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狂生
于是郑复适时的又命人送过来一张房契,位于东城,一栋三进大宅,房间加起来有二十余间,雕梁画栋,美不胜收,洒扫、看门、粗使的下人一应俱全。大泽繁华,这样的地段,这样的宅子,少说也值好几百两,这还只是明面上的价值,无形的价值更多,因为这栋宅子临近青艾书院,左邻右舍,不是受人尊重的大儒,就是文采风流的名士,有这样的邻居,这栋宅子还不得让人抢破头,别说几百两,就是上千两也是有价无市,恐怕郑复不是用了点飞鹰卫的手段,还拿不到这张房契呢。
这礼送的,可比那对儿姐妹花还要重得多。沈碧空随手掂了掂自己在郑复眼中的斤两,估摸着郑复下的本已经足够厚,这两日大概就该过来收利息了。
等了两日,郑复却没来,沈碧空挠挠下巴,刚生的胡碴子有些毛刺刺的,触感很不舒服,便支使刚得手不久的两个美婢去打水取剃刀,留了流星在身边,随口问道:“这两日你家大人干了些什么?”
郑复并不是耐性极佳的人,否则,下本钱也不会下得又厚又明显,既然他没来,那显然是有事拖住了他。
“不知。大人交待,我只要跟紧公子、服侍好公子便可。”流星一板一眼的答。
这是不想说呢,还是流星自来后就没有与凌寒联系过?沈碧空也不深究,反正,郑复早晚会来,他不急。至于凌寒,早晚也会来,他更不急。
倒是癞子刘偷摸着又来了一趟,因为知道这宅子背后有飞鹰卫的影子,他没敢进门,就在罗峰出门的时候,塞了一张纸条过来,把这几日飞鹰卫的动向大致交待了一下,也让沈碧空明白郑复究竟在忙什么。
马失前蹄,在自个儿的大本营里,飞鹰卫被千鳞卫给反扑了,损失了十几个好手,把郑复气得够呛,当然,这其中,也有凌寒的手笔,虽然癞子刘不知道凌寒的存在,但他察觉到千鳞卫的反扑中,有第三股势力在暗中推波助澜,总之,飞鹰卫这暗亏吃得有点狠了,而且还大丢颜面,所以郑复急了,展开了更加凌厉的搜捕,自然一时半会儿就顾不上“奇货”了。
宅子临街,街临河,河中种的恰是晚荷,因此日破云岫洒下第一缕光辉映照荷瓣时,便是一日之中最美之时。沈碧空特地早起了一日,携美带琴,乘舟泛于河上,迎着初阳肆意的抚琴一曲,稍稍寻回了几分前世时的洒脱与狂放。
吴皇看重文人雅士,因此吴国文风鼎盛,文风一盛,自然难免就向着率真任诞、清俊通脱的方向发展,饮酒清谈、纵情山水俱受时人推崇,像沈碧空这种大清早的扰人清梦之举,咳咳,绝对没人会怪罪,遇上知音之人,少不得还要携酒过来清谈一场。
不过沈碧空没遇上携酒而来的人,倒是听得几声鼓掌,抬头时,却见岸边垂柳下,立着一名作白衣文士打扮的男子,头戴孔明冠,颌下三寸长须,形容清矍,气度洒然,一派风流名士之态。
岑焉。
沈碧空眼睛微微一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吴国有一座天下首屈一指的学宫,名为稷下,世间名士,十之七八皆出自此间,二十年前,稷下学政孔方大儒曾与人道“国士有双,姹紫嫣红”,言中志得意满,意思便是常言道国士无双,可稷下学宫如今能教导出两双国士,便是姹紫嫣红四人。
姹指的是西楚当朝太宰韩察,紫,便是紫衣侯谢谨言,红指的是付赤川,赵昊在鸩杀沈碧空之后,三顾茅庐,请得付赤川出山接替了沈碧空的大司空之位,而嫣,便是眼前这白衣文士岑焉。
当时这四人同在稷下学宫求学,年纪不过在十一二至十七八之间,青葱少年,风华正茂,再有才华,也仍是稚嫩,孔方大儒却已言之凿凿,这四人日后必成国士,而事实上,倒也差之不远,至少,除了岑焉之外,其他三人,都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们推行的法令政条,足以安定一国,国士之名,当之无愧。
只有岑焉,吴皇屡次下召,皆不肯奉召,狂言“不让浮名换了海阔天空”,将吴国文人的率真任诞、狂放不羁给表现了个彻彻底底,后来实在烦了吴皇,干脆带着一车一剑一仆周游列国,不干别的,每到一地就与当地的文魁名儒清淡,或是天文、或是地理、或是风土人情、或是政令条策、或是治学育人,将岑焉的博学多识给展现得淋漓尽致。
三年游过数十地,文战过百回,闯下了岑焉的赫赫文名,不过孙猴子再能闹天宫,也还有个如来佛祖能压得他五百年不能翻身,岑焉再狂,也有个沈碧空让他刹羽而归,从那之后,世人便又有了姹紫嫣红,不如碧空万里之说,事实上,也挺冤枉,除了岑焉,其他三人都没有跟沈碧空正面交过手,只是谁让岑焉名气最盛,行事又过于放诞狷狂,以至于无知世人都将他当做了姹紫嫣红的表率,他败了,就算作四人都败了。
嗯,其实岑焉也败得挺冤的,沈碧空当时正忙着帮赵昊争皇位,哪有工夫应付这位放诞狷狂的名士,不过是他发现可以利用岑焉来抬升赵昊的名望,所以费尽心思,以疲兵之计让岑焉三日未能安眠,自己却养精蓄锐,毙敌于半睡半醒间,说起来,是挺不光彩的,可沈碧空不是君子,他行事,只讲结果,不讲手段,赢了就是赢了,世人也不会追究他是怎么赢的,他们只看到,横行数十地、百战未败的岑焉,在遇到沈碧空的时候输了,于是沈碧空在秦国的地位一跃千丈,被他全力扶持的赵昊,自然也就间接的获得无数民心,以及秦国文界清流的大力支持。
可以说,岑焉虽未出仕,可他在赵昊登上皇位的过程中,功不可没,这个事实,现在回想起来,挺滑稽。
赵昊登位,沈碧空是最大的功臣,岑焉也功不可没,如今功臣对功臣,不打个招呼似乎说不过去,于是他笑着对岸边的岑焉的稽稽手,相邀道:“幸遇岑先生,不如同游?”
岑焉并不意外会被陌生人认出来,名声在外,又不像其他三人位高权重的,总归是认识他的人多,他认识的人少,走在路上时不时被人凑上来唤一声先生,习惯了。
“公子好琴,愿再闻一曲。”
他很是爽快的答应下来,行事放诞狷狂的人,都有一副直脾气。
罗峰驾驭着小舟靠了岸。
岑焉跳上来,带着小舟一阵摇晃,引得那两名美婢失声惊呼,罗峰腰臀微沉,一个千斤坠将舟身迅速稳住。
“好身手!”
岑焉虽是个文人,但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之辈,否则,他一人一马一仆文斗了几十地,嚣张不可一世,早被人暗地里下了黑手套了麻袋,文人崇尚君子之风,但这世上,真君子少,伪君子多,输不起的伪君子更多。
罗峰板着脸,听若未闻,撑着竹竿将小舟划向河心,倒是沈碧空笑着欠了欠身,道:“过奖了!”
“壮仆、美婢、佳公子……”岑焉伸手划了一圈,指尖落于舟外,“红日、碧叶、清风徐……此景此情,入诗入画,当浮一大杯!”
舟上当然没有酒,连茶也没有,只有蜜水一盏,透着微微百花香。所以,岑焉只能遗憾的摇头叹息,最后感叹道:“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总未见有十全十美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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