的指腹轻轻磨挲着她食指指背,“等离开这里,我就找设计师来专门设计一款定婚戒指。”
小小沉默,半晌,慢慢抽回手:“订婚的事,你别太认真,敷衍一下老爷子就好。”
耿绍昀抬眼看着她。
“老爷子说,必须等我们订婚后,才能把杜氏百分之二十的股权划归你,你以前说过你想要那百分之二十的股权。为了救我,你都伤成这样了,我实在没有什么可感谢你的,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一件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否说过那样的话,杜氏百分之二十的股权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曾经迫切希望得到的东西,现在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却感觉不到半分喜悦。窗外灿烂春光里,枝头已初绽绿芽,不知名鸟儿的啼叫声让他心烦,“你答应订婚,只是为了让我得到百分之二十的股权?”
“嗯,就这样。” 她望着窗外一座精致假山上的淙淙流水,“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他问:“我是真心实意的想娶你。”
“你想娶的是杜惜若。”她背对着他,他无法看见她的表情,“我问过你的。”
如果,我没有杜惜若这个身份,仅仅只是苏小小,你大概看都不会多看我一眼吧?她是问过他。生死关头,他什么也没说,现在再作解释,似乎成了一种矫情!
她回过头,轻松的笑,明亮眼眸依然清澈,“做个约定吧,我们先订婚,以后任何一方找到真心相爱的人,就无条件解除婚约。”
真心相爱的人,他记起她说过,她永远不会爱上他这种人,既使嫁给他,也永远不会爱他!明媚的阳光下,假山在地面投射出一个浓重阴影,那块石头仿佛压在了胸口,沉甸甸的透不过气,十分难受,他却微笑着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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