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弥留
看着这漫天的飞雪,顾凤寻呼出一口白气,建议凌寒快马先返西京。天象变化未有预兆,这不是寻常之事,他觉得,西京怕是要出事儿了,他们一行人好容易走到了这里,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到西京,偏在这时飞雪阻路,这绝不是吉兆。
凌寒却是不肯,他坚持要和顾凤寻一同返京。
顾凤寻抚了抚怀中的暖炉,看着又开始“任性”的西楚韩王,冷笑一声,道:“殿下这是又要不听我的话了。”
“我让玄甲卫去清雪。”凌寒寻了个借口开溜,一边清雪一边前行,虽然速度慢些,但总比被飞雪困上几日要强,也不算他不听话吧。
顾凤寻在后面抚额轻叹。
临近晌午,数骑飞驰,带来了令凌寒不得不独自返京的消息,西楚皇伤势突然恶化,已近弥留。这一下,再由不得凌寒“任性”了。
凌寒走的时候,眼都红了,看着顾凤寻的目光,特别的沉痛,顾凤寻本不想搭理他,但到底还是心里软了软,替他披了件挡雪的斗篷,又塞给他一瓶回阳救逆的药,道:“生死有命,纵然是千古帝王,也终归是黄土一堆,这药能救逆延命三日,你就多陪陪你叔父吧。”
凌寒动了动唇,想问顾凤寻他当初是怎么还魂的,但到底还是没问,只接了药,翻身上马,携众而去。生死有命,还魂之事,亦是天命注定,又岂是人力能干涉,叔父半生操劳,一世命苦,与其盼他还魂,不如轮回,再世投个安享富贵清闲的好人家。
雪停的时候,凌寒终于赶回了西京,玄甲卫随行护卫,黑鸦鸦的抵至西京城郊外,这是西楚韩王第一次正式在西京露面,凤纹玄袍翻飞于直抵西楚皇宫的朱雀大道,两侧的文武百官跪地相迎,只是他无暇相顾,纵骑直入宫门,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西楚皇的寝宫。
宫室内的药味,比他上次从密道入宫来探望时更浓重,甚至夹裹了一丝死气。
西楚皇斜倚在软枕上,面容枯瘦灰白,只双目中还有些微光彩,看到凌寒大步疾入,他的唇角生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意。
“元春,来!”
“叔父……”
凌寒扑至龙榻边,紧紧握住了西楚皇伸出的手,顾凤寻给的药瓶滚落一旁。看着西楚皇明显与气色不符的精神,他知道,叔父为了等到他,已经服用过回阳救逆的汤药。这种药,一副足矣,多服也不管用了。
西楚皇轻轻拍他的手,道:“回来就好。”然后容颜一肃,看向侍立在一旁的黄德望,“宣韩令尹、郑侯、宋阁老、林阁老。”
黄德望躬身应诺,快步而去。
凌寒却是心中一凉,紧紧抓着西楚皇,不愿松手。韩令尹是文臣之首,郑侯是武将之首,宋、林二位阁老是三朝元老,德高望众,西楚皇此时宣召他们,分明是要留遗诏托后事。
西楚皇反手握住他的手,道:“这段时间,你做得很好。”
除了任性的跑到楚越边境去之外,凌寒在这段日子里干的每一件事,都挠在了西楚皇的心头上,这个长年在外的侄儿,没有长于王庭,没有像寻常皇子那样接受帝王之术的教导,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也错失了很多,西楚皇遇刺之后,就一直担心凌寒不能担起西楚的大任,但是现在,他却放心了,能在西楚皇伤病之时,不声不吭的控制住西京四处城门以及出入宫墙的宫禁,纵然有人想借机生乱,也绝对没有机会掀起太大的波澜。
西楚皇很欣慰,纵然是死,他也能瞑目了,当然,在这之前,他还得把后事交待清楚,不会留下丁点儿隐患。
“叔父,越国已经同意归楚,您再撑一撑,就能亲眼看到越国归楚的盛景。”凌寒心头像塞了一块巨石,沉得厉害,眼圈不自觉的红了,声音哽咽。
西楚皇精神一振,状态竟然比刚才又更好了些,眼中满含着欣喜,道:“真的?你是怎么做到的,说说。”
虽然面上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事实上,西楚皇并不是很相信,他只当是侄儿为了让他振作挺过这一关而扯出的大话,弥留之际,为了让侄儿不过于悲伤,他愿意配合一把。
凌寒惭愧的抹了把脸,道:“不是我做到的。”
西楚皇笑了起来,道:“是你不惜一切去接回来的人?”
“嗯。”凌寒的眼神透出几分柔和与骄傲,“叔父,他有旷世之才。”
西楚皇眼神微沉,抓着凌寒的手紧了紧,道:“元春,你要明白你肩上的责任,芈族如今只剩你一人。”
凌寒一呆。
“韩卿辅佐朕多年,治国辅政,功勋着著,忠国爱民,良宰难寻,你当信任于他,继续委以辅国之职,朕去之后,朝中不可大动,你初登大宝,君臣失和是大忌,切记切记。”
西楚皇的面容严肃起来,纵然枯瘦憔悴,他也依然是帝王,威仪不减。
凌寒呆愣了片刻,才终于体察到西楚皇话中的意思,一瞬间有很多话涌到了喉咙口,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他不能在这个时候与叔父争辩。
“叔父,侄儿懂得,韩令尹有大才,是值得倚重之人,侄儿不会因为任何理由而对他生出疑心。”
权衡利弊,顾全大局嘛,他怎么不懂,顾凤寻也时不时就对他耳提面命,就怕他太过“任性”。他可以遵从叔父的叮嘱,继续信重韩令尹,相信顾凤寻也不会让他去动摇韩令尹的地位,因为那对西楚来说将是一场巨大的动荡,这绝对不是顾凤寻想要看到的。但是叔父所叮咛的另一条,恕他做不到了,皇族传承,也未必非要直系血脉不可。
西楚皇听他话中只应承了继续重用韩令尹这一条,眼中眸光一闪,道:“朕去之后,三月内,必须选秀。”
凌寒咬了咬牙,道:“我要为叔父守孝三年。”
西楚皇并不理会他这一句,又道:“这一条,朕已命人写入遗旨内。”
凌寒:“叔父……”
他的声音被小步快走进来的黄德望打断。
“陛下,韩令尹、郑侯、宋阁老、林阁老宫外候见!”
西楚皇沉下眼,吐出一个字:“宣。”
凌寒直起身,拂了拂衣袖,垂眸站到了一侧。
须臾,四名将被西楚皇委以顾命之责的西楚重臣依次走入寝宫内,躬身稽首。
“臣等参见吾皇。”
凌寒背着双手,不动声色的打量这四人,准确的说,是打量韩察。郑侯他早就私下见过了,宋、林二位阁老是他少年时的帝师,本就相熟,只有韩察相对陌生,十二年前,凌寒离开西楚时,韩察才入西楚官场没两年,虽说名气极大,但并不像现在这样位高权重,深得西楚皇信重,所以当时凌寒并没有见过他。
不过十二年,当年的官场新人,如今已是一国宰执,在这新老交替之时,又将受顾命之责,可以想见,至少在未来的十年之内,韩察的地位不可动摇。
虽然明知不该,不过凌寒第一眼关注的,还是韩察的面容,西楚近几年兴起的涂脂抹粉之风,便是自他而起,因着这个,顾凤寻还跟凌寒笑谈了几句,称韩察是“敷粉玉郎”,必有灿灿之貌。此时一见,果然是应了顾凤寻之言,韩察五官俊朗,虽人至中年,但面如冠玉,唇若涂丹,气质儒雅隽永,下颌处留有一缕神仙须,乍望去,果然灿灿若神人之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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