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那一夜
韩察也在观察凌寒,这位一向只闻其名而未见其人的西楚韩王,他想见已经很久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如今一见,不论胸襟才能,只说这相貌,倒真是令人眼前一亮,尤其是冷肃着脸的样子,与半倚在龙榻上的西楚皇有七八分相似,虽然还不是帝王,但眉宇间已隐隐有帝王之威。
听说韩王殿下归楚之前,在越国逗留,将越都搅得很是热闹,忠王死了,谢太后留宿商园,谢谨言亲自护送殿下离越返楚,这里面透露出来的信息太多太多,多得令西楚上上下都很震惊。
垂下眉眼,韩察如玉的脸上,是不动如山的沉稳。
权臣与新君之间,注定会有一场费时耗力的磨合,快则数年,慢则十余年,要么铸就君臣相得的千古佳话,要么就是成王败寇的你死我活。
慢慢来吧,他不急。
“诸卿平身。”西楚皇的声音一如往常般威严,只是微颤的尾音,显出了气息难继的虚弱,目光落在了凌寒的身上,他缓了一口气,才又道,“韩王归楚,诸卿上前拜见。”
这一句话,是两个意思,其一,西楚皇在重臣的面前,确定了凌寒的身份,毕竟,西楚见过韩王的人不多,西楚皇不会给人机会,在他死后拿凌寒的身份来做文章;其二,则是确立凌寒王储的身份。
“臣等参见韩王殿下。”
以韩察为首,四臣上前向凌寒见礼。
“免礼。”
凌寒抬手虚扶了一把,没有故作谦逊,也没有高高在上,只是淡然平静,待四臣起身后,他才上前一步,向宋、林二位阁老执弟子之礼。
“元春向宋阁老、林阁老问安,一别多年,二位老大人风采依旧。”
宋阁老和林阁老相视一笑,道:“我等老矣,殿下却正当年,展鸿图,撑天阙,指日可待。”
西楚皇也笑了,道:“元春久在外面,朝事一无所知,待朕大行之后,还要诸卿尽心教导辅佐,安我黎民,护我山河。”
四臣齐齐躬身,道:“陛下重托,臣等不敢有负。”
“元春。”西楚皇向凌寒伸出手。
凌寒上前一步,半跪在榻前,西楚皇的手重重的落在他的肩上。
“韩卿有治国之才,你日后若有内事不决,可倚之信之。郑侯有谋伐之能,他日若有强敌犯我山河侵我百姓,当委以兵事,勿要疑之。宋、林二位阁老与你有师徒之名,又是三朝元老,你当敬之重之。”
多说了几句,西楚皇的声音越发的透出了虚弱,回阳救逆的汤药,终归是有时效的,显然,药效已经在渐渐减弱,只是这片刻的工夫,西楚皇的面色,已然又灰败了几分。
凌寒心中惶然,声音微颤,道:“叔父教诲,元春都记下了,您别说话了,躺下歇歇。”
西楚皇宠溺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仿佛看出了凌寒心中的惶然,于是微笑道:“好,叔父听你的。”
反正,该交待的后事,早几日前,他已经都交待下去了,遗诏也已写好,今日最重要的事,就是让凌寒见一见四臣而已。
凌寒替西楚皇按了按被角,看着西楚皇缓缓闭上双目,他眼里一酸,终是落下泪来。
西楚皇这一闭眼,便再也没有睁开过,酉时三刻,他于睡梦中停止了呼吸。
那一夜,落雪如被,扑天盖地。
因为积雪太厚,马车实在无法前行,顾凤寻被阻了足足七日才赶到西京,那时,西楚皇已出殡,凌寒在宫中诸事缠身,没能出来,只能让顾凤寻挂着幕僚的名义先住进了韩王府的客院里。
韩王多年不归楚,韩王府自然不会有宾客盈门,更没有养着许多幕僚清客,客院自然都是空的,乏人打理,但顾凤寻入住的客院,却是打理得干净整洁,因近年节,墙漆都是刚刷过的,朱墙碧瓦,映着那多日都不曾化开的皑皑白雪,十分的清雅幽致。
这应是韩王妃的功劳,这么多年,这韩王府也只她一人打理。只是顾凤寻来时候,韩王妃也在宫中帮衬着刘太妃打理西楚皇殡天之后的后宫事宜,因此顾凤寻并未见到韩王妃,负责接待并安置他的,是韩王府长史闵怀孝,这位长史大人和陆芙蓉当年都是凌寒的伴读,二人一文一武,后来,一个替凌寒守着玄甲卫,一个则替凌寒守着韩王府。
闵怀孝对顾凤寻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幕僚很有几分探究之意,可惜顾凤寻没能给他深入交流的机会,入住韩王府的当夜,顾凤寻就病了一场,起先是发高热,后来干脆就昏睡了一连三天,急得凌寒三天往韩王府跑了八趟,每次都是被顾命四臣亲自来请,才给请回了宫中。
于是乎,顾凤寻这个名字,突然间变得十分有存在感起来,至少,顾命四臣、韩王府旧属、还有在宫中帮衬打理一应事宜的韩王妃,都知道凌寒对这个幕僚特别的重视。
宫里数得着的太医都被凌寒打包扔进了韩王府,不过没派上什么用场,这场病早在顾凤寻的意料之中,准确的说,是他自己刻意放纵出来的,在越都那段时日,他费心劳力,从越都返楚,又是一路跋涉,谢谨言只当是他强撑下来的,事实上,顾凤寻是下了猛药,透支了身体潜力,而今抵达西京,正撞上西楚皇殡天,朝野上下哀声一片,再重要的事,也没有西楚皇的后事重要,凌寒整日在宫中无暇他顾,即使是暗中有人要给他使绊子,也要过了这七七四十九日,而这段时间恰好也是凌寒与西楚众臣熟悉磨合的机会,并不需要顾凤寻替他谋划什么,于是顾凤寻就停了一直服用的猛药。
没有猛药激发身体的潜力,他自然一下子就病倒了,也料到自己必定会昏睡上数日,事先就开好了温补滋养的药方,让白玦每日煎好喂他服下,那些太医过来一把脉,再一看他用的方子,连剂量都无可更改,可不就是无用武之地了嘛。
恐凌寒着急失措,他也留了一封信安抚,信中表示他就是身体亏空,睡上几日吃些滋补之药就能缓过来,并非心疾发作,让凌寒不必太过担忧。只是没料到凌寒还是没改掉那“任性”的毛病,三天跑了八趟韩王府客院,真亏他竟然能挤出时间来,还能在重重宫禁之下跑出来,恐怕他在梅花卫里学的那些密卫手段,全用在这上头了。
到第四日,顾凤寻的身体终于从透支中缓过了劲儿,人也清醒过来。
闵怀孝一接到消息就过来探望,他到的时候,顾凤寻正喝着白玦刚煎好的汤药,药味极苦,偏他不肯一口尝尽,只小口慢饮如品佳酿,那悠然之态,看得闵怀孝都愣了。再不怕吃药的人,也没有把药当琼浆玉液来品的,这位顾先生,当真是奇葩。
“顾先生可好些了?”
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闵怀孝自然不会在脸上露出来,反而如沐春风,目光不自觉的落在顾凤寻端着药碗的手上,那手指白得惊人,几乎就看不出丁点儿血色,顺着手指再看脸,除了唇色淡紫,整个脸亦是白得仿佛屋外漫天的雪,甚至比雪更白。
“多谢长史大人关心,已是好多了。”
顾凤寻道谢得很诚心,这药汤一入口,他就知道药的成色有多好,闵怀孝算是很用心了,拿来给白玦的药材,都是最上等的。旁人待他客气,他当然也乐意赏人几分脸面,大家都客客气气的,就能省了许多麻烦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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