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恐惧
如果只是这样,赵昊还不至于忙到顾不上夏悯跑了的事。关键是发生了一件更让人料想不到的事,被付赤川接进司空府休养的岑焉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还早了一步就知道了这封信的内容,结果,狂生脾气就又犯了,摔碟子砸碗的,跳脚大骂道:“我的弟子,干卿屁事!”
要说有不教之过,那也他岑焉的,关你韩察个毛事啊,这不是挤兑他岑焉嘛,连韩察都要自承个不教之过,那他岑焉也不能没有表示对吧,不然他何以为人师,何以称国士。
于是岑焉就举着火把上街了,拿了一袋子钱,买了一罐子桐油,在秦都最热闹的大街,当头一兜,淋了个油头油脸。
大白天的,举火把就够让人瞩目了,再这么一淋油,秦都最热闹的大街,瞬间就鸡飞狗跳,转眼间,以岑焉为中心的五十步内,空无一人,只剩一地鸡毛。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
岑焉对于净场的效果很满意,干脆就在原地盘膝坐下,扬言诵了一段《师说》,大阐为人师者的职责。
赵昊就是在他念诵《师说》的时候,收到的急报,当时就想掀桌子。妈的,千怕万怕,就怕这狂生自焚,结果却还是没防住,这他妈的是哪门子的国“士”,根本就是缺根筋的“二”,二愣子滚刀肉。
付赤川此时正在跟赵昊议事,根本就不在司空府里,这也是没人能及时拦下岑焉的原因,毕竟岑焉眼下身份特殊,付赤川又以上宾之礼待他,他要干什么,除了付赤川本人,谁还敢拦他。
此时惊闻此事,付赤川头疼得都快炸了,眼见赵昊表情不对,明显已经在暴怒的边缘,偏他还得上前进言,道:“臣请陛下亲自出宫安抚岑焉,一则,可向世人展示陛下爱才敬贤之心,二则可破解韩察一信造成的不良影响,三则……”
后面的三则,他迟疑了一下,到底没说出来。岑焉那破脾气,不是秦皇亲自出面服软,只怕谁都劝不下来,真让他把火把往身上一点,这事儿就没得收场了。只是他也明白,秦皇是个刚愎自负的人,他要是当着满殿大臣的面,让秦皇服软,估摸着秦皇当场就能炸了。
不过前两条理由,也足够说服人了,随着付赤川话音落下,立刻就有不少文臣出面附和,当然,武臣们肯定是唱反调,这也是秦国朝堂上的常态了,不足为奇,赵昊也没放在心上,只闭着眼睛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火,然后冷冷的道:“就依付卿所奏,来人,摆驾!”
这一刻,他的脑子清醒无比,还是那句话,这是一个局,布局的人,只安排了一条路给他走,他就只能走到底。就算要破局,也要先摆平局眼,这局眼,就是岑焉,摆不平岑焉,这就是死局,摆平了岑焉,他才有机会寻找破局之机。
于是,当赵昊终于把岑焉手里的火把给劝着扔掉的时候,天都黑透了,等他回到宫中,再听裘苍夜白着一张脸来禀报夏悯跑了,赵昊已经连震怒的心情都生不出来。
他太累了,身累,心更累。
“让千鳞卫去追,追上了,就地格杀。”
反正,还有三个人质在手,他不急。
然而就在他这念头刚升起时,又有侍卫惊慌来报:“陛下……暗牢里那三个人,都死了。”
赵昊猛然挺直了身,目光直楞楞的看着那名看守暗牢的侍卫,黑着脸道:“你再说一遍。”
侍卫不敢抬头,颤声禀报道:“那三人都死了,七窍流血,死于中毒。”
赵昊一脚踹在他身上,暴怒道:“中毒?怎么会中毒?毒是怎么送进暗牢的?”
侍卫被踹得吐出一口血来,擦都不擦,虚弱道:“经查验,是慢性毒,中毒已久,是有人每月喂一回解药才没有发作,今日……今日……正是初一……”
最后一句话,让赵昊猛然醒悟,是他恩准每月初一,夏悯可去暗牢看望那三人,每次去,夏悯都会带些吃食,所以……他用力一闭眼,毒是夏悯下的,解药也是夏悯喂的,今日正是初一,夏悯逃了,那三个人没有得到解药,于是毒发身亡。
好,好一个夏悯,不愧是沈碧空亲手教导出来的,不是弟子,胜似弟子,这手段果然滴水不漏,他以为夏悯是顾念旧情,为了这三人能活着,才不得不伏首听命,结果事实狠甩了他一巴掌,夏悯是怕这三人成为他手中的人质,为了寻到机会毒杀三人,才对他虚以委蛇。
所以,沈碧空一定活着,他若死了,夏悯何须杀人,只有沈碧空活着,这三人才必须死。
赵昊的牙根咬得咯吱响,不知是恨的,还是惧的。
这一局,背后的黑手,就是沈碧空,只有他,才能把方方面面都算得这般精准,以岑焉为局眼,挑动了天下士子的愤怒,千夫所指,纵为天子亦有所惧。他算准了赵昊的心理,为这一局安排了唯一的一条路,逼着赵昊走上去,也算准了岑焉的脾气,拖住了赵昊的手脚,于是,夏悯成功的逃走。
没有了夏悯,赵昊就失去了对沈碧空最后的掣肘,从今往后,沈碧空再无顾虑,想怎么整治他,就怎么整治他。如猫儿戏鼠,残忍的,漫不经心的。
“召回宋成功,千鳞卫……倾巢出动,抓回夏悯,活的,朕——要活的!”
沈碧空的棺椁还没有挖出来,不过,那不重要的。不必亲眼看到空棺,赵昊已经确信无疑,沈碧空活着,并且,就在西楚。
格杀勿论的话还没落地,就变成了要活的,蕴藏在这一反复间的恐惧与忌惮,恐怕除了已经死去的刘晖,没人能体会得出赵昊此时的惶惶不可终日。
当年,他因惧而对沈碧空狠下杀手,却又同样是因惧而没有赶尽杀绝,留下了夏悯和司空府里最重要的几个人的性命,死死的捏在手里,只怕沈碧空死得还不够彻底,只有手里捏着这几个人,赵昊才能食下咽,睡安寝。
而今,这份假象终于被残忍的戳破,沈碧空还活着,赵昊知道,从今往后,他就将活得像一只老鼠,只敢躲在洞里,不敢冒头,因为,洞外,有一只猫儿正在舔爪子,正用戏谑的目光盯着他的鼠洞。
夏悯,是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屏障,不计代价,也要把他抓回来。其他的事,赵昊已经无心去理会,去他妈的岑焉,去他妈的吴地,去他妈的秦国大业,去他的妈的雄心壮志。
在他最落魄无助的时候,沈碧空从天而降,将他扶上了九五之位,让他傲然凌云。如今,在他最意的时候,沈碧空又从地下爬出来,阴魂不散,要将他玩弄至死,没有夏悯这些人质在手,他竟然连反抗的心思都不敢有。
沈碧空,你凭什么,这样漫不经心的操纵着我赵昊的人生?
凭什么!
朕不服!不服!不服!朕能杀你一次,一定能杀你第二次!
不……不不不!朕错了,朕不该杀你,朕应该听你的,一切都听你的,若朕没有一念之差,如今的秦国,也许已经早就是大秦王朝了,朕也已君临天下。
是朕错了,朕悔了……朕后悔了,沈碧空……沈卿,你原谅朕吧……
没有人听得到赵昊内心的嘶吼与哀嚎,他的恨,他的惧,他的悔,交结成一张网,紧紧的勒住了他,令他窒息。像一只困兽,无助的,绝望的,连最后的哀鸣都无法发出,就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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