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爱女（下）
正当绾心和魏夫人在房中说着话的时候，皇后和富察夫人也在长春宫的院子里看着庭院中的花草亲热地说着话。
富察夫人看着皇后挺起的肚子，眼中柔光泛泛，说道：“真是天佑大清，皇后娘娘这次又有身孕了。”
皇后听到这里，只觉得今日的阳光正好，照得她满心舒畅：“确实是上天眷顾，女儿这次有孕实在是福气了。”
庭院的东南角处已经被刨出了一个喜坑，一边的太监在往里面撒着花生桂圆，富察夫人看了一会儿，对着皇后说道：“这些时候，那个杨佳氏在富察府中住着，我倒是看出了一些门道出来。”
皇后眉毛一皱，说道：“额娘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莫不是那杨佳氏手脚有些不干不净的？”
富察夫人摇摇头：“倒不是手脚不干净，反而你杨佳氏举止之间都是颇有规矩的，不像是市井小民的样子。”
“是吗？”皇后扬着脸看着枝头新绽放的几枝白中带粉的西府海棠说道：“魏清泰是汉军旗包衣出身，在平民之中门楣也不算很低了，杨佳氏懂些礼数也是理所应当的，额娘也不用奇怪了。”
“奇怪倒是算不上，只是我总是觉得杨佳氏似乎是有些心事的样子。”富察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将皇后扶到了一边的石凳上坐下，“在咱们府上住着的日子里，总是愁眉苦脸的，就是傅恒昨日告诉她他女儿被皇上封为了令嫔之后，也没见她有多高兴的样子。”
皇后听到这里，低头沉吟猜测了一下说道：“或许是因为家中的事情吧，毕竟魏清泰已经死了，留了她一个人倒是成了寡妇，女儿又远在宫中这一辈子也出不去了，想想也是可怜了。”
说到了这里，富察夫人也是叹了一口气，皇后看了一眼富察夫人一眼，片刻之后说道：“额娘，女儿想着一件事情，但是并不能确定下来，想听听额娘的意思。”
魏夫人见绾心这么说，便也说道：“好，你说说看吧。”
皇后这才说道：“因为早前皇上将额娘封为了一品诰命夫人，所以额娘进宫是有品级在身，也方便一些，但是杨佳氏到底身上也没有品级，这样的话以后若是令嫔怀孕了，杨佳氏入宫陪伴生产也是诸多不易，所以女儿想着，让皇上先封了杨佳氏一个诰命夫人的身份，无论是几品，但是到底是个品级在身上，以后进宫什么的也是容易许多。”
富察夫人的手腕上戴着一对翠绿色的翡翠镯子，那绿色均匀温润，是极好的水头，原本就是大气的颜色，被富察夫人戴在手上更显高贵，富察夫人的手腕转了转，将别在腰间的帕子拿出来在鼻子上按了按说道：“娘娘现在就想着这件事，是不是有些早了？”
“是吗？”皇后看着富察夫人说道，“哪里早了？”
富察夫人伸出手指头说道：“当初令嫔还是娘娘宫中的宫女，稀里糊涂地侍了寝，但是依照祖制，宫女侍寝之后皇上应当给她一个什么位分？”
皇后的脸上的笑意退了一些说道：“依照祖制，宫女侍寝，皇上若是给了她一个官女子的位分，便已经是优容了，当初皇上念着绾心是长春宫的宫女，所以准备给她一个答应的位分。”
“但是后来呢？皇上给了她一个什么位分？”富察夫人说道，“这件事皇后娘娘已经和我讲过了，是皇后娘娘和皇上说了一些话，皇上破例封了令嫔为常在。”
皇后点点头：“封为常在确实是有些逾越祖制，但是也不是不可。”
“确实没有什么不妥，但是我听傅恒说了，令嫔从常在晋封贵人，似乎是去年春天的事情吧？”富察夫人说道，“今年春天有从贵人晋封了令嫔。娘娘难道不觉得，令嫔的晋封有些快了吗？”
皇后倒是没有想过这件事，见富察夫人的神色有些凝重，便劝道：“绾心的心是向着女儿的，女儿身边的人位分高一些，对于女儿也是没有坏处的，额娘就不用担心了。”
富察夫人却是摇了摇头：“你是皇后，自然是不用担心一个令嫔会对你有什么威胁，毕竟当初的慧贤皇贵妃和如今的娴贵妃乌拉那拉氏还是贵妃的位分，只不过额娘想要提醒你一句，令嫔是深受皇上宠爱的，如果令嫔为皇上生下阿哥，那么封妃便是指日可待的，对于她这个年纪，若是封妃，皇后娘娘难道还不应该忌惮着一点吗？”
皇后神色一凝，转眼看着富察夫人，富察夫人的眼中又浓浓的担忧，皇后低头，绾心如今不过也才是十九岁的年纪，却已经是令嫔了，反观自己，整整比绾心大了十五岁，如今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年纪，纵使保养得当，每天早上却依旧能见到那些渐渐蔓延滋生的细纹爬上了眼角眉梢。
若真的如同额娘所说，绾心正值圣宠，如今嘉妃已经有孕，不能侍寝，娴妃、怡嫔
陆贵人圣宠稀薄，纯贵妃和愉妃也只是尔尔，如今正受皇帝宠爱的也只是绾心一人，照这个样子下去，绾心有孕也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绾心封妃，也不过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到时候自己和绾心的关系再好，也不得不忌惮着。
富察夫人坐在一边，看着皇后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知道皇后也知道了利害关系，继续在皇后的耳边说道：“娘娘如今一心只知道待令嫔好，但是若是此番娘娘生下阿哥，令嫔将来也生下阿哥，争夺储位的时候，就不知道令嫔能不能记得娘娘今日对她的恩惠了。”
这话一说完，皇后的脑海中便想起了当初自己对绾心说的话，当初自己并未怀孕，也认为自己也不能再次怀孕了，所以和绾心说到若是绾心将来生下阿哥，便寄养在她的膝下，待到皇上百年之后辅佐这个绾心的孩子登上帝位，自己是母后皇太后，绾心是圣母皇太后，纵使自己大权旁落那也能安度晚年，；落得一个完满的结局，但是如今看来……
皇后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轻轻叹了一口气。一切都只在这一胎上面了。
富察夫人见皇后摸着自己的肚子不说话，自己便说道：“刚刚妾身和皇后娘娘说的话也算是说早了，若是皇后娘娘这一胎是个公主，那就当这句话妾身没有说过，但是若是生下了一个阿哥，娘娘就不得不早早打算了。”
皇后听了这话，却只觉得迷茫，因为从绾心进宫之后起，自己便没有再像信任绾心那样信任过一个人了，但是额娘刚刚说的话也是情理之中，绾心再怎么表明对自己的忠心，但是在将来的天下之主的位子面前，会不会依旧保留着这份忠心甘居人下，皇后却不得而知，毕竟如今的谦卑是因为没有和自己对抗的资本，以后的盛气凌人，那是因为和自己有着同样的筹码。富察夫人言尽至此便也不再说话，只让皇后自己想清楚了，然后将目光转向了庭院之中种植的花草，双目含笑。
盼春一直在皇后的不远处站着。刚刚富察夫人和皇后的对话全在自己的耳中回响着，看着富察夫人慈眉善目的一张脸，却也觉得惊心动魄，与皇后的心怀仁慈不同，富察夫人想的事情很明显比皇后更为长久，但是却也在情理之中，让盼春不得不佩服富察夫人的心思谋略。
想到了这里。就是盼春也不免有些黯然，看着天空的时候脑中却浮现出绾心的脸，若是将来绾心和皇后当真反目，那么自己和绾心之间的昔日情分也会一笔勾销，毕竟自己是皇后身边的侍女，是绝对不会因为绾心而背叛皇后的。
想到此节，盼春只能心中祈祷，不会有绾心和皇后反目的一天。
富察夫人和皇后又在院中坐了一会儿，眼见天色差不多了，富察夫人便将皇后扶回了房中。
皇后也不知道绾心和魏夫人之间刚刚在聊些什么，但是却觉得绾心在看见自己的那一瞬间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的慌乱，但是皇后也因为刚刚富察夫人对自己说的话而有些恍惚，所以也没有在意，只是问道：“令嫔，你和魏夫人之间的话有没有说好？”
绾心低着头，显出一副有些怯懦的样子说道：“回皇后娘娘话，该交代的事情臣妾已经交代了，说了这么一会子功夫的话，臣妾也放心了，多谢皇后娘娘体谅。”
皇后微微一笑，一边的富察夫人笑着说道：“令嫔娘娘真是客气了，你们母女这么多年没见了，这会子说话的功夫那里够呢？不过规矩就是规矩，皇后娘娘身边也只能妾身一个人陪着，魏夫人贵一会儿还是要出去的。”
皇后见富察夫人说的话有些尖锐，皱了皱眉轻轻拉了拉富察夫人的衣角，富察夫人恍若没有感觉到，继续说道：“不过也不打紧，若是将来令嫔娘娘有孕了，皇后娘娘向皇上讨个恩典，让魏夫人早些进宫陪伴，也能补上了，令嫔娘娘您说妾身说的对与不对？”
绾心感觉到了富察夫人语气里面的暗箭，但是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那里得罪了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富察夫人，只能含着笑说道：“皇后娘娘有孕是皇后娘娘的福气，本宫只是一个小小的令嫔，那里就有那个福气呢，还请富察夫人不要取笑了。”
富察夫人笑笑，却没有再答话。
这时候康卫让走了进来，对着皇后和绾心行了一礼，说道：“皇后娘娘，时辰到了，魏夫人应当出宫去了。”
绾心一听这话，拉住了魏夫人的手说道：“额娘，出宫之后保重好自己。”
魏夫人点点头，一边往前面走着，一边对着绾心说道：“你在宫中也要好好保重，记得额娘刚刚和你说的话。”
绾心的脸色变了一变，也不敢看皇后，只是跟着魏夫人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嘱咐着许多的话。
看着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富察夫人在皇后耳边低声说道：“皇后娘娘想给杨佳氏诰命夫人的品级的事情，还是搁着吧，若是哪天令嫔怀了龙嗣，到时候皇后娘娘再开口也不迟。”
外面的风吹了一缕进来，将皇后的裙角吹得飘扬了起来，皇后迎着风，缓缓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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