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莲心（下）

或许是因为绾心对皇帝说的这些话，皇帝倒是极为有感触的样子，出了翊坤宫之后，便立刻往景仁宫去了。

皇贵妃没想到皇帝会忽然到访，原本因为炎热的天气而有些微微胸闷的她在见了皇帝之后立刻对着皇帝行礼道：“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安。”

皇帝对皇贵妃从来都是淡淡的，自然没有对绾心那样的亲昵，但是此番见了皇贵妃倒是将皇贵妃扶了起来，关切地说道：“朕看着你面色有些苍白，是不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

皇帝的突然到访已经让皇贵妃极为吃惊了，皇贵妃倒是没想到皇帝胡如此关心自己起来，当即便有些受宠若惊：“臣妾不打紧，可能是这天气有些热，臣妾有些胸闷罢了。”

皇帝这么听了之后，倒是点点头沉吟了一下说道：“当初在潜邸的时候便是这样，你和慧贤皇贵妃都是侧福晋，慧贤皇贵妃畏冷，你却是怕热的，所以当初在潜邸的时候，你房中是第一个供上冰块的，而慧贤皇贵妃房中却是第一个安放火炉的。”

回忆起当初在潜邸时候的时光，皇帝面上呈现出一种极为柔和的表情，皇贵妃在皇帝的身边站着，看着皇帝月白色长衫上面银色丝线绣制的飞龙的图案，因为月白和银色颜色相近，所以若不是离得近，皇贵妃也是看不清楚的，皇贵妃一边看着那银色飞龙，一边对着皇帝说道：“皇上还记得这些陈年旧事呢。”

“朕自然是记得的，虽然你们进宫这么多年了，慧贤皇贵妃也去了这么久，但是朕，每每想起来，总是觉得有趣。”皇帝说着，拉了皇贵妃往一边的榻上坐去，说道，“所以朕今日才来找你。”

皇贵妃静静地看着皇帝清俊的面容，说道：“当初潜邸之中，三位福晋只有臣妾尚在，虽然纯贵妃和嘉贵妃她们的资历也深，但是终究没有臣妾在皇上的身边陪伴的时间长。”

皇帝对皇贵妃说出的话深以为然，点点头说道：“如今在宫中，确实是你在朕的身边陪伴的时间最久，所以朕想着，你自然也是最懂朕的……”

皇贵妃刚刚还因为皇帝的话而有些感动，没想到皇帝忽然转了黄头说了这么一句，皇贵妃的脸色一顿，心往下一沉，但是还是点点头说道：“皇上，臣妾不光在皇上身边伺候最久，臣妾如今还替皇上管制后宫，所以皇上若是有事要吩咐臣妾做的，皇上尽管吩咐就是了，臣妾自然会替皇上完成。”

皇帝一听到皇贵妃说这样的话，伸手将皇贵妃刚刚搭在矮几上面的手抓在了手中，感慨道：“果真只有你最懂朕了，朕果真没有看错你。”

虽然得到了皇帝的称赞，但是皇贵妃心中却不觉得高兴，依旧是那样静静地看着皇帝说道：“皇上还没说究竟有什么事情要臣妾做。”

皇帝见皇贵妃嘴角的笑意依旧如刚刚那样温和，心中也有些安定，说道：“虽然嘉贵妃对你不敬，但是嘉贵妃终究还怀着孕，朕不得不顾忌龙嗣的安危……”

皇帝的话一说出口，皇贵妃的心便往下一沉，旋即对着皇帝说道：“皇上的意思是，让臣妾代皇上去延禧宫看看嘉贵妃？”

皇帝点点头：“如今你是后宫之主，自然应该让你去延禧宫安慰嘉贵妃。”皇帝这么说着，微微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况且这次嘉贵妃被太后和朕训斥，也是因为与你起了冲突，景仁宫和延禧宫不睦，后宫自然不宁，毕竟嘉贵妃和你也算是宫中位分和资历数一数二的妃嫔。”

皇帝的一字一句皆是被皇贵妃听在了耳中，莫名地有酸涩的情绪在皇贵妃的心中蔓延，皇贵妃看着皇帝，轻声问道：“皇上若是担心嘉贵妃的皇嗣，为何不亲自去延禧宫看望嘉贵妃？臣妾想着，比起见到臣妾，嘉贵妃最是愿意见到皇上的……”

“嘉贵妃如今的性子便是朕骄纵出来的，朕自然不能去延禧宫看望嘉贵妃。”皇帝这么说着，眉头也微微皱着，“况且嘉贵妃禁足也是朕下的旨，朕这时候又岂能过去看望？”

皇贵妃显得有些失神，点点头说道：“皇上的意思，臣妾明白了。”

皇贵妃的声音低低的，皇帝看着皇贵妃样子，心中涌起了一股子愧疚出来，但是还是说道：“这件事朕知道确实是委屈你了，但是原先孝贤皇后在的时候，这些委屈也受过的，如今是你管制后宫，你也应当如同当年的孝贤皇后一样，事事以大局为重。”

皇贵妃一听皇帝提起孝贤皇后，忍不住抬头问道：“那皇上觉得，什么又是大局呢？”

“如今对于你来说，后宫和睦、皇子安康，自然是最最要紧的大局。”皇帝说着，走到了门前，“而你和嘉贵妃之间的恩怨却是小女人的心思，自然比不得这些重要了。”

皇贵妃只觉得胸口处更加气闷，但是看着皇帝举步即将离开的身影，忍不住对着皇帝说道：“皇上，今日臣妾的宫里做了绿豆百合粥，这时候吃最是消暑，皇上不如用一些吧？”

皇帝却是头也没回，只说道：“刚刚在翊坤宫已经用过了点心，这时候已经吃不下了，朕养心殿还有些事情，你抽空去看看嘉贵妃就是了。”说着，便坐上了龙辇，在一群太监宫女的簇拥之下离开了景仁宫。

而皇贵妃，只是倚靠着门框，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守夏在一边看着皇贵妃的样子，心疼着说道：“娘娘，皇上怎么能让娘娘受这样的委屈，太后可还知道这件事？”

“太后知道了又如何？”皇贵妃转身慢慢地走进了房中，说道，“皇上说的那样冠冕堂皇，又是后宫和睦，又是子嗣安慰，本宫又怎么能拒绝呢？”

“可是……”守夏看着皇贵妃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没有什么可是的，皇上已经将所有的话说死了，若是本宫再不答应的话，就该是本宫不知好歹，放不下和嘉贵妃的恩怨了。”皇贵妃这么说着，摇了摇头，“到了那时候，若是又有人在皇上的面前说本宫心眼小，那本宫这次好不容易保下来的皇贵妃之位，怕是又要不保了。”

看着皇贵妃如此黯然神伤的样子，守夏也于心不忍，但是也是没有丝毫的办法，只是叹息道：“原先娘娘还是娴妃的时候，就受了孝贤皇后和慧贤皇贵妃的压制，如今慧贤皇贵妃和孝贤皇后都已经去了，娘娘也已经是后宫之主了，没想到还是有这些身不由己的事情。”

“身不由己？”皇贵妃笑了笑，“本宫如今确实是身不由己，但是本宫却知道本宫为何到了如今还是身不由己。”

守夏一愣，站在了皇贵妃的身边小声地问道：“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宫如今的身不由己，皆是因为本宫如今的这个后宫之主并非是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皇贵妃位同副后，再怎么尊贵，那也是副后，不算是正宫。”皇贵妃说道，“就算本宫如今的手中握着皇贵妃金印，但是妃就是妃，不是后，本宫要是想要扬眉吐气，就必须要坐上皇后的位子。”

皇贵妃的一番话说完，守夏已经惊讶了，说道：“可是孝贤皇后亡故，皇上又岂会这么快册立新后？”

“皇上什么时候册立新后倒不是最要紧的，如今最要紧的事情便是要让皇上知道，本宫确确实实能够当得起皇后的位子。”皇贵妃说这话的时候，含了一缕的快慰，“所以如今本宫必须要做到分毫不错。”

守夏在皇贵妃身边站着，见了皇贵妃说完了话之后便站了起来，连忙扶着了皇贵妃的手说道：“娘娘现在是要去哪里？”

皇贵妃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然后说道：“守夏，你去将本宫衣柜里那件黄色绣鸾凤的衣裳拿出来。”

“娘娘，那件衣裳……太过华丽，是内务府制作出来只有皇贵妃的位分可以穿的衣裳啊。”守夏有些不解地看着皇贵妃说道，“娘娘这是要去哪儿，穿得这般隆重。”

“去哪儿？自然是要去看看如今宫中唯一怀着皇嗣的嘉贵妃的延禧宫了。”皇贵妃说着，摸了摸左手尾指上面套着的三寸于长的纯金护甲，“皇上让本宫去见见嘉贵妃，本宫自然是应当要见见的。”

守夏没有说话，倒是皇贵妃继续说道：“皇上要本宫去延禧宫，本宫便去延禧宫，孝贤皇后曾经受的委屈本宫自然能受，只是本宫此番去延禧宫，可不仅仅是为了嘉贵妃的皇嗣……”皇贵妃说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本宫心中想着是，如今嘉贵妃在她的肚子上讨了多少便宜过去，那么以后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说话之间，守夏已经将皇贵妃的那件衣裳拿了过来，皇贵妃看着那件衣裳，说道：“虽然当初慧贤皇贵妃也被封了皇贵妃，但是终究是快要死的人，没有福气穿上这么一件衣裳，所以本宫虽然是宫里的第二个皇贵妃，却是第一个穿上这件衣裳的……”

皇贵妃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暗光流转，然后沉声吩咐道：“守夏，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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